“這位是?”


    名喚蘭庭的江湖俠士沒有迴應君懷靳的那句“蘭兄”,反倒饒有趣味得盯著我看。


    他的眼睛裏仿若有靄靄的霧氣,深不見底。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能讓君懷靳喚“兄長”的人,肯定不是什麽等閑之輩,我心中少有的對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敬意,卻也堿著口,沒有答複。


    我看著君懷靳的眼中複又染入無數笑意“這是內子洛清和。”.


    “清和,這位便是早年我雲遊四方時結識下的至交好友,素有著雲外青衫高義士的蘭庭兄。”


    蘭庭朝我一拱手“見過嫂夫人了,君兄真是好福氣。”我笑著迴禮道“我雖不常在江湖走動,但雲外青衫之名卻是早有耳聞,我夫君能結識這樣的知己實乃我夫婦二人之幸事”。


    寒暄過後,蘭庭說與君懷靳許久未見,定要把酒言歡。雖是麵臨著淩煙閣的危機追殺,但麵對如此至情至性之人的盛情相邀,我與君懷靳都難以推卻。


    我們三人擇了一個雅間落座,幾盞薄酒幾樣並不精致的下酒小菜。在這樣一個無名無主的小城裏君懷靳與蘭庭把舉杯談笑,風姿俊朗清風霽月。


    樓下的走貨郎唱著鄉野小調、行路之人在樹下休憩、黃發蒼鬢的老年人彎著腰緩緩行走,伶俐活潑的小孩子被父母牽著在集市上顧盼左右。


    世事之中凡塵裏的人都透露著我畢生所渴望的安穩、踏實與幸福.......。


    迴過神來的時候,君懷靳他們已經酒過三巡:“說起來,蘭兄怎麽會從雲山一路遊曆到此?”


    聽到君懷靳這樣問,蘭庭舉杯的手在半空中一滯複又放下,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到此地來主要是受小王爺之托前來尋百草穀的老穀主。”


    “百草穀?可是那個世代行醫救人不求所得醫術之高妙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百草穀?”


    蘭庭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嫂夫人雖不常在江湖,可對這江湖之事到時十分了解。我所說的正是這個百草穀。”


    說罷蘭庭猶豫了一番,站起身來謹慎的關上了門窗壓低了聲音“此事事關重大,如若不是我將君兄視為至交知己不願相瞞,不然我定不願多一人知曉此事。”


    看蘭庭如此謹慎小心的樣子,我與君懷靳對視一眼,他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蘭庭兄但說無妨。”


    “此次前尋百草穀穀主不為其他,隻為尋得江湖各派援助共同討伐淩煙閣。”


    我感到桌下握住我的那隻手一緊,我輕輕的迴握君懷靳“不知是為淩煙閣何事?”


    “嫂夫人可知這淩煙閣表麵上是輕歌曼舞、焚香撫琴的清雅之所可實際上卻做的是人命生意,賺的是冤魂錢財。”蘭庭說著看向君懷靳,眸子中再無半點醉意,一片清冽。


    君懷靳沉默半晌說道“你早知我是淩煙閣的前少閣主?”


    “不錯。”蘭庭定定的看著他“可我亦知你是君懷靳,淩煙閣殺伐太甚,早已為朝廷所不容。君兄你又何嚐不知呢?”


    君懷靳沒有再說話,可我卻知道他在想什麽。蘭庭或許不知,可是都曾處於淩煙閣中間地帶的我們卻是清楚的知道。淩煙閣的勢力根基都已經太深太深了,不僅僅是江湖之中更包括朝廷之上。如若僅憑他與小王爺二人,此事根本如同蜉蝣撼大樹一般。


    送別蘭庭後,我與君懷靳並未多做停留,為了躲避淩煙閣派來的追殺而轉走水路,君懷靳勒馬於渡口後我們便登上了去往江南的船隻。


    正值黃昏,我與君懷靳攜手並於船頭“水際輕煙,沙邊微雨。荷花芳草垂楊渡。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與清和攜手共看這世間美景。”


    我轉頭看他笑意盎然,任青絲散漫,風吹裙褶。


    “此後長日,盛世繁華與君共看。”他輕輕地攬住我。江上傳來清揚的笛聲,似是打魚人乘船歸家,水調歌頭平添一絲恣意。


    船在夜色剛剛鋪遍的時候靠了岸,剛一下船便見城中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君懷靳問了方知此地為雲安鎮,正值春日,城中一直便有春日集會以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的習俗。這樣小鎮裏的集會雖少了京城“千燈節”的繁華勝景,卻勝在淳樸熱鬧。


    我與君懷靳並肩走在鄉道上,來往奔跑嬉戲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嘻哈笑鬧。


    “若以後安穩隱居,我們便也要一個這樣活潑爛漫的孩子,可好?”君懷靳看向我,眸中繁星點點。


    “我知君心。”


    鎮中的小河裏也搖曳著點點花燈寄托著人們平凡而質樸的心願載去遠方。想來之前我也曾與君懷靳這般閑逛在繁華的街道上,隻是那時我尚是淩煙閣的殺手,自然沒有如今這般平和心境。


    “我們再去放一盞芙蓉燈吧。”君懷靳仿佛看透我心中所想一般點點頭,從小攤上買來一盞燈,我二人立在河邊,這次我雙手合十默默祈禱求的是餘生可與心愛之人平安共度。


    想來我也隻有此一個願望,願諸天神佛保佑,願我與君懷靳可隱居於青山綠水間,相攜到老,恩愛不疑。


    雲安鎮雖是小鎮,卻依山傍水民風淳樸物產豐饒。尤其是這裏的吃食,大多是在京城所嚐不到的鮮美滋味。隨便一個小攤上便可買到一兩樣精致吃食,弱似春綿,白若秋練。


    君懷靳隻在一旁為我提著那些吃食,掏著銅板。有這樣風姿卓越的少年郎早讓集市上的其他姑娘芳心搖動看向我的目光中便帶著許多羨慕。


    “多謝君兄讓我成了眾人矚目。”我吃著魚餅斜眸語氣戲謔的說道。


    君懷靳伸手拭去我嘴邊的餅渣“我家夫人雖無脂粉修飾卻是傾城之姿,自然是受人矚目的。”


    我聞言心裏仿佛被無數輕小羽毛拂過,細密的幸福從根骨裏流動開來,湧入眸中。


    我曾讀過南唐詞人馮延巳贈與她丈夫的詩詞,如今讀來卻是再切題不過。我與君懷靳擇一茶鋪,以茶代酒誦道“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君懷靳,你我今日這盞茶便是我們的合衾酒。喝了這盞茶,從今往後世上沒有什麽少閣主君懷靳也沒有殺手洛清和。”


    我看著他,仿佛所有塵世的幸福都不敵此日此夜此時“從今往後,這世上隻有君懷靳的妻洛清和、洛清和的夫君君懷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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