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懷靳。”我輕喚了他名。


    “你會後悔與我在一起嗎?”


    一語罷了我才覺得自己癡傻,明明已經是兩人共同逃離了出來,共同麵對了生死,我竟然還在擔心此事。


    感覺到他身子的輕輕顫動,竟是聞到了他的笑聲。


    “此生無悔。”


    我抬眸,望著那一頭黑色濃雲,這天地之間縱使有多少危險,也便是值了。


    本是一頭黑雲密布,行了一段路程之後,竟然是見到了太陽。


    日暮垂西,我倆還是在山林之間穿梭。


    馬兒興許也是有些倦了,一路顛沛過來,步伐也是越來越緩。


    他下了馬,伸過手接我,我笑著跳下馬背,落入其溫暖的懷抱之中。


    執手漫步,仿若今日白晝我倆殺了數十人,一片血雨腥風,都是未曾發生過一般。


    夕陽緋紅,將我二人一馬的身影,竟是拉的且長且長。樹蔭搖晃之間,仿若是看不見那影子的盡頭了一般。


    好似一生那麽漫長。


    天色已是黑透了,皎潔白月瑩瑩於高空之中,傾灑了一地的銀色。


    我取了毛氈,輕輕鋪在地上,席地而坐。


    他生了篝火,給我取了一件他的衣裳披上,給我驅寒。


    “奔波了一日,想必你也是餓了。”他伸手,輕輕將我臉頰之間的落發撫到耳後。


    “那你可會做飯菜?”我衝著他眨了眨眼睛。


    我是期待他會的,因為我自幼便是跟著學習殺人,這等女紅炊火之事,我都盡是不會。


    “一看夫人你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刮過我的鼻尖。惹得我忍不住輕笑。


    “你稍作休息,我去給你捕來食物。”


    見著他的白衣漸漸消失在密林之中,一時間耳邊隻聞見潺潺溪水和風過樹葉的婆娑聲,遠處似有鷹鳴,深山有狼嚎。


    怕嗎?


    我闔目,麵前搖曳篝火盡是看不見,眼皮之下卻還是一片暖黃。


    遇見君懷靳之前,我似乎從未知曉“怕”這個字。


    此時不見其身影,身側也沒了他的聲音,就忽然就覺得空寂了。


    倒是有些害怕,但卻不是害怕這深山密林的黑夜,而是怕他不會歸來。


    等待亢長,我不耐地起身四處走走,卻又怕走得太遠,待會讓他瞧不見。隻能站在原地,不住地四處張望。


    裙擺皆是被草間露水浸濕,繡花鞋頭也是濕潤一片。


    遠遠聞見有風吹草動,一時轉身看去,就見到他衣袂飄飄,是運了輕功而來。


    縱使隻有分秒,我終是知曉離別之苦。


    足尖點地運力而起,迎上他伸出的雙臂,落入其懷中。


    “讓夫人久等。”


    他盈盈笑意,看得我一時忘記了已經微覺寒意的雙足。


    他手中拎著倆灰色肥兔,正撲騰雙腿,奮力掙紮著。


    見我久久凝視,他雙眉微微一顰,“夫人是舍不得吃這兔子?看它們可愛下不了手了嗎?要不我還是給你捕魚?”


    我笑了笑,從腰側掏出一銀花雕琢的匕首,遞於他。


    “我殺人都且是不眨眼,何況一兔子。又不是什麽富家千金,還怕了殺生?餓了就吃,我可是要活命的。”


    他為我做好了烤野兔。雖是沒有任何佐料,卻都是已經聞見其香。


    輕咬一口,美妙的肉汁慢慢滲出,細嫩爽口,散發到整個口腔間,瞬時間填滿了每一個味蕾。


    “你還真是賢惠。”我笑著打趣,看見他眉梢一挑,許是心情甚好。


    二人吃過飽腹,處理了那殘渣碎骨。


    他輕輕坐立,倚靠樹幹,拆開其外衣,將我擁入懷中,包裹嚴實了。兩人合衣而眠。


    理應是經曆了殺戮生死,終日都是不得安眠的,可這一晚,我卻是睡得極甜。


    期間有醒來,看見他唿吸長綿,長睫微顫,便甚是心安。


    第二天天一亮就上路,休息了好的馬匹,今日也是跑的歡快。


    越過山崗,竟然是到了一未曾知曉過的小城。


    城門並無人看守,我仰望城牆樓上,拱門之上,並無任何題字,想必是無名。正在思量這城莫不是荒廢之地,驅馬進去,眼前豁然開朗,城中竟是一片繁華。


    雖是地處偏遠的遠城,但卻是人群湧動,車水馬龍。


    吆喝聲叫賣聲更是絡繹不絕。過往行人皆是麵帶笑意,一片怡然自得之色。


    “這城子雖小,卻是一應俱全。且人的樣貌都同我們那城不一樣。興許是個好地方。”我與他下了馬,幾分欣喜的與他言說,他自然不過的牽過了我的手,另一隻手則是牽著馬匹,帶著我慢慢走著。


    “我們又需要去住店了。”他一路目光搜尋,想必是在搜羅一個好的客棧。


    有他去管轄夜宿的事兒,我就有些漫不經心了,當做閑逛一樣。


    以往對我毫無魅力的那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孩童手中的泥人糖人,此刻看上去都是別有一番新意。


    平日裏總是命懸在刀尖上的人,看透了生死的人,一旦是得到了難得的悠閑,都是渾然不計昨日的血腥,漫漫閑遊,笑侃人生。


    既然不知曉何日會死,那就好好享受尚且存在的時日。


    他在路邊的小販那裏,買了一胭脂贈我。


    “夫人樣貌生的好看,若是加以修飾,定是傾國傾城。”他是尚且不知,他這微微一笑,周遭路過的豆蔻姑娘,都是紅了臉去,看得幾分癡傻。


    還真是有幸,他是的我人。


    我心中忽就湧起此等情緒,讓我也有幾分羞愧了。


    再看他笑靨如花,一時間不由得耳垂微熱,隻覺得心裏幾分淩亂。


    把胭脂盒收入袖中,指尖摸索上麵精致雕花,仿佛探索生命筋脈。


    願是將來我和他一世終了,合葬的棺木上麵,也是留下如此精美的痕跡。


    我與君懷靳進了城南之處的一間客棧,推門之時。我便發現有一身著青衣長衫的男子,異於眾人。


    氣宇非凡,僅是坐在那裏,便是周身布滿瀟灑之氣,帶著一股俠士的風範。


    他身前紫檀木桌之上,有一壺酒,一碟小菜,和一柄長劍。


    劍鞘周身都是銅色,並無過多花紋點綴。看上去甚是普通。但配上其人的非凡氣質,卻是感覺有些不同尋常了。


    身側的君懷靳卻是看見那客棧中的青衣人,微作愣神。便領了我前去。


    “蘭兄。”


    君懷靳拱手以對,那青衣人稍作一愣,看見君懷靳的瞬間,本是麵無表情的樣子,眸間驟然明朗,立刻就化作一臉笑意。


    杯酒仗劍行天涯,寒衣劍光惹風華。


    我曾在江湖聽聞這麽一句話,這乃是江湖中人,對一名曰蘭庭的俠士,所給予的極高評價。


    我未曾見過蘭庭本人,淩煙閣中也是甚少有此人的流言可尋。


    但忽然就覺得,現在我麵前這位,想必就是蘭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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