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連壁:「沒有任何其他聯繫?」


    婦人搖頭,甚至第一個照麵連說話都沒有,十五那天也隻說了兩句。


    王正玄旁聽完整,仍然不信:「怎麽可能?」


    崔連壁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想。他轉過身麵向皇帝,看了看禦座上那塊「正大光明」的牌匾,「陛下,這份賣身契是真的。既一直在她自己手中,那賀今行確與她沒有任何幹係。您可要看看?」


    明德帝親自掌了眼,確認不是作假,將契書緩緩放到禦案上,「袁氏,朕問你,是誰在幕後指使你?」


    婦人迴憶道:「他們從沒有透露過身份,草民隻是偶然偷偷聽到有人提過一句『相爺』。」


    王正玄差點原地起跳, 「你這無恥婦人,放你、你什麽意思?要改口翻供也就算了,還想把髒水潑到我頭上?」


    「王相爺。」張厭深挪了半步,遮住王正玄的視線,「袁娘子隻提了一句『相爺』,又沒說是你,你就被激得跳出來大吵大鬧,實在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啊。且看崔相爺,問心無愧,何時何地都能鎮定自如。」


    「真是倒反天罡。」王正玄揣著手冷笑,「都是老狐狸,裝什麽小白兔?是不是你讓她這麽說的,目的又是什麽,你自己清楚,反而怪起本相多想來了?」


    張厭深端正地看他,就在前者以為他要放什麽狠話的時候,他輕飄飄地說:「王相總是在不該多想的地方,想太多。」


    「你——」


    「你別激動。」崔連壁截過他的話,「這件事到底是由策劃指使,確實應該好好查一下。陛下,既然證明賀今行沒有蓄奴的行為,是否要放他出來?」


    王正玄不同意:「既然要查,還沒查明,怎能現在就把人放出來?」


    「王相莫急。」張厭深反倒成了最從容的那一個,對著禦座和匾額說:「草民還有一件大事,欲稟告陛下。」


    明德帝撚轉銅錢,似在深思,對底下的恍若未聞。


    崔連壁替君開口:「還有何事?」


    張厭深道:「此事涉及嬴宣大統,由草民來述不大妥當,請陛下先傳先秦王妃之父謝延卿上殿。」


    盛環頌奇道:「謝老?他不是致仕迴江南了麽?」怎麽突然來京,且他竟然沒有及時發覺……


    王正玄嗤道:「張厭深,說案子呢,你扯什麽謝延卿扯什麽先秦王妃?他們能有什麽關係,你不會是想說他是——」


    他臉色陡變。


    和他有著同樣反應的還有今日在列的許多朝臣,他們未必都知曉近二十年前的皇室內亂,但人人皆知「大統」二字的分量。


    驚訝至極的吸氣聲響起一片。


    與此同時,禦座一側的角落、某扇屏風之後,親自值守朝會的陳林轉身從小門出了崇和殿。他喚來隨侍吩咐了兩句話,隨侍立即往西迴駐地,他本人則撿了頂鬥笠就往東向的禦道而去。


    守在另一側角落的,是今兒特地換了班的陸雙樓。他一直隱晦地關注著自己的統領,見人一走,立刻跟出了殿。取鬥笠蓑衣花費了一點時間,再去追隻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背影。但那影子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來,跟近了反而怕對方發現。


    出了東華門便轉南,他直覺對方肯定是奔著刑部衙門去的,心下一緊。


    肩膀忽然被人從側方拍了一下,他欲拔刀之時,對方及時出聲叫他:「雙樓。」


    這聲音太熟悉了,不用看臉,就知道是他剛進漆吾衛就認識的搭檔。


    「你迴來幹什麽,不要命了?」陸雙樓按刀低喝,卻沒有因此停留。


    黎肆以為他在出任務,按著他的步調快走,一邊說:「遠走高飛是好,但京城這會兒這麽兇險,讓我扔下你們不顧,我心裏總打鼓啊。你這是在幹什麽?你今天不是該在北城巡守麽,我還打算上去找你,結果在這兒就遇見了。」


    「有福不去享,上趕著來找苦吃,你有病?」陸雙樓罵道,迅速說道:「我在跟蹤陳林,你別跟我一起。你去駐地到刑部衙門最近的那條路,要是有同僚過來,你想辦法盡量把他們拖住,能拖多久拖多久。」


    「我還沒開始感動呢,你就給我安排要命的任務了。」黎肆抱怨,「你倆撕破臉了?」


    陸雙樓麵罩冰雪,「現在還沒有。」


    「現在沒有,那就是等會兒就有了?」黎肆下意識要抹把臉,摸到冷膩感才想起臉上是張人皮麵具,他心裏真沒底也真有些急,「你一個人能行嗎?你還有傷啊。」


    「不然,直接等死?成敗就在今日,你我都別掉鏈子。」陸雙樓撩下話,抄小巷與他拉開距離。


    黎肆停在原地,傘壓到肩上慢慢地轉。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什麽辦法還能繼續穩住陳林,隻能硬碰硬——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碰唄!


    他轉過三市口,繼續沿著大街散步一般往前踏。


    既然生死難料,不如先悠哉一把。


    因著大雨,街上行人不多,寬敞得人與車皆可以隨意走馳。


    兩輛馬車直抵達內城西南的薈芳館,從車上下來一群形容悽慘的中年男人和半大少年,像門房展露過身份後,便被殷勤迎進。


    館內一場辯議正好落下尾聲,眾士子瞧見一行人從旁過,紛紛揚首問道:「可是積玉書院的學友們到了?」


    那邊迴答「是」,因路途辛勞,要先去後苑沐浴梳洗,沒有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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