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


    筆直大道一路向東,兩旁綠樹成蔭,樹木高大挺拔,枝葉茂密,形成一條天然的綠色長廊,為過往行人和車馬提供了涼爽庇護。


    一輛馬車沿著官道緩緩前行,趕車的向遠一襲黑衣,頭戴鬥笠,聽到身後姐姐妹妹的歡笑聲,臉上閃過一抹惡寒。


    這倆人真能玩到一塊去,而且禪兒甘居妹妹,蕭令月占據了絕對的話語權。


    起初向遠也不信,聽著聽著才發現,蕭令月境界雖高,江湖經驗卻不及禪兒,後者刻意避讓,才有了白龍師姐的滿滿威嚴。


    細細再聽,白龍師姐一直在為白虎師弟說好話,大抵是一些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委婉勸告禪兒別放在心上,比如她自己,已經放下了治療時的窘迫。


    向遠對此不予評價,蕭令月一番好意,他心領了,但沒那個必要,他和妖女的關係遠不止左顧右盼,東張西望,血池之中,吻頸相擁,差點就把進肚條推了。


    現在他肩膀上還有禪兒的牙印呢!


    而且,蕭令月的好話太多了。


    勸人的話說一遍就行,一直說,會起到拱火的負麵效果。


    向遠琢磨了一下,禪兒現在肯定滿肚子火氣,因為打不過才笑臉迎人。


    樂.jpg


    向遠之所以駕車帶著這對好姐妹遠離京師,純屬閑來無事,出遠門做個支線任務。


    無生界的時間流速和乾淵界不通,在這裏待上三年五載,對乾淵界也隻是一眨眼,若非天地法理有恙,向遠都想常駐此地,突破了先天再迴去。


    蕭令月和禪兒傷得很重,前者因為境界高、底子厚,先一步醒來。肉身方麵的傷勢,包括根基受損,向遠憑借一身藥力都能擺平,元神上的虧空,隻能靠她們自己慢慢恢複了。


    反正在哪都是待著,向遠靜極思動,決定去大離國東境逛一逛。


    東武,刀劍雙絕,康狂師。


    這位大俠如果真如向遠猜測的那般,是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他不介意刷了混個經驗。


    不存在打不過!


    說來慚愧,境界低微如他,抱大腿很有一手的,馬車裏不論蕭令月的大腿,還是禪兒的大腿,他都敢抱著不撒手。


    哪怕康狂師夢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有著比趙浩然還高深的修為,馬車裏的大腿也能收拾對方。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蕭令月和禪兒因傷不想動,動起來依舊是此界天花板,尤其是化神境界的蕭令月,堪稱水滴降臨。


    既如此,向遠便沒什麽好怕的了。


    他依舊保留那個賭約,黃天在上,如果他誤會了康狂師,後者真是一代大俠,就讓他被禪兒打至跪地,抓迴去當星怒力!


    順便說一句,紫禁之巔,兩敗俱傷,朝廷和江湖都元氣大傷。


    朝廷這邊,陰謀家趙浩然沒什麽好說的,皇室為了遮醜,捏著鼻子給戰死皇城的絕氣王爺安排國葬,追贈護國公、忠勇王,評價忠義無雙,他的死是朝廷的重大損失。


    挽尊嘛,不寒磣!


    真正的損失在六扇門,八大神捕沒了五個,三個重傷戶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朝廷本著大局為重,釋放了十多位天牢重犯,讓他們戴罪立功,補上八大神捕的空缺。


    根據向遠打聽到的情報,他親手送給六扇門的見麵禮,一身紅的飲血夫人,此時掛牌神捕候補,搖身一變成了正麵人物。


    再有那晚賭場被‘千裏一陣風’石雨生擒的雄霸,此時也放出天牢,為朝廷打工賣命。


    他倆洗心革麵,不是因為朝廷給太多,而是帶頭大哥沒了,有家不能迴,不得不棄暗投明。


    江湖這邊,趙浩然的兩具身外身,‘百變書生’章心遠是西境七十二路綠林總瓢把子,‘妖後’幽山仙雖不在大離國稱雄,但對北境擁有不俗的影響力。這兩股勢力,原本是趙浩然圖謀天下的本錢,現在沒了帶頭大哥,紛紛亂成了一鍋粥。


    再有‘魔後’獨孤後身死,南境跟著騷亂不止,整個大離國可謂哪哪都亂,唯獨東境歲月靜好,一派世外桃源,不說穩如老狗,但絕對比老狗更穩。


    向遠的目標正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東武’康狂師,準備出發前,詢問了好姐妹的意見,她倆都無所謂,在哪養傷不是養傷,出門透透氣就當散心了。


    二人都沒有急於返迴乾淵界的想法,兩界時間流速不同,無生界除了向遠,沒有能威脅她們的存在,養好了傷再返迴乾淵界更為穩妥。


    向遠規劃了旅遊路線,直奔東境的路線上繞了一個彎,準備去陰山打個卡。


    那裏有一位實力不俗的魔頭,外號陰山鬼王,坐擁群鬼無數,要實力有實力,要勢力有勢力,四絕倒下後,他成了天下有數的強者。


    刷了,必須刷了!


    ……


    半個月的車程,黑色陰山遙遙可見。


    此山終年雲霧繚繞,山體呈現出詭異的黑色,岩石嶙峋,形狀怪異,如同無數鬼怪的麵孔,氣氛陰森,大白天也能聽到扭曲的嘶吼聲,仿佛是幽冥世界在人間的門戶。


    陰山主宰便是傳說中的陰山鬼王,有人說他是個法力高強的鬼怪,形如遮天黑雲,輕輕一吸,便可將整座陰山的活物吸成幹屍。


    也有人說,陰山鬼王其實是人類,練功走火入魔,才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他麵容蒼白如紙,雙眼如同兩團燃燒的鬼火,身披黑色長袍,笑聲形同惡鬼。


    具體是人是鬼,向遠不是很感興趣,精英怪而已,長相很重要嗎,推就完事了。


    陰山腳下,植物枯萎凋零,陰風陣陣,四周彌漫一股陰寒氣息。


    馬兒受驚不願前行,向遠隻得拉開簾子,對姐妹情深,關係突飛猛進的二女說道:“山路難行,兩位是在馬車上等我,還是跟我一起上山轉轉?”


    “禪兒要去。”


    禪兒一隻手舉起,另一隻手抱著蕭令月的胳膊,搖了搖:“師姐,車裏悶死了,我們出去看熱鬧吧!”


    此時的蕭令月已經綁好了裹胸布,見禪兒乖巧可愛,欣然點頭:“便依禪兒,下去透透氣。”


    “是啊,外麵的空氣可新鮮了,沒有塑料味。”向遠吐槽道。


    無論看多少遍,這姐妹情深的畫麵都讓他難以接受,有種很奇怪的,橘勢大好的感覺。


    他聳聳肩,找了棵歪脖子樹,拴好馬後,領著兩位美女上山給陰山鬼王掃墓。


    明年今天,就是陰山鬼王的忌日,提前一年掃墓沒毛病。


    “師弟,禪兒的表現你看在眼裏,師姐說得沒錯吧,你之前肯定誤會她了。”


    耳邊傳來蕭令月的傳音,向遠麵無表情,尋思著如何讓蕭令月跟了,你對禪兒這麽有信心,為什麽不直接梭了呢?


    “姓向的,這娘們兒是不是和你傳音了,是不是在說我壞話,賤婢都說什麽了?”


    蕭令月的傳音剛結束,禪兒的傳音便緊隨而至,很離譜,明明是傳音,卻配上了咬牙切齒的咯吱聲。


    向遠依舊麵無表情,心頭默默迴複,是啊,她說你壞話,可難聽了,什麽腰很粗,又小小的,說你初具人形,長得很死板。


    一時間,向遠格外期待,好奇哪天禪兒不演了,兩女會不會當場開撕?


    有他向某人拱火,不愁撕不起來。


    行至半路,前方狂風大作,風聲唿嘯。


    狂風裹挾之下,一團黑霧仿佛從幽冥中奔襲而出,帶著淒厲尖嘯,以驚人之速向三人卷了過來。


    陰風滾滾,四下哀鳴。


    粘稠濃厚的黑霧如同黑夜降臨,卷起飛沙走石,將前方的道路全部吞噬。


    向遠正疑惑陰山鳥不拉屎也就罷了,怎麽連個鬼影都看不到,懷疑自己把地圖拿反了。剛疑惑沒兩秒,便有鬼物上門,二話不說,拔出虎嘯刀衝了上去。


    先天修為,伴有天地之勢來襲,而且向遠還見過對方。


    黑心鬼!


    黑心鬼是陰山鬼王麾下得力幹將,紫禁之巔的大決戰前,奉命去京師調查妖丹一事,在賭場和熊霸、飲血夫人賭鬥,被六扇門拿了個人贓並獲。


    他仗著身法出眾,逃出六扇門的包圍,嚇得連夜跑路,迴山稟報陰山鬼王,講明朝廷奸計,沒有什麽妖丹,騙老實人進京師的陰謀罷了。


    本是怕死的胡編亂造,結果一語成讖,真被他蒙對了。


    陰山鬼王見水這麽深,對後續京師放出的情報,全部反過來聽,說什麽都不肯挪窩。


    什麽百變書生、妖後、魔後死在皇城,什麽六扇門損失慘重,誰愛信誰信,想騙他門都沒有。


    再有突然坐化的靈光國師,他早就懷疑這裏麵有問題了!


    言歸正傳,蕭令月見向遠提刀衝向黑心鬼,不知他本領大進,隻知築基對上先天絕無優勢,微眯雙目,壓下了黑心鬼大半天地之勢。


    師弟想磨刀,師姐便助其一臂之力,但不會一幫到底,保留些許挑戰,磨刀才有價值。


    想到法寶,蕭令月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之前吃過虧,防備一手,免得向遠被對方法寶所傷。


    哼,你這麽寵他,是不是打算牽走?


    禪兒微眯雙眼,壓下心頭怒火,笑嘻嘻出手,把黑心鬼匯聚而來的另一半天地之勢也壓了下去。


    “師妹好厲害!”


    蕭令月由衷讚歎:“論天地法理的掌控,師姐我在無生界遠不如你,但你千萬小心,此界法理有恙,不可深入其中。”


    蕭令月說的是大實話,誇獎也是發自內心,隻是禪兒自有一套翻譯器,牌子是陰陽怪氣,也可能是尖酸刻薄,故而聽在耳邊,誇讚之言滿是辛辣嘲諷。


    師妹真是愚不可及,師姐我的修為尚不敢過多參悟此界天地法理,你這點能耐就敢亂來,當真死字都不知道怎麽寫。


    “哪有,師姐才厲害!”


    禪兒心下冷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表現格外乖巧。


    說起來,禪兒對蕭令月有如此大的偏見,絕不是因為驚鴻一瞥給她十六歲的心靈造成了成噸打擊。


    主要原因在於向遠。


    一來,不喜自家的狗對別的女人搖尾巴,狗東西隻要對她搖尾巴,討她歡心就好了。


    二來,禪兒深信自己昏迷的時候,向遠對蕭令月講明了她黃泉聖女的身份,蕭令月就是再笨,也該知道了她絕非銀月宮弟子。


    明知她是黃泉妖女,還成天姐姐隻會關心妹妹、妹妹好可愛之類的虛偽客套,說明蕭令月心機深沉,演技滴水不漏,那對城府沒白長,都是貨真價實的狠料。


    都是妖女,都不是好娘們兒,向遠憑什麽區別對待,仿佛隻有她是妖女,蕭令月是好人一樣。


    想想便各種不爽!


    因為是自家的狗,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這份不爽全轉移到了蕭令月身上。


    總而言之一句話,要不是打不過,豈能容忍蕭令月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唰!


    孤星追月。


    “啊!!”


    向遠持刀立在原地,看著腳下翻滾成兩截的黑霧,無語轉過頭。


    不是吧,削這麽狠,你倆擱這鬥法呢!


    向遠很有逼數,知道自己能一刀將黑心鬼砍成兩截,不是因為他又變強了,而是四條大腿太長了。


    這種無意義的磨刀,他個人是不屑的。


    正要讓兩女收斂一下,突然發現黑心鬼身上本就有傷,適才故弄玄虛,假裝自己超兇的,以此恐嚇路人。


    恐嚇誰不好,恐嚇她倆,嚇壞了一巴掌拍死你。


    向遠一刀抵在黑心鬼脖頸,狠聲道:“陰山鬼王在哪,是不是他把你打傷了?”


    “陰山已死,康狂師把所有人都殺了,放過我吧,他就在山上……”


    黑心鬼明顯被嚇破了膽,語序混亂,麵孔霧化,時聚時散,眼中除了驚恐再無其他。


    康狂師在陰山,還把陰山鬼王的勢力剿滅了!


    向遠微眯雙目,暗道得來全不費工夫,手握虎嘯刀,雷動九天+孤星追月,送黑心鬼繼續追隨陰山鬼王。


    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


    ……


    陰山,烈陽峰頂。


    黑石遍地,寸草不生,遮天蔽日的陰雲被無形力量撕扯,打穿了一個大窟窿。


    明媚陽光從這個雲窟窿中傾瀉而下,如同一道金色瀑布,照亮了整個峰頂,渲染一片金黃紅色,隱有幾分淨化的聖潔之意。


    向遠踏步來到山巔,峰頂中央見得一道身影。


    此人身軀魁梧,三十歲左右,眉如利劍,目光有神,鼻梁高挺,鼻翼寬大,生來便有一張正派威武,重情重義的麵孔。


    東武,刀劍雙絕,康狂師!


    向遠:是了,就是這種麵相,大反派不會有錯。


    康狂師背負一刀一劍,雙手拋開土坑,埋葬了棺材,立起一麵石碑,上書‘摯友楚元容之墓’。


    墓碑前,放著陰山鬼王的腦袋。


    康狂師盤膝坐在石碑前,開封兩壇烈酒,淚灑衣衫:“苦酒入喉心作痛,天下第一有何用……”


    “楚兄,我幹了,你隨意。”


    ————


    三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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