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破爛係統都敢動手改,猛士啊!


    「這個目標是很難達到的,畢竟瓜葛太多利益了。所以首輔們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先解決度量衡上的混亂無序,廢除掉原本令出多門的稅收機製,合併為統一的稅目。」


    「一條鞭法?」


    「不錯。」穆祺道:「你現在知道攝宗的份量了吧?」


    人總要見識過才知道難易。如果隻是虛無縹緲的記一記一條鞭法的條目,大概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了不起。但隻有設身處地的體會體會大安朝那種混亂猶如泥坑的稅收機製,才會不自覺的對攝宗對張璁對桂鄂生出莫大的敬意來——這種級別的屎山代碼,這種等次的根本矛盾,他們幾位居然都設法將係統運轉了起來,還能勉強補一補bug做點升級,乃至一度出現中興的氣象。能力高強精妙至此,當然是讓人瞠目結舌而不能自已。


    《通史》單開一章的人物,就是有這個份量。


    「所以你也打算支持一條鞭法麽?」


    穆祺攤手:「那要不然怎麽辦?你還指望朝廷徹底變革財政體製麽?」


    還是那句話,與其指望在老登手下變革財政,還不如指望改朝換代後推翻重建——事實上,積重難返的屎山代碼也隻能推翻重建;連張太嶽這個段位都隻能敲敲打打做點小補丁,你還能指望後來人做什麽?


    劉禮道:「可一條鞭法不是有缺陷嗎?」


    「那總比現成的這一套好吧。」穆祺搖頭:「將就著用唄……再說了,既然已經有前車之鑑。那所謂的缺陷也可以嚐試補一補嘛。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對倭國動手?我又不是什麽戰爭狂。」


    劉禮沉默不語,顯然不太好發表意見。


    他稍稍一默,隨後對劉禮露出了微笑:


    「當然,幾個月之內就要準備下一場海戰,時間上還是太過倉促,可能需要大家的協助……所以說,你會支持我發動對倭作戰的,對吧?」


    第93章 下雪


    給張太嶽的書信是當天送出去的;但剛剛打發走手下, 驛站立刻就派人送來了一條意料不到的消息,來人聲稱是閆東樓閆小閣老所遣,八百裏加急日夜兼程而來, 一路顛簸連大腿都磨破了,隻為了給穆國公世子送一句話:


    「京城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下雪了。」


    如果剛剛穿越時還是萌新,尚且還對朝政一無所知。那麽現在飽經捶打後世子已經肉質q彈, 聽到一句話登即心中一沉:


    「當真?」


    「小人不敢欺瞞。」閆府的心腹伏地迴報:「從十月以來, 一滴雨雪也沒有下過!」


    世子的唿吸暫停了片刻。不需要再有的修飾,他立刻就聽出這短短一句話背後寒風淩烈的殺意——要出大事了!


    大安現在是如假包換的農業帝國, 舉國上下的生息全看老天爺的臉色, 生活水平的動盪極為劇烈。風調雨順時你好我好,連底層的力工都能喝酒吃肉消遣消遣;一旦天氣稍有不對, 大麵積的饑饉災荒就是如劍在喉,足以讓上下的大臣都凜然生出畏懼。


    別忘了,歷史上的大安可就是被冰河期的一套小連招給送走的!


    現在當然沒有到那個地步, 但京師兩個月不下雪也夠可怕了。北方農民要種兩季小麥,就指望著冬天的雪水能夠滋潤種子來年有個好收成。如果雨雪來得不夠及時,麥苗大麵積的枯萎減產, 下個春天的春荒就很難熬了。


    天子腳下餓殍遍野, 這個政治責任誰擔當得起?


    世子仔細聽過這條要命的口信,臉色立刻就是青紅白綠一通變幻,表情頗為詭異。他默然片刻, 低聲開口:


    「京中現在在做什麽?」


    送信來的閆家心腹顯然早就得到了指令, 此時近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趴在地上稍一思索,立刻迴稟:


    「小人離京之前, 聖上正在預備齋醮的典禮,閉關靜修,敬天祈雪。」


    這一句迴話平平無奇,但世子卻稍稍瞪大了眼睛:


    ……喔謔,事情怕是要大條了。


    經常與變態領導共事的朋友應該都明白,普天之下該掛路燈的老登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所謂爭功我來送死你去,不粘鍋滑不溜丟,絕不會有半分的擔當。而作為老登中的登中之登,飛玄真君萬壽帝君在甩黑鍋扣黑帽的技術上更是爐火純青,輕易是不會沾染是非的。


    雖然精修多年不問蒼生問鬼神,但真君能在皇位上穩坐這麽多年,必定明白所謂敬天祈雪的真實概率;求下來雪是皇帝神威,求不下來雪該怎麽收場?這樣尷尬微妙的大事,皇帝怎麽會平白招攬到頭上?


    但現在,老道士居然打破了幾十年來的慣例直麵問題,那除了老朱家祖墳冒煙這種微乎其微的概率之外,就隻有一個可能——在長達兩個月的幹旱中,能夠給飛玄真君遮風擋雨的擋箭牌已經消耗殆盡,再也沒有人可以接這口大鍋了。


    一問之下果然如此,入冬後不到半個月欽天監就發現了不妙,隻能以預測有誤有失職守的罪名自請處分,勉強將事情糊弄了過去;但一個月後還不下雪,事情就不是區區欽天假可以糊弄的了;於是內閣首輔閆分宜隻能帶著六部重臣到西苑伏闕請罪,自陳躊躇誤國屍位素餐上幹天譴,請求重重的處罰;而皇帝特旨寬貸,隻是每人降了兩級了事。


    到了這個地步,場麵其實已經極其難看。畢竟內閣重臣是誰的白手套大家懂的都懂,白手套躊躇誤國屍位素餐,戴手套的那個人又算什麽?讓步至此,朝廷算是下了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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