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監察禦史王潤蓮、指揮僉事戚元敬等,亦往來奔走,出力不少……」


    「那就各減磨勘兩年,吏部考績記為上上。」皇帝不假思索:「吏部和兵部的記住了,以後若有空缺官職,先讓他們來試一試。」


    飛玄真君對這兩人實在沒啥印象,當然也懶得費心給他們安排什麽官職;可盡管如此,有皇帝這一句話打底,少說也能節省官場十年的苦功;所謂青雲直上的陽光大道,多半便要起步於此了。


    當然,無論將來再如何青雲直上前途無量,兩個六七品的小官都實在不入當下諸位大佬的法眼。這一點人事任命隻是開胃菜,在場重臣屏息凝神,都等著穆國公世子放大招。


    ……可是,世子僅僅俯首再謝了一次恩,便起身退到人群之中,默默然一字不發了。


    舉止如此之異常,連飛玄真君都忍不住問了一句:


    「旁人都已經獎賞了,你就不要些什麽?」


    「臣蒙陛下的超擢,升任台閣、手握機要,已經是意想不到的恩榮,何敢奢求過分的賞賜!」世子情真意切的迴話,語氣中毫無虛假:「臣一心一念,隻想把練兵和造火器這兩件事情辦好,其餘的非分榮寵,實在也不敢妄求。」


    皇帝:…………


    在旁細聽的重臣:…………


    ——不是,哥們,你玩真的?


    按照國朝數百年以來皇權與勛貴妥協的慣例,勛貴子弟立下這樣顯赫重大的功績之後,皇帝是非得賞賜不可的。而最好最恰當的賞賜,莫過於讓勛臣擴大在軍中的影響力,適當的安插故舊門生和家丁——朝廷風風雨雨幾百年,什麽皇帝的恩寵都隻是鏡花水月浮雲飄渺,隻有軍中的根基才是貴戚長盛不衰的基石。所以,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勛貴們多半是當仁不讓,絕不會在討價還價中退縮半步的。


    這個時候你講謙虛,你腦子沒問題吧?


    練兵練兵練來練去,練出的軍隊終究也是供他人驅使。所謂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辛苦一場白白便宜皇權,自己不過撈兩個低級小官的人事任命算完——穆國公世子這是瘋魔了不成?


    不管是瘋魔還是癲狂,世子都依舊站在原地,老實以眼觀鼻。皇帝的恩賞不會再給出第二遍,既然自己沒有說話力爭,那麽便等於是拱手讓出了在軍中劃分地盤的機會,再也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這樣的舉止實在是大大超出常理,要麽便是腦有貴恙瘋癲錯亂不可理喻,要麽便是天下罕見的忠貞之臣,的的確確是一片忠心事主事國,不參雜一丁點的私慾。但大概是在朝中見過的類人群星實在太多,諸位老登瞠目片刻,隻覺驚駭得不能言語:


    當今的大安朝,居然還能有這樣罕見的生物麽?


    ·


    當然,群臣的驚愕是一迴事,飛玄真君的反應又是另一迴事。在意識到穆祺是真心實意的並不願染指兵權之後,愣了片刻的皇帝終於反應了過來。於是霎時之間,他再次大笑出聲,那笑聲便好像是從天靈蓋百會穴裏麵傳出來的,笑得人頭皮發麻!


    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讓皇帝滿意呢?


    第78章 審問


    刑部尚書趙巨卿大步走入暖閣, 解下披風丟給親隨,臉色頗為沉鬱。早已等候在閣內的左都禦史——前左都禦史歐陽進立刻迎了上來,神色急迫:


    「結果如何?」


    「還能如何?」趙巨卿沒好氣道:「聖上當場就下了諭旨, 讓姓穆的統管火槍營造與練兵諸事,連兵部都不許隨便插手了!」


    歐陽進啊了一聲,不由大覺失望;但轉念一想, 卻也並不意外。雖然被皇帝劈頭蓋臉一通臭罵, 已經在廷杖後褫奪了一切職務軟禁在家;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仍舊靠著人脈打聽到了今日軍演的種種細節, 並立刻就察覺出了不妙——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精, 官場上的竅門當然一看便懂;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飛玄真君萬壽帝君絕不會讓自願放棄兵權的忠臣白白吃虧, 必定在其餘方麵大大的補償自己的基本盤;可朝政的蛋糕隻有那麽大一點,皇帝多切了一塊分給自己人,其餘派係不就隻有坐蠟了麽?


    奶奶的, 一群人辛辛苦苦算計布局,陰謀陽謀無不齊備,到頭來全給姓穆的做了嫁衣裳!


    ——不錯, 隨著穆國公府權勢上升, 穆國公世子開始挾皇帝之威勢而大展拳腳,朝政這一潭死水大起波瀾,格局的變動前所未有的激烈。部分被觸及到利益的官僚漸漸不可忍耐, 當然也要暗中抱團, 蓄謀反對世子這種種操切激進大大刺激神經的舉止。其中,前左都禦史歐陽進及刑部尚書趙巨卿就是倒穆一派最堅決的核心——這兩位一個因彈劾穆氏被黜, 一個在內閣被公開奪權羞辱,那真是一天二地恨, 三江四海仇,怨毒刻骨而過節銘心,是一定要錙銖必較,絕不能稍有忘懷的。


    不過,事情的發展總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倒穆大業進行了如此之久,朝內朝外兩麵包夾,到頭來的進展不能說是一帆風順,至少也算屁用不頂。折騰了幾個月反而叫人連火器的營造訓練都全部搶去了,想來想去真是灰心之至。


    歐陽進臉色變了數變,但到底隻能慢慢坐下;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他憋出了一句:


    「趙大人,這又為之奈何?」


    趙巨卿哼了一聲,麵上並無起伏。他與歐陽進一為清流一為閆黨,彼此誌趣渾然兩樣,要不是共同的敵人實在太過強大,是絕不會屈尊來吃這同一鍋飯的。但即使形勢所迫,他依然看不上盟友這幅猴急得跟火燎了屁股一樣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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