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弘羽站在窗邊悶不吭聲,蕭珩想了想,還是勸道,“眼下還是先找人吧,咱倆有什麽恩怨找到人再說。”


    他心裏憋著火呢,這個餘紫苑,竟敢算計到他頭上,明明說好了要讓陸清雨替嫁的,他也答應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她竟然半途又把人給截胡,真沒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裏啊!


    他發誓找到陸清雨後,一定要讓餘紫苑悔不當初!


    弘羽這會子冷靜下來,開始細細思量整件事情的經過。


    這事兒看著詭異,但也一定是人幹的,既然是人幹的,就有蹤跡可循。


    他在屋內觀察著,屋內整潔幹淨,床褥也沒有淩亂的跡象,他睡在隔壁也沒聽見什麽動靜,意味著昨夜一定有人迷昏了清雨。


    香爐裏的熏香已經燃盡,連香灰都沒有一點,看來劫持清雨的人十分老道。


    可一個大活人,能在房間裏無聲無息被人移走,在客棧裏怕是有人做內應吧!


    這也是他在發現清雨不見的時候,立馬就叫人控製住客棧所有人的原因。


    現在,該從他們下手了。


    他叫來甲二,低聲吩咐了幾句,就見甲二拍著胸脯保證,“哥,放心吧,咱們是做什麽吃的?這不是拿手好戲?”


    蕭珩不知道他們兩個說什麽,好奇地看著甲二,“你們幹什麽是拿手好戲?”


    “殿下待會兒就知道了。”甲二嘿嘿一笑,自去了。


    “嘿,這是不把本宮放眼裏了?”蕭珩叉腰氣惱,他可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啊。


    “你住的地方混進內應,夜裏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誰把你放眼裏?”弘羽輕蔑地甩下一句話,也去忙活了。


    氣得蕭珩想找人罵一頓都找不到。


    吉祥在一邊極力勸著他,“殿下,這都是些粗人,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呸,我才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他急的口不擇言,也不說“本宮”了。


    不過是一刻,甲二就來報,“哥,客棧的小二招了。”


    弘羽點頭,甲六帶人提了一個捆得水鴨一樣的人進來,往地上一扔,看得蕭珩心驚肉跳起來。


    隻見這人麵目浮腫,跟個豬頭一樣,五官夾在腫脹的肉裏,幾乎都看不見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差這幾把薄如蟬翼的小刀,那小刀明晃晃的,發出幽幽的冷光,傷口那兒一滴血不見,每過一會兒,甲二還會晃晃刀柄。


    蕭珩閉了閉眼,果真是一幫粗人,粗得不能再粗的人,動輒就是刀劍相見!


    “說,昨夜你們是怎麽幹的?”甲二對著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腳,恰好踢到他屁股上的一柄小刀,疼得他齜牙咧嘴,差點兒沒有死過去。


    “我說,我說……”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他崩潰了,不等弘羽發問,就顫抖著聲兒嚷嚷著。


    弘羽幽深的藍眸居高臨下望著他,手裏提著長劍,劍尖幽冷的光無形中就讓人渾身顫抖。


    那人已經嚇得尿了褲子,屋子裏一股子尿騷味兒。


    “昨夜,小人,小人在姑娘屋中的香爐裏放了一段沉香……”


    “那沉香裏有什麽?”甲二猛喝道。


    “小人,小人不知,來人就交給小人一段沉香,說是讓放在姑娘屋裏。”


    甲二隻把他背上的小刀柄一旋,那小二就發出一聲慘叫,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


    “小人,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其他的,真不知道,大人們,饒命,饒命啊。”


    弘羽擺擺手,甲二把手裏的一柄小刀收了迴來。


    “交給你沉香的是什麽人?”


    “那人用黑布遮著麵,看不清臉。”小二生怕甲二再給他一刀,努力迴想著,“那人說話不是本地口音。”


    “哪裏的?是不是金陵的?”弘羽有些急躁,追問著。


    蕭珩把眼一瞪,不幹了,“喂,什麽叫金陵的?你還在懷疑我是不是?”


    “你都跟餘紫苑做下那等勾當了,叫我怎能不懷疑?”弘羽輕嗤道。


    “你……”蕭珩氣得甩袖要離去,可一想想找不到陸清雨他就算跳進黃河也沒辦法解釋清,隻能咽下這口氣。


    “小的,不曉得金陵口音是什麽樣的。”客棧小二說完,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弘羽。


    弘羽就對蕭珩揚揚下巴。


    蕭珩瞪他一眼,氣哼哼說了句金陵話。


    那小二搖搖頭,“不是這個口音。”


    蕭珩得意起來,“你看,不是本宮吧?”


    弘羽沒搭理他。


    小二想了想,道,“那人高高大大,不大像南方男人那般清瘦,口音聽上去是北方的。”


    北方的?


    弘羽腦子裏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眼神不由一暗。


    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蕭珩和餘紫苑身上,都把那人給忘了。


    難道,是他做的?


    隻是,他為何要劫持清雨?


    是因為清雨能治他的病嗎?


    陸清雨在船上躺了半天,晌午時分,那船停在一處碼頭上。


    岸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


    她所在的船上終於有人下去采買,隻是她屋子的門依然被鎖上。


    她趴在窗口往外看風景,時不時有人聲隨風吹在她的耳朵裏。


    她凝神細聽,越聽越狐疑。


    這話她聽得懂,像是北方口音,壓根兒不是金陵話。


    難道這一日夜,船是在往北方行駛的?


    要是蕭珩的人或者餘紫苑的人劫持了她,該把她送往金陵才是啊?怎麽會朝北走?


    她有些琢磨不透了。


    如果不是蕭珩或者餘紫苑,劫持她的人又是誰?


    在富陽城的悅來客棧,在蕭珩和弘羽的眼皮子底下,能把她偷梁換柱弄出來,這人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大。


    富陽城內,誰會有這樣的能耐?


    她隻覺得這人唿之欲出,卻偏偏又不敢確定。


    船停了大概半個時辰,就又開動了。


    一路就沒停歇過。


    陸清雨在窗口看著岸邊的垂柳,判定著風向。


    正好是個大晴天,那日頭已經偏了西,船上的風帆鼓鼓蕩蕩的,分明是北風。


    他們,真的在往北走。


    這條水路正是大運河,從南往北一路能到達洛陽,到底是北齊的人劫持了她,還是西楚的人?


    北齊的使臣前些日子就已經迴國了,隻有西楚的楚雲朗還在富陽城內,會是他的人嗎?


    西楚雖在西邊,但經過洛陽再折向西,正是古絲綢之路,陸路也是行得通的。


    陸清雨現在有些害怕了,要是蕭珩的人還好,到了金陵還能順道找到鄭氏,可到西邊到北邊,人生地不熟的,迴來可就難了。


    既然弘羽他們暫時找不到她,那她就得想辦法自救。


    可自救怎麽救?這麽寬的大運河,跳下去她也遊不到岸邊,還得被人撈上來,以後人家起了防備之心,她就沒機會了。


    眼下,隻能到岸上去,才有逃跑的機會。


    怎麽才能讓船靠岸呢?


    陸清雨雙手枕在腦後,盤算著逃跑的辦法。


    既然這些人不惜代價悄悄地把她劫持走,那就證明她有利用的價值,所以,必定不會看著她有什麽毛病吧?


    過了一陣子,她爬起來站到窗口朝外喊,“來人啊,快來人,我快不行了。”


    一會兒,外麵就傳來腳步聲,像是有人跑過來,一個人隔著門輕聲問,“姑娘,你怎麽了?”


    是個怯生生的小丫頭聲音!


    想必好騙吧?


    “我,我頭疼,肚子疼,渾身都疼,疼得受不了了。”陸清雨扒著門縫,露出臉的一部分。


    本來白淨的小臉上此刻滿是汗珠,還有一臉的紅疙瘩。


    小丫頭嚇了一大跳,蹬蹬跑了。


    可能叫人去了。


    陸清雨竭力倚靠在門後,忍受著頭疼肚子疼,她是真的讓自己病了,還病得不輕!


    片刻後,就有人來打開鎖,兩個小丫頭進來,把已經疼得快要癱在地上的她架起來往外走。


    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吩咐船上的艄公,“靠岸,有人病了。”


    艄公收了帆,撐篙往迴趕,停靠在碼頭上。


    丫頭扶著陸清雨上了一台滑杆,兩個粗壯的婆子抬著上了岸。


    中年文士帶著他們七拐八拐,找到臨街的一個藥鋪子。


    坐診的大夫給她把了脈,沉吟道,“姑娘這病挺厲害,要臥床歇著。”


    話落,提筆刷刷開了方子,夥計抓了藥來。


    中年文士就要帶著陸清雨走,可那大夫卻搖頭歎息,“還是在這裏煎了藥喝了,悄悄再說吧。”


    中年文士瞪大眼,“大夫,這麽說,這病你沒把握?”


    “沒把握。”老大夫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老朽說句托大的話,你找遍全城怕也找不到一個能治她病的大夫!”


    是個明白大夫!


    陸清雨心裏快要對他感恩戴德了,這說的話太合她的心意了,就這麽幹,太好了。


    她強忍著疼痛,衝著那老大夫頷首。


    中年文士猶豫了,若要強行趕路,萬一陸清雨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可擔待不起。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主子對這姑娘是相當上心的,他寧願耽擱幾天,也不敢去冒這個險。


    咬咬牙,他點頭答應下來,“行,就聽大夫的!”


    於是,他讓人迴去命船停幾日,就近找了個客棧先住下來。


    陸清雨喝了那老大夫的藥,病情不見輕,反而加重了,疼得死去活來,奄奄一息的。


    中年文士慌了,也不管那老大夫是否托大,走遍全城,找來十幾個大夫,可是個個都沒把握治這怪病。


    他實在沒有辦法,隻得給主子寫信。


    陸清雨在這客棧住了三日,愣是瘦了一大圈,本來就不大的小臉,現在連巴掌大都沒有了,看上去十分讓人心疼。


    她白日裏疼一整天,在夜裏就服用自己配製的解藥,好能吃點兒東西,安睡一夜,養精蓄銳。


    又是一個痛得死去活來的白日到了,中年文士幾乎快抓狂了,因為主子來信了,說若是這姑娘出了什麽問題,他也不用迴去見他,直接抹脖子自刎吧。


    他嚇壞了,把能動的人都派出去遍訪名醫,陸清雨身邊隻留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伺候著。


    等人都走了,陸清雨就悄悄服了解藥,精神好了許多,她肚子感覺到餓了。這幾日她也是下了血本,實打實地讓自己病了,疼得死去活來的,精氣神都耗得差不多,這會子需要吃些東西補充能量。


    “我餓了,給我弄點東西吃。”她忽然對屋內守著的兩個小丫頭道。


    兩個小丫頭一聽她要東西吃,頓時喜出望外,忙一疊聲答應著,一個就出了門給她端飯去。


    另一個丫頭幾乎喜極而泣地去洗帕子給她擦洗手臉。


    能吃東西,就還有救。她們就不會因為辦不好差事,被主子或打或發賣了。


    等手臉擦幹淨之後,那個丫頭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進來,噴香撲鼻。


    陸清雨一骨碌爬起來,張著手要吃麵,“好香啊,快給我。”


    那丫頭笑著忙遞過來,道,“姑娘好幾日都沒吃什麽,這會子餓極了,千萬不要猛吃。”


    陸清雨點點頭,她心裏明白餓極了的人要徐徐進補,可眼下為了逃跑,顧不得腸胃,先吃飽再說吧。


    “嗯。”她隨口應著,接過筷子唿嚕唿嚕就是一頓猛吃,嚇得兩個丫頭忙跟著勸,提心吊膽地看著她吃完一大碗雞絲麵。


    接過丫頭遞來助消化的大麥茶,陸清雨一樣脖子喝了,才打了個飽嗝,抹抹嘴道,“我想靜靜地躺一會子,你們倆到門口守著。”


    兩個丫頭知道這姑娘是主子重視的人,不敢怠慢,忙收了碗筷,出去帶上門。


    陸清雨待她們出去後,悄沒聲地下床穿了鞋,把床上的幔帳扯下來,用袖袋內的小刀子劃開,接成一條布繩子,係在窗欞上,順著爬下去。


    這是二樓的客房,她事先觀察了,窗後就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子,出了巷子口,就是一條大街,隻要混在大街的人群中,那些人想找她就不容易了。


    在巷子裏脫掉外衣,她換上偷藏著的丫頭服飾,又把頭發挽成個雙丫髻,把手在地上蹭了蹭,往臉上一抹,活脫脫就是個誰家燒火的丫頭了。


    她四處望了望,放心大膽地朝巷子外走去。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緊緊跟隨著她的。


    陸清雨不敢迴頭,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可是身後那個腳步,也越來越急,大有不追上她不罷休的意思。


    難道被發現了?是那些人追來的?


    這也太快了吧?


    她索性跑起來,剛吃飽飯,還有勁兒。


    誰知身後的人也跟著跑起來,腳步踏地輕快有力,跑得比她還快。


    陸清雨快要瘋了,怎麽這麽倒黴,連逃跑都逃不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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