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桃花收斂了白日的張揚,月光星星點點透過花葉,斑駁的影子搖搖晃晃顯得有些不真實。


    言宸逸提了一壺酒站在然諾房間門口,有些懊惱自己怎麽走著走著就到這兒來了。


    想要敲門的手又收了迴來,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在言宸逸要迴去的時候,然諾從裏麵推開了房門。


    言宸逸愣在了原地。


    然諾打著哈欠就穿了一身中衣,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嗯……宸逸哥哥?”


    然諾頓時清醒過來,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披頭散發衣冠不整,想都沒想又反手把門關上了。


    然諾一邊急匆匆地穿衣服一邊吼了句:“宸逸哥哥你等會啊,我我我我我先穿衣服。”


    言宸逸苦笑了下,這下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該來的總會來的。


    然諾一邊迅速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邊想:完了完了他是不是看到我那副邋遢的樣子了?完了完了……


    然諾抱著衣服發了一會呆,自言自語道:“阮然諾啊阮然諾,你要有自知之明。”


    不一會然諾又推開了門,這時她衣服已經穿好了,頭發像剛見到她那時一樣鬆鬆垮垮地用一根木簪挽了起來。


    然諾看到了他手中的酒,側身讓開了一部分地方:“哥哥進來吧,外邊風大。”


    姑蘇的三月已經迴暖,哪有什麽風大啊。


    言宸逸猶豫了下,抬步走了進去。


    房間裏彌漫著隻屬於然諾的慵懶的氣息。


    然諾的房間不是那麽整潔,亂糟糟的,桌子上堆滿了話本子和卷宗。


    言宸逸問:“小諾歇下了嗎?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然諾笑嘻嘻地撓了撓腦袋,拉著他坐下:“沒有沒有,我方才看卷宗一不小心睡著了,起來就看到你站在門外,你別介意啊。”


    “嗯。”言宸逸起身給然諾和自己倒酒,“姑蘇的杏花酒,小諾你嚐嚐。”


    然諾端起酒杯輕啄了一口,一股清涼在唇舌間蔓延開來,有了些許醉意:“宸逸哥哥今晚來不止是為了請我喝酒吧。”


    言宸逸衣袖下的手緊了緊,有些局促:“小諾……我今日是來解釋那天那天的事情的……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


    然諾眼角彎了彎:“哥哥請說。”


    “二十一年前,有位姑娘名叫端木踏煙,因為與家裏父母吵架偷跑出來,跋山涉水來到了江南。


    “姑娘生的俊俏,學了一手極好的蘇繡,又與街坊鄰居關係很好,一年不到,才名邊傳了開來。


    “可是因為這姑娘性子活潑,風風火火地,又不知底細,常常拋頭露麵賣蘇繡,所以二十歲了還未嫁。


    “有一日,端木姑娘在街市上衝撞了一位公子,留下一方繡帕作為賠禮,本以為今生就此別過,沒承想,這才是她悲慘故事的開始。


    “第二日,那公子拿著繡帕尋了上門,要姑娘為他繡十方帕子,定金十兩黃金。


    “十兩黃金是姑娘賣一輩子蘇繡可能也賣不到的價格,姑娘便開開心心地接了單子。


    “那日以後,公子常常來姑娘這兒催帕子,一來二去竟然聊上了。


    “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一拍即合,二人就此定了情。


    “端木姑娘以為自己跟家裏吵架贏了,想著迴去撒個嬌,爹娘就原諒她了,然後她就風風光光地出嫁,嫁給自己的心上人。


    “這時姑娘身子突然感到不適,原是因為二人私定終身稀裏糊塗地行了雲雨之事。


    “本來這也沒什麽,可那公子知道後,說什麽也不讓端木姑娘動身迴娘家了。


    “姑娘本來以為公子是擔心她,就沒在意,還在做著一生一世一雙人鶼鰈情深的美夢


    “然後一道聖旨突然將她的夢給打碎了。


    “聖旨上說,端木氏有女溫婉賢淑,品行端正,繡藝無雙,特封為正四品婕妤,封號煙。


    “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過來,她心心念念的人,哪兒是什麽尋常人家的公子,明明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聽到此,然諾眼中閃過一絲悲痛,我於你,不過是千萬個中的一個,而你於我,卻是唯一……


    當真是可笑可歎可悲。


    言宸逸繼續道:“端木姑娘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與她人共侍一夫。憑著自身的三腳貓功夫,懷著三個月的身子,在大婚的路上跑了出來。


    “那位公子,也就是皇帝震怒,下令萬兩黃金尋端木姑娘。端木姑娘來到姑蘇,憑著一手精致的蘇繡養活自己和她肚子裏的小東西。


    “因為她未婚先孕,遭受謾罵和白眼已成了常態,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


    “終於,小東西從她肚子裏出來了,但不知為何,她瞎了雙眼。


    “其實,這一切,都是皇帝做的,他弄瞎了姑娘的雙眼,將她囚禁起來。


    “姑娘所以為的街坊鄰居不過是皇帝布置的眼線。


    “姑娘帶著小東西生活,教會了小東西很多道理還有保身的能力。


    “有一日,小東西在幫姑娘種菜的時候鑽進來一個狗洞,遇上了一位小姑娘。這小姑娘便成了小東西唯一的朋友。


    “後來端木姑娘知道了真相,氣急吐血而亡,她死前,叮囑小東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皇帝派人來接小東西去皇宮。又怕皇室子弟流落民間的消息傳出去遭人恥笑,就設計讓小東西假死。


    “沒想到竟然連累了那個小姑娘。帝王之心……本就是冷的。


    “到了皇宮,一個才人領養了小東西。


    “他在皇宮的第一個夜晚,過的並不是很好,沒有人問小東西喜不喜歡皇宮,想不想待在這冷冰冰的宮殿。”


    然諾抬頭看他,他語氣輕鬆,但然諾知道他必定是在意的。


    “皇宮是個趨炎附勢的地方。小東西不受寵,那個才人也不好過。


    “小東西就努力讀書努力習武,希望皇帝能看到他,喜歡他。


    “可小東西無論怎麽努力都入不了他的眼。


    “十歲那年,小東西突然明白了,皇帝不是因為小東西不夠好而不看我,而是因為皇帝看到小東西,就想到了那位端木姑娘。


    “可是小東西的努力招到了別的皇子的嫉妒,他沒有皇帝護著,他和才人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在那高聳的宮牆之下,隻有那位才人、一位公主和一個不受寵的小公子是真心待他的。


    “小東西漸漸地也開始裝傻,裝的隻知道吟詩作賦,什麽治國安邦一概不通。隻為了讓身邊的人少受到傷害。


    “十五歲那年,小東西陰差陽錯地為皇帝擋了一箭。皇帝心生愧疚,就封了小東西為王爺。


    “小東西搬出了皇宮,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他韜光養晦,步步為營,隻為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光。”


    然諾朦朦朧朧地看著言宸逸,心裏生出一陣鑽心的疼來。


    她知道,這位端木姑娘就是他的娘,皇帝自然是當今皇上,小東西就是他自己……


    言宸逸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一開始我並沒有認出你來,直到那晚你跟我說那個故事,我才明白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混賬事。


    “我想著跟你解釋,又怕你跟我翻臉跟我絕交,所以一直瞞著。誰知道那天衛吟鬆說了出來,我是真不知道他會說這個……


    “這些日子事情也差不多了所以我想來跟你解釋解釋……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但是……”


    然諾暈乎乎地似是醉了,燭光映著少年俊逸的麵容,他整個人都小心翼翼地。


    空氣中彌漫著杏花酒的香氣和一絲奇怪的味道。


    然諾手支在桌子上,托著下頷,臉紅撲撲的讓人想親一口:“宸逸哥哥,我從未怪過你。


    “人生在世,都是身不由己,我明白你的苦衷。很謝謝你能跟我講這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們還有大好的未來不是嗎?往事為煙,讓它散了吧,我心結解開了,哥哥也不必糾結。”


    “謝謝你,小諾。”言宸逸聲音有些沙啞


    然諾不知道為什麽,今晚喝的酒格外多,一壇子杏花酒全入了她腹中,整個人昏昏然飄飄然不知所以然。


    言宸逸從未感到如此痛快過,他們一起談詩論賦,談古論今,不管是什麽然諾都說的頭頭是道。


    就算是朝堂之事她聽不懂的,她也會安安靜靜地聽他講。


    最後,然諾喝的倒在了桌子上。


    言宸逸看著對麵那毫無防備的小人兒,眼中蕩漾著笑意,這樣毫無防備地在一個男人麵前可不好哦。


    鬼使神差地,言宸逸伸出手指戳了戳然諾肉嘟嘟的臉。


    明明不是傾國傾城之貌,但言宸逸覺得她勝過人間四月天。


    然諾皺了皺眉頭,睫毛輕顫了下。


    言宸逸以為她要醒了,迅速收迴了手,又端端正正地坐好,他的臉莫名其妙地發燙。


    言宸逸一顆心被提了起來,屏息凝神地坐了許久也不見然諾轉醒,言宸逸這才鬆了口氣。


    起身打橫抱起然諾,將她輕輕放到榻上,並細心地給她蓋好了被子。


    言宸逸想了想,還是把袖子裏金陵太守寫的和離書放到了她枕邊。


    俯身時,言宸逸聽到然諾在嘟囔著什麽,不由自主地言宸逸蹲了下來,聽她說的是:“風淩白……你個混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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