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照出一個細長的人影,打在粗糙斑駁的牆壁上,憧憧疊疊。影子走出來,化成一個小孩,赤身裸、體地暴露在沈黛冷徹如霜的目光中。小孩一張臉慘白如紙,沒有眼睛鼻子眉毛,隻有一張劃拉半張臉的嘴和裏邊上下交錯的數也數不清的掛著絲絲縷縷口水的尖牙。


    「真醜——」沈黛撇嘴嘟囔,「聽得懂人話嗎?」


    小孩臉歪過來,齜牙咧嘴,喉嚨開始發出嗬嗬嗬的聲音。


    沈黛道:「你辦好我交代的差事,我再賞你點血喝。省得你空長一張嘴,說一口鳥——哦不,蠍子語。」


    小孩向沈黛撲過來。


    沈黛不慌不忙往後退一步,一手摸肘,一手擊打眉骨,淡淡笑道:「想貪心吃了我啊?你試試看,看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他的眼眶上下撐開,瞳孔在瞬間消失,眸子呈濃霧靄般的灰色,燃起兩團熊熊黑焰。


    與此同時,無臉小孩也被身體裏躥起來的黑焰所吞噬,精怪伸出爪子般扭曲的雙手,仿佛捧月般捧著自己的臉,在烈焰中嘶吼尖叫,痛不欲生。


    一條銀線垂直出現在沈黛的兩隻灰眸中,線呈紡錘形擴大,轉瞬變為尋常的瞳孔,瞳孔裏的黑焰與精怪身上的黑焰同時消失,焰起焰滅,仿佛隻是某人的一顰一笑帶來的效果。


    「聽說過血蠱嗎?我猜你也沒聽說過。本來就是我自己編的名字嘛。我的血可是個寶貝。精怪飲了,靈力大增。人飲了,心跳加快,血流澎湃,有用不完的精力。它還有個附帶作用,能夠誘發人心底不願被人察覺的惡望——妒欲、權欲、殺欲、情慾……一切骯髒陰暗的欲望都可以。對於你們來說,就隻有一個壞處——對我就是好處了,喝了我的血,我就能用火燒死你們,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我想殺,就能殺。」


    沈黛沒把話說盡。


    他不會告訴蠍子,那些被短時間增強的力量不過是透支對方的生命力,他的血根本就是一味天地間最具誘惑力的毒藥。


    沈黛笑意淺淺,問他:「還想試試嗎?」


    小孩一動不動,明顯屈服了。


    沈黛道:「替我去做兩件事,一件,幫我殺了南苑下房的那個老奴,穿一身藍棉布褶裙、嗓門很大的老太婆,殺了割下她的舌頭,悄悄送到這屋給我吃。第二件,擄蘇家二公子——」


    「沈黛!沈黛!你個小混蛋跑哪去了?腳這麽滑,和你娘一樣,總喜歡藏著偷著來時是吧?」掌事的在外頭嚷嚷起來。


    沈黛挪一挪下巴,「就是她。第一個。」


    小孩乖乖點頭。


    「擄二公子和三小姐到外頭去藏著。捂住三小姐的嘴巴別讓她出聲。給二公子頭上套個不疏不密堪堪能看到人影的麻袋。牽他們到荒山野嶺,兩個人腰間係一條繩子。給二公子一把利器。告訴他,對麵的女的叫小舟,想活命就把繩子砍斷。先把三小姐推下山崖。你就盯著蘇愈,看他砍不砍繩子。迴來,把結果告訴我。」


    崔小舟——


    是沈夫人的閨名。


    「這兩件事——」沈黛還沒交代完,就再一次被打斷。


    「沈黛!滾出來!當心我借接了你的皮。」


    聽腳步聲,已經到門外了。


    沈黛歪頭「唉」了一聲,狠狠瞪蠍子一眼,齜牙:「明白了?辦不好,我也很樂意吃烤蠍子的。」


    沈黛撿起地上的衣袍,才穿了一個袖子,門「哐哐哐」就從外頭被人不斷頂起來,橫在中間的鏟子彈上彈下。他迴頭看了一眼,蠍子很機靈,已經爬到屋頂上躲起來了。沈黛抽出鏟子,門被撞開了。


    女管事進來就拎住沈黛的耳朵,「你是聾了嗎?叫你多少遍都沒聽見。」


    沈黛被扭著拉出房子。


    沈夫人站在清冷冷的月光之下,安靜地望著沈黛,她的手垂在腹前,拚命扭著剛才在燈下繡的絹帕,都要擰斷了。


    女管事說:「有好差事給你。老爺要你去伺候一位貴客。」


    沈夫人走出來,月光照在她身上,將她裸露的脖子勾勒出潔白如玉的曲線,「黛黛是小門小戶出身,卻也是嬌生慣養。他手笨,隻能幹些粗活,伺候不來人的。」


    女管事冷冷地睨了沈夫人一眼,「我看,他除了會伺候人,也不會其他什麽的了。這叫有樣學樣。」


    「哼——狐媚子!」


    「不要臉。」


    沈黛朝沈夫人微微一笑,「阿娘,你先迴去吧。我不怕的。」


    沈黛跟著女管事走。


    他說的是真的。


    他倒是真不怕伺候人。


    就是不知道———


    是怎麽個伺候法?


    第061章 四惡道:餓鬼(五)


    女管家一路喋喋不休。


    「老爺讓你盯著點那人。」


    「他拿了貨,不肯走,特別古怪。」


    「肯定揣著什麽壞心眼,說不定是個燒殺擄掠的大盜。」


    「外鄉人都靠不住。男的、女的都是禍害!」


    「沈黛,你聽到了沒有!是聾了還是啞了!」


    沈黛猛地定住腳步,踩住女管事的棉布裙後擺。女管事踉蹌地往前一衝,十分不雅地像青蛙分腿才站定,狠狠瞪視沈黛,問:「沈黛,你找死嗎?」


    沈黛心中浮起一個疑問。


    難道是他?


    沈黛盯著管事,很平靜地說:「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我自己心裏清楚。管家你說話好快,我要是像你這樣,肯定早就閃了舌頭。」他頓一頓,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好好保養舌頭啊。你渾身上下,就這條舌頭最合我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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