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不是我自己迴來能見你哭成這樣?」湯亞廷把一隻滲著油的背囊往我手裏一塞,「喏,給你的。有什麽難過的事也可以跟我說啊,我又不會和別人講。」


    「知道啦。」我墊著分量不輕,麵上頓時露出幾分喜色,「你可把剩下的藏好了,不要往內殿裏帶啊。」


    「哪有什麽剩下的。這就是剩下的。」湯亞廷道,「天沒亮就開始趕路,我再睡會兒去。有事記得找我啊?」


    「好。」我淚痕猶在的麵龐笑意盈盈,頗有幾分怪異。


    揮手送別了湯亞廷,我又站在宋司禮麵前。「你來幹嘛啊?」


    「有人哭得太響,我以為誰腿被砸斷了。」宋司禮抱臂道,「這麽看來,零件還是挺齊全的。」


    我不由一顫,想起他最愛卸人零件以示懲罰的事實來。


    「多謝關心。」我一齜牙,「以及,你那件事我還沒考慮好。不過既然我師父迴來了,我當然是要問他的意思了。」


    宋司禮被我堵了一句,隻淡淡迴了句,「行。」


    我打發走了兩個,這才硬著頭皮去看羅恩晨。畢竟方才師父開口閉口都是羅家人欺負了我,他這個不明所以的指不定又在心裏默默數鍋了。


    「……你看。」我沒話找話,「這是昨晚上說好的……加餐。」


    他不吭聲。


    「你不會也是被我吵醒的吧?」我心道,平常這個點他確實還在睡了。


    「……」


    「……」


    「……不是。」羅恩晨終於開口了,語氣卻冷冰冰的。「那就是你的師父?」


    「如你所見。」我道,「怎麽樣,是不是豐神俊朗,風姿出眾,人間瑰寶?」


    「你剛才是把眼淚鼻水都抹到他身上了嗎?」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我殷切的表情瞬間便有了一絲碎裂。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道,「反正那衣服我會洗的。」


    他幹巴巴哦了一聲。


    我恍然覺得這孩子是不是在吃莫名的飛醋了。


    「這麽兇啊。」我癟了癟嘴,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來,「說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有些慌起來。


    「我不是……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他低聲道,「衣服也可以我來洗。」頓了頓,「我的意思是,原來你在大伯家過得這麽差啊。」


    我的表情又裂了一道。


    完了完了,感覺事情要迴歸原點了。果然聽他下一句便是,「那你要不要……搬到宗家來住?」


    這就不必了,千萬不必了。


    與之相比我可更願意住在大伯家……真的謝謝了啊。


    他看我臉上露出了十萬分的抗拒神色,麵上就又冷了幾分。


    「不願便算了。」他道,「我知道你想住在這裏的。」


    你知道就好啊。我幾乎要抹把汗了。


    羅恩晨又看我一眼,流露出受到傷害的眼神,拔腿就走。


    ……這小孩怎麽越來越難哄了呢?


    我自暴自棄地想,幹脆就這麽把他氣走得了。如果他還算講義氣的話,應該會對我的行蹤保密吧。


    事實是,羅恩晨並沒有被我氣走,甚至還理直氣壯地繼續躺在我的榻上。


    太沒有自覺性了。


    其實我也可以拿蜘蛛來把他嚇跑。我想,那麽哪隻小蜘蛛這麽幸運,今天會被我逮到呢?


    我摸了摸胸前的珠串兒,忽然想起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對了,剛才哭得太盡興,忘記問師父這少了一顆的佛珠了。


    我定了定神,決定現在就去找師父,順便把那件被我弄髒的袈裟拿迴來。聽見我開門,躺得平展的羅恩晨復又坐了起來,「你去哪裏?」


    「你好好休息……」「我們一起。」


    他又來了!!


    然這次我所求之事牽扯過甚,確是不好讓羅恩晨一併隨之的。他看出了我麵上的不情之情,卻不同方才一般偃旗息鼓,隻視若無睹般披上外衣走了過來。


    我把門扇噹啷一關,想將這時不聽話的小孩反鎖在裏頭,湛湛剩了一臂距離時,門就被抵死不動了。我一驚,就見一隻手伸了出來,正抓在我的腕上,教我使不出分毫力氣。


    果然這副未經宋司禮錘鍊的身體還是太弱了,使一些技巧性的花招尚可,而單純比拚力量時,我竟還是比不過一個小男孩。


    接著,羅恩晨帶著十二萬分委屈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你要關我?」他道,淚眼綿綿的模樣讓我極怕他下一秒就在我麵前哭出來。要知道我上輩子可沒見過他哭……不,在我的印象中,他大概該是個不會哭的人才對。如果這眼淚真的被我看見,我會不會立即瞎掉還是個問題。


    「這不是還沒關麽。」我訕訕道,「下次你不想被關說一聲就好,萬一夾到胳膊就不好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已經被夾到了。」說著將袖子一掀,一大塊悽慘的淤青就這麽甩在我眼皮底下。


    「……」我要怎麽辦,現在認錯是不是有點晚了。


    「……阿寧,你是不是討厭我。」羅恩晨道。我正想點頭,忽覺不對。


    這輩子我們還沒交過心呢,朋友你怎麽知道我從前的真名?


    「你叫我什麽?」我的手腕仍被捏得死死的,氣勢卻分毫不輸。


    「阿寧。」他說,「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麽?」頓了頓,「我明明聽見清欒師父這樣叫你了。」言至於此,我逐漸迴味過來,這一路上,羅恩晨似乎都未曾叫過我的名字,正如我也未曾叫過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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