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後可能不同,你會在日記裏大書特書我的罪行吧。」蒼厘看迴去,眼底毫無波瀾,「不過我一點都不會生氣。倒是你,一五一十寫下來,當心被別人看去,白做了誓言。」


    「誓言有約束行為的效力,不勞你費心。」牧真咬牙道,「我才不會浪費筆墨寫你,不要自作多情。」


    那我就放心了。蒼厘想。


    簷外雨絲暫停一剎,空中悶然一聲響。兩人齊齊扭頭去瞧,隻見天上破了個大洞,洞中墜下個龐然巨物,正正落在重嶺之外。乍一看去,竟同山峰一般高。


    「那是什麽?」蒼厘以眼摹著剪影,「一座塔?」


    「嗯。萬古塔。比賽的場地。」牧真斂息道,「賽前三天放出,日中時分開塔。」


    憑空落成一座巨塔,果然是聖闕的手筆。蒼厘點頭,「能提前踏場地嗎?」


    「不行。」牧真一副『你又在異想天開』的眼神,「你手裏的使者印是進塔的鑰匙,一旦進入會被塔記錄,再出來就算退賽。」


    「還有呢?」蒼厘邀道,「這個話題有趣,可以多說點。」


    「我不說,我要睡了。」牧真才不上當,拔腿便走。


    「你總歸要在賽前同我說明所有已知信息,尤其是可以提前做準備那種。畢竟多一份了解多一份勝算。」蒼厘曉之以理,「動動嘴皮子的事,不會髒了你的手。」


    「不用準備。」牧真頓了頓,有點艱難道,「我會同你一起入塔。」


    「是麽。你臨時參賽算搶占獲勝名額,會引起眾怒吧。」


    「我不會直接參賽。」牧真冷聲解釋,「我房中還有隻鼻煙壺,與碎了的那隻是一對。」


    蒼厘明白了,想,其實挺上道,就是話不中聽。


    他進得堂屋,掩上大門。剛迴過身,不防牧真又湊到近前,滿麵肅容道,「以後不許亂動我的東西,否則一分報酬都不會給你。」


    牧真這一步沒收住,貼得太近,過了正常人那條線,以至於蒼厘下意識攥住匕首。


    「好,一言為定。」蒼厘腳跟朝後挪了半寸,踢到了門檻,「不想讓人亂動的東西記得收好,下次再有人看過可不會像我這樣通知你了。」


    牧真眉角一抽,「除了你沒人敢動。」


    「自信是好事,切忌過頭。」蒼厘退無可退,默默感受近在咫尺的壓迫,陷入沉思,「話說月缺八子中唯一那粒白子可是在你手中?」


    「……嗯。」


    「可否…」


    「不能。沒得看。」牧真果斷抱臂,「去睡覺,否則明早起不來。」


    「賀宴一般午後開始。」


    「那是你不清楚流程。」


    「我清楚,但需要收拾打扮的隻有你。」


    「休想穿著這身去赴宴。」牧真擰眉,「你是座上客,不是堂下人。」


    「……」蒼厘不想同他扯皮,道了聲「好」就走了。


    雨水斷斷續續,天擦亮時仍舊沒停。蒼厘一宿沒睡好,就著雨聲摸出棋子,盤膝闔眼地在榻上演起棋譜來。


    此道棋譜正逢五七之數,算是一道進階大檻。加上他淋了雨沒休息到位,精氣神不飽滿,落子更較往常艱難。


    不過行了幾步,便覺脈眼中鑽了鐵刺牙般錐心地痛。蒼厘額角開始沁汗,指尖微微起顫。他眉目越凝越深,知道手再這麽抖下去,抖落了棋子,那便算得功虧一簣。


    至於這棋落了地後,棋譜是要從第一道還是第三十四道重新算起,淩安沒同他說過,他也沒有問。


    蒼厘咬死牙關,把持心脈,調整氣息,很快穩住了手指。氣竅卻因此閉息之法瀕臨絕境。


    但他一點都不慌。雖然出了點小意外,還算在能掌控的範疇之中。


    門正正吱呀了一聲,不是因風而動。蒼厘沒聽到腳步聲,但知道有人進來了。


    他尚未動作,便覺榻上一沉,一個影子籠了一臉一身。緊接著他兩腮給人掐開一道縫兒,一縷靈氣順著唇齒灌了進來,綿綿不絕淌進肺腔之中,將拘作一團的氣竅催開。


    這氣穩得很。既與他調氣的方式一致,還沒有擾他氣息,順溜得倒像是他自己運出來一般。


    可終究不是他自己。


    帶著涼意的唿吸幾乎與靈氣一併渡進唇中,蒼厘本能地生出抗拒。他想一腳將人踢開,又暫時動彈不得,隻能任人箍著臉灌氣。


    而後一點指尖按在他執棋的手上,冷冰冰同他示意,「走。」


    這一聲太近,氣息直接彈在唇齒間,烙下無痕的印記。


    是牧真。


    蒼厘額角汗珠碎落。從未有活物能在這種距離下同他發聲,這感覺近乎冒犯。


    他試圖掙開,卻根本掙不脫。牧真手勁大得驚人,掐住了就是掐住了,稍稍側個臉都做不到。


    「走啊。」


    「放手。」


    蒼厘不按吩咐一味亂動,牧真也納悶得很。他與人渡氣,說話亦不便,隻能簡短促道,「別動。」


    沉默片刻,蒼厘繼續行棋。他給人這麽摁著灌靈疏壓,脈眼再無異樣,心間卻如沸如炙。殺意赴湯蹈火此消彼長,隻差一點就再收不住。


    但他收住了。否則心血逆流、心脈寸斷,怕是淩安在場也救不迴來。


    概因二人契約之故,連棋子也未波及的隱秘殺意,牧真竟有所感知,護體靈流更是傾湧如潮此起彼伏。他抑著周身漲落的靈流,頗覺疑惑,迫於此時形勢,姑且沒有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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