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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共二十個人,被新社長可樂拉到三樓的客房裏,圍成一個圓圈,坐在仿羊毛的地毯上。我認識的社員隻占一半,分別是油門、風鈴、味淋、兔子、狸花、佩瑞和刹車。我的左手邊坐著吃爆米花的八寶,右手邊坐著正在和傻大個發信息的醬油,刹車則坐在醬油的旁邊,他剛坐下,就側著腦袋隔空喊我:“我等了你半個小時。”


    “我就是出去透透氣,一下子忘記了時間。”


    “你也不說一聲。”刹車嘟囔道,“我以為你會迴來幫我的……”他收斂了目光,彎著腰,就像是沒有人陪玩的薩摩耶,垂著兩隻尖尖的耳朵,怪想摟在懷裏摸頭哄哄。


    我的手指不斷地絞著馬尾辮的發尾,愧疚萬分——因為自己的怯懦,給別人造成了困擾,這種感覺比自己確確實實地犯了錯誤還要難受。


    “要不要我給你們讓位置?”醬油抬起頭來。


    “不用。”我和刹車異口同聲地說道,說完,兩人一個左顧右盼,一個扒拉著地毯上的羊毛,口不對心,心慌意亂。身邊的人談笑風生,說說笑笑,唯有我們兩人,兀自坐在原地,像尊不會說話的雕像。


    在感情中,總有一個人追,一個人跑,偏偏我們兩個,都是理性勝過感性的木頭人,敵不動我不動。


    小李子啊小李子,你自己說的,要衝著喜歡的人奔跑,要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結果呢,還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臨陣脫逃,還不是一直反反複複躊躇不決拖泥帶水朝令夕改。罷了罷了罷了,喜歡他這句話,不過是講給自己聽的內心獨白,又沒有人聽到,又沒有人看到,又不曾有人截圖留證,再懟到我眼前對峙,就忘記了吧……才怪。


    十分鍾前,醬油把我從冷風中拖到一樓大廳裏,“這麽好的機會,你在做遊戲的時候,明裏暗裏撩一下刹車會死啊?”


    “我不是那種會漁場管理的女生,做不來曖昧這種事。”而且我特別討厭有企圖的去做一件事。說起目的性,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八角,她的人生目標就是二十六歲生子,她自己掰著手指倒推算來,就非得二十五歲結婚,二十四歲確定關係,二十三歲戀愛,於是她一腳踹開了談了一年的初戀男友,投身於找尋有房有車的大齡剩男挖寶隊伍之中。如今再算上二胎政策,她大肆宣揚將二十六歲重新標上標的,準備在二十七歲前生完二胎。這樣將人生劃分成精確的刻度,我做不到;把結婚當做戀愛的目的,把戀愛當做結婚的手段,把兩個擁有完整靈魂的年輕人物化成沒有感情的動物,我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我迴到吵鬧的轟趴中來的原因,單純是為了心裏牽掛的某個大型犬,我不願意讓他一個人在這裏,僅此而已。坐在人群中,我默默側頭,盯著他的背影,而他一轉頭,我又恢複了扒拉地毯上羊毛的動作。


    就像迴到青澀的高中時期一般,每天早上在車棚等他,每天中午去飯堂候他,每天下課在門口盼他,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我們各自的作息表就成了我們兩共同的時間……喜歡一個人,就像是在喝一杯冰涼的檸檬氣泡水,初而冰爽,迴味酸澀,從喉嚨裏冒的泡泡一直蔓延到心口,等冰塊化完,就成了一杯不怎麽可口的酸甜水,既不爽口,又不再刺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五分鍾前,我亦步亦趨地跟著醬油來到三樓,問醬油:“我是不是一個很膽小的人。”


    “安對~你在我眼裏是個非常勇敢的人了。”醬油這樣誇著我,居心不良,“好好表現,你就是今夜的主宰。”


    “不,我是今夜的暴君。”我哼了一聲,左右手各拉著八寶和醬油,像一隻橫著走的螃蟹,鑽進了客房的門洞。


    八寶本來並不打算加入我們的遊戲,隻不過因為長時間被家裏切斷了經濟來源,生活費全靠周末教小朋友跳舞接濟,除了打遊戲氪金買漫畫代購,一直摳摳嗖嗖的,難得出門蹭個飯吃;一聽到有免費的酒喝,更來了精神。


    可樂站在我們圍坐的圈子裏,輕咳一聲,說道:“大家好啊,我是今年新上任的社長,大家可以叫我可樂,接下來我們要開始破冰的遊戲哦……”可樂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的確像是瓶子裏裝的可樂,隻要打開瓶蓋,泡泡就會充滿活力地溢了出來。與之相比,她身邊站的女孩子,就像是冰塊一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高傲地抬著頭。不過,這樣的社長和副社,才是一杯完美的冰可樂,冰涼可口,不太膩人,相得益彰。就像是油門配上刹車,才能安全地向未來行駛。


    可樂嫌棄市麵上的遊戲不是太過無聊就是太過風流,向我們解釋了她自己遊戲規則——每個人領若幹卡片,在卡片的背麵寫上真心話或者大冒險,在正麵寫上想讓隊伍裏某個人迴答的問題或者做的冒險。寫完後,投到她手中的盒子裏,她隨機抽卡,念出接下來的問題之後,再每個人挨個抽撲克牌,哪幾個人抽到紅桃牌,就得迴答問題——這簡直就是個指向性的遊戲,玩的就是個心跳。


    當然,這樣的遊戲規則,引起了一些保守人士的不滿,有個女孩子提出可樂置身事外,作壁上觀,投機取巧,可樂麵色為難起來。


    正在這時,我們剛熟悉的一張麵孔端著一盤顏色各異的酒走了進來。


    我斜睨醬油,她麵無表情,但眼睛中藏不住的笑意暴露了她自己。


    “霜刃,你過來幫我們念題目。”油門指令性的話語讓霜刃皺了皺眉頭,油門則刻意無視了霜刃的不悅,轉而向我們介紹,“這家夥是‘暮色’酒吧的老板,‘暮色’是我大四創業小組的項目,我們是穿著一條開襠褲的合夥人,鐵磁。最後一次聚會,把這家夥拉過來給大家當做福利了啊,抓緊機會,不要浪費啊。”不知道這個福利指的是免費酒水,還是霜刃的花容月貌。


    “是穿過,不是穿著。”霜刃義正言辭地聲明到。他彎下腰,把酒挨個兒地給我們,纖細的鎖骨和胸膛被我們一覽無餘。我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圈子裏幾個小姑娘原本隨意坐著,瞬間挺直了腰板,眼睛肆無忌憚地向他看去。真是個紅顏禍水。


    等霜刃轉到另一個半圓,我才和醬油咬耳朵,“你怎麽知道他會來的,半仙啊?”


    “對啊,我夜觀天象,北方桃花盛開,正是八寶開葷之日。”


    我盤著腿,拿腳懟了一下她的膝蓋。


    “好啦好啦,我前麵在房子裏晃悠,看到他老人家和油門勾肩搭背地走進來,才找了個借口把八寶叫過來的。你看我為了你們兩個,煞費苦心,要是事兒成了,可得請我吃飯,兩頓!”


    醬油沒注意,自己壓低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她趕緊捂住嘴巴,朝我拋媚眼。迴想起剛才院子裏兩個人孤零零地吃著燒烤,沒準兒是醬油這個紅太狼拿著平底鍋把學弟學妹們給趕跑了呢……我喝了口杯裏的酒,壓壓驚,覺著味道和超市裏賣的預調酒味道差不多。


    霜刃送完了酒,極其自然地往外拐去,被油門叫了迴來,“誒——說好幫我們念題目的,小樣兒別跑了啊?”


    “no.”


    “你那酒吧生意這麽差還不過來拉拉客?”油門半開玩笑地說道。


    “no.”霜刃繼續搖了搖食指。


    “我摩托車借你開一個禮拜。”


    “noproblem.”霜刃瞬間像是被順了毛的貓一般,開炸的尾巴縮了迴去,安安分分地坐到圈子中央,拿著撲克牌刷拉拉地洗牌。乘這個功夫,大家都寫完了卡片,塞進了投票箱裏。


    女人看女人,先看臉蛋和造型;男人看女人,先看胸部和大腿;猥瑣男看女人,先看大胸和屁股。霜刃啥都不看,就看八寶手裏的那杯酒,眼睛眯得像強光下的貓咪,真是個藝術家。


    我坐迴位置,看看八寶杯子裏,漂著檸檬片和薄荷葉兒,越想越不對,便問她拿了杯子嚐了一口。


    “沒想到那家夥這麽騷,調的酒還是有進步的。”八寶低聲和我說。


    我砸吧著嘴半天,整個人就是個ummmmmm....的表情,“你再好好嚐一下。”


    “我不能一下子喝這麽多。”八寶搖搖頭,“會醉的。”檸檬片加雪碧,能喝醉才奇怪嘞。


    “聽我的,再嚐一下,仔細品嚐。”


    這一對真不是歡喜冤家,是真真的冤家。


    八寶仔細喝了幾口,這才發現了端倪,氣的握緊了拳頭,的虧家教嚴格,不至於跳起來和他吵架。


    可樂和冰塊找了個空位,坐在了圓圈邊上,遊戲才算正式開始。


    “第一題,真心話,有沒有喜歡過在場的人?”霜刃不愧是會唱歌的人,念起題目,聲音也悅耳。


    “男的女的?”八寶舉起手問。


    “我問的是帶情欲的愛。”霜刃盯著八寶。


    “我知道,”八寶也盯著霜刃,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火花帶閃電,“男的女的。”


    “都可以都可以。”可樂連忙解圍,這一圈圍著這麽多人,鬧成這樣何必呢。


    “哦,那我都沒有。”八寶撇撇嘴。


    “沒有那你多問幹什麽?”霜刃忍著脾氣。


    “我高興。”八寶哼哼。


    我戳了戳醬油,“你有沒有覺得這畫麵像是油管上很火的,兩隻小貓咪站起來打王八拳。”


    “噗。”我右邊的兩個人都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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