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線的電腦還開著,但氣氛已沉默的猶如靜止。如果不是屏幕那頭的男人還在翻閱文件、手中有紙張翻篇的聲音,此刻誰都會覺得對話已經中斷。


    那男人始終沒有迴頭,卻對蓴的表情和反應了若指掌:“你有什麽話就說吧,出去這段時間忽然聯係我,肯定是查到什麽了。要是合理,我肯定酌情考慮。”


    “對不起,父親,我知道自己不該私自行動,可也不忍心看一哥哥背著這口黑鍋。”蓴始終低著頭,額發遮住了臉,即便是攝像頭裏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確實查到了一些東西,一哥哥身邊有個女人,好像一直和他在一起。我懷疑是那個女人蠱惑了一哥哥。父親,請再給一哥哥一些時間吧!也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弄清楚那個女人的背景……”


    “南一竟然和女人在一起?”屏幕那頭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些許驚訝的笑著,像是替兒子終於開竅而高興。不過依然嚴苛:


    “蓴,到底怎麽迴事,你也不必替他解釋。隻要那東西一天還沒有消息泄漏出來,我當然會給他機會。但有件事你得明白。已經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南一也一直沒有迴來過,很多事……不好說呢……”


    “父親……?”


    “蓴,你是個好孩子,別學你一哥哥那樣讓我不省心。這次你私自出去,嚇了我一跳,而且派去的那些人接連送來失敗的消息。”


    話到這裏,蓴神色驚恐:“我沒有,父親!我絕對沒有!”


    “你們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當然相信你沒有。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又怎麽會和南一一樣,背叛我呢。”男人的語氣依然柔,像彬彬有禮的紳士,具備極好的修養和內涵。


    但這份涵養卻令人恐懼。


    “蓴,對於有疑惑的事情,需要證據。尤其是我們這些學者,嚴謹的科學態度就是準則,凡事需要求證。你一聲不吭就跑出去,可把我們著急壞了,想著萬一你也和南一一樣怎麽辦?”


    “當然,現在也沒有證據證明你幫過南一的忙,導致他至今都沒能迴來見我。蓴,既然你現在主動找我,是不是也應該向我說明一下情況?不然就算我肯信你,其他兄弟也還是會懷疑你在包庇南一。”


    蓴緊咬著牙,十分為難和糾結,最終還是選擇開口:“一哥哥找過段密,好像在查異變曼陀羅的事,之後似乎還要去集中營。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不過這些肯定和那個女人有關係。”


    “父親,我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您了,請您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和機會。我會證明一哥哥是無辜的!”


    ……


    屏幕那頭的男人沉默許久,放下了翹起的二郎腿,手指在椅子副手上輕快且有節奏的敲著:


    “集中營……好,我知道了,我會讓老二老三妥善處理的。”


    “……父親?您已經派兩位哥哥……”蓴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而屏幕那頭的人站了起來——


    高瘦的身材,白色的大褂,脖子以上的部分留在屏幕之外,似乎故意在對誰視而不見。他起身離開了書房,出門便是私人研究室。雪白幹淨的研究室寬敞大氣,各類研究資料和樣本數不勝數,實驗台上的儀器用品琳琅滿目。


    這樣的規模和高端設施,在世界上絕無僅有。作為一個科學家,已算是人生巔峰。然而那雙眼睛的深處卻空無一物,仿佛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甚至活著都失去了感知。


    又或者說,這些全非他誌向所在。


    研究室裏的東西他不看一眼,似乎那些全都是一堆廢物。


    他在工作台前坐下,靜靜注視著電腦明亮的屏幕。屏幕中最前段顯示的彈窗份外醒目:


    【文件丟失——末曆197年,4月5日】


    4月5日。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這一天,他的生命也仿佛被永遠靜止。從那時候起,他的生命便止步不前,就像這一直停留在屏幕上的彈窗。如果不能將窗口關閉,不能把失誤彌補,這台電腦也將永遠失去正常工作的能力。


    “教授,明皇大人已經到了。”


    一身粉色職裝的女助手敲門進來,麵容姣好,身材有致,修長的大腿十分性感。不過雲荊的目光從不曾在她身上停留過。單身


    “好,這就去。”雲荊起身,消瘦的身形加上邁開的大步,讓他身上的白大褂十分飄逸,有著不凡的俊朗。哪怕他的頭發已然灰白,37歲的他也不會有絲毫老氣,反倒洋溢著與眾不同的魅力。


    他博學且紳士,待人溫和,研究所裏許多女學生都暗自對他傾心。可他卻從來不給予任何迴應。他好像把生命都奉獻給了研究,好像心裏再容不下別的任何事情。每每見到雲荊,明皇都有這樣的感覺,然而除此之外,他亦覺得這個男人傲慢至極:


    “擇優計劃實施到現在已經二十年,雖然過程不那麽順利,但成果還是不錯的。資源和人口都在風控製數之內。迴想起來,真要多謝教授。當年沒有你的提案,現在恐怕已經是饑荒成災、疫病失控了。”


    “我們打算舉辦一場二十周年的慶典,到時候還能向世人宣布,讓大家都知道是教授拯救了這個世界。”明皇微笑著,湛藍的眼眸像蔚藍的大海,白皮膚的他精瘦有型,金黃的頭發用發膠梳的整整齊齊。


    但雲荊的眼中依然是晦澀的,空洞的,那裏空無一物,仿佛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得入得這雙眼睛:


    “十分感謝三皇殿下的好意,不過我就心領了。我喜歡安靜,還是別讓大家都知道我吧。”他微笑著,將明皇留在目光中的一角,從不正視任何一個人:


    “而且,明皇殿下,如果真要把我的存在公諸於眾,怕是也很麻煩吧。畢竟當年為了‘異能者計劃’,我對外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的言辭中似乎隱藏著不滿,但明皇也無法判斷究竟是針對“死人”還是“異能者計劃”,又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他根本沒有什麽不滿也說不定,畢竟他現在的態度看去去,隻是想要低調罷了。


    不過正是這種態度,才總讓人覺得他傲慢:


    “說到‘異能者計劃’,我倒是想起來。都兩年了,那份丟失的文件還沒找迴來嗎?那東西丟了之後,對計劃有沒有影響,現在進行的是否順利?”


    作為三皇之一,明皇可沒有閑到專門來找雲荊閑聊。這一點,雲荊心裏自然有數:“南一這小子確實非常棘手,不過現在已經掌握了他的行蹤。那份文件雖然丟了,但加密方式非常高級,就算可能被黎明組織拿到,要破譯文件也沒那麽容易。”


    “兩年來都沒有動靜,說明現在文件還是安全的。三皇殿下和政府大可以放心。就算文件真的泄漏,對異能者計劃而言也無傷大雅。”


    “計劃的成果和進度之前已經上報過,明皇殿下如果還沒來得及看,有空大可以仔細審閱。黎明組織拿不拿的到文件,都無法阻止這個計劃。”


    雲荊溫和笑著,像是坐懷不亂的贏家,似乎再沒有憂慮之事,似乎旁人的瞻前顧後統統都顯得多餘。


    明皇的眸光微微沉了些,他確實不喜歡這家夥的態度:“既然教授這麽說,我就放心了,畢竟‘異能者計劃’太重要了,出不得一點差錯。”


    “不過顧南一,教授準備怎麽處置。”明皇看著他,眼神些許挑釁。


    雲荊隻是淡淡迴應著他,微笑道:“南一那孩子,恐怕是留不得了。”


    “哦?”明皇蹙眉,對這個迴答些許意外,反倒被顧南一稱為父親的雲荊無甚情緒:


    “剛剛收到消息,那孩子在查異變曼陀羅的事,而且還準備去集中營。想必,他是想查清楚十多年前桫欏遺跡裏發生的意外。”


    明皇的眉頭頓時深了,這確實不是個好消息:“當年的事情處理的很幹淨,顧南一就算去了集中營也不會查到什麽,而且當年和參與探索的囚犯也全都滅口了。他應該查不到真相。”


    “查不到當然最好,我們都能省心。”雲荊還是那副神情,情緒淡薄的就像他灰白的發色,淨的可怕:


    “南一這孩子是我最喜歡的,不管是他的異能還是頭腦,他都令我側目。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給他加上一個必須被處死的罪名,身為‘父親’,很揪心呐。”


    “……”明皇看著他,無法判斷此人說的揪心是真是假。因為那張臉太從容了,甚至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明白感情和羈絆是什麽東西。


    雲荊會替誰感到揪心?


    明皇不信。


    認識這麽多年,明皇就沒見過他臉上的表情動搖過!


    然而提及到異變曼陀羅,又不自覺的會想到另外一件事——除了“擇優計劃”和“異能者計劃”的另一個秘密策略:


    “曼陀羅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我們付出了十幾年的心血,為的就是能大批量生產滌魂幽。如果顧南一這次沒能查到真相,反而查出了滌魂幽的秘密,他一旦叛變,場麵可就不能收拾了!”


    明皇神色吃緊,而雲荊無動於衷,還悠哉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了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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