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大鄴全部兵力都集中在北境,帝京空虛,亂賊趁機盤踞城外,團團包圍帝京城,竟還真成了威脅之勢。


    而那領頭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失蹤許久的廢潞王,戚臨川。


    帝京上空籠起一層厚重雲翳,遮天蔽日,風吹不散。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人自危,夜裏不敢深睡,生怕一閉眼就再沒機會睜開。


    宣和帝勃然大怒,召集群臣商討應對之策,隻要抓住戚臨川,死活勿論,都重重有賞。裴行知越發忙碌,時常雞未鳴就起,燈盡滅才歸,精神也有些跟不上,說話時子都帶沙啞。


    惶恐的氣氛飄入皇城,顧飛卿心中激蕩,這幾日入夜後都獨自抱著戚北落臨走前贈他的長劍,坐在東宮門口,說是要替戚北落和裴行知守護東宮。


    小小的身板端坐階前,八風不動,宛如一座正在緩慢拔地而起的小山。


    顧慈勸不動,隻好命人在旁多加照看。


    是夜,星垂四野,風聲疏狂,廊簷下的絹燈被吹得左搖右擺,幾乎掛不住。


    身後傳來細微腳步聲,顧飛卿拇指猛地挑開鞘端劍柄,迴身嗬道:「什麽人!」


    那人被他一嚇,小小的身子顫了顫,咽了下喉嚨,瞪大眼睛望住他,「飛卿哥哥,是我。」


    「郡主?」長劍「嗆」地收迴,顧飛卿上下打量她,眉心慢慢折起,「這麽晚了,你不擁被睡覺,跑這來做甚?快迴去。」


    瓔璣皺起小臉,嘴巴嘟得可以掛油瓶,「我不嘛,我要留在這陪你。」邊說邊顛顛跑到他旁邊坐下。


    顧飛卿不同意,四麵顧盼,想找人將她領迴去,袖子卻被一股輕微的力道拽住。


    「飛卿哥哥是不是又覺得我沒用,所以才趕我走?」瓔璣仰麵看他,小臉氣鼓成球,清澈的眼眸泛起水光,「你跟那些人一樣壞!什麽都不肯告訴我!就連我爹爹出事了,也不說,還把我關在這,連娘親都不讓見!」


    越說越氣,小胸脯一陣起伏,睫尖一顫,眼淚便嘩嘩直下。


    顧飛卿懵了,身上摸了半天沒摸到帕子,便拿袖子幫她擦。


    他從記事起就沒怎麽接觸過女孩,後來跟隨師父雲遊,更是連同齡人都沒接觸過幾個,目下冷不丁冒出這個大個難題,他還真不知該怎麽哄。


    憋了半天,脖子漲得通紅,才麵前憋出一句,「別哭了,大不了你留下,我們一塊坐在這裏守東宮就是了。」


    瓔璣聞言,立即破涕為笑,拉他在旁邊坐好。連著幾日陰雨天,今日總算放晴,群星懸空,璀璨點點。


    她托腮望了會兒,眼睫扇子似的垂下,扯開淡淡弧影,稚嫩童音染上些許哀婉,「飛卿哥哥,我爹爹他會平安迴來嗎?」


    顧飛卿側眸看她,見她神色落寞,忽然有些不認識了。


    長大總是在不經意的一瞬間,這幾日,自己也是突然間成長許多。


    顧飛卿抬手遲疑片刻,在她小腦袋上輕輕拍了拍,「放心,師父答應過我,會毫發無損地將我爹爹,還有你爹爹帶迴來,就一定會做到。如果師父做不到……」


    垂眸沉默須臾,他再次攥緊懷中長劍,抬眸北望,「如果師父做不到,那我便去替他,將咱們倆的爹爹帶迴來,哪怕現在不行,等十年、二十年……我也一定會將他們的屍骨接迴。咱們大鄴的英雄,不該長眠在那北蠻之地。」


    星光落在他墨黑的眼眸中,仿佛經過烈火錘煉,迸發出堅定蓬勃的力量。


    瓔璣對他的話語雖還似懂非懂,但卻被他語氣感染,抱住他胳膊,雙目灼灼,凝望於他,「我陪你一起等。」說著便板起麵孔,嚴肅地看向前方。


    顧飛卿覷了會兒,忍俊不禁,伸手剛想摸她腦袋,就聽身後屋子裏有宮人忽然開門高喊:「來人!快來人!奚夫人臨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火急火燎鑽出門,忙活開,原本空曠的東宮忽然間熱鬧起來。


    帝京之危尚未接觸,裴行知在禦書房同宣和帝議事,還未迴來。顧慈來不及穿戴,隨便披了件氅衣便出來,親自主持大局。


    院子裏燈火一片片重新燃起,腳步紛紛,往來如震。


    熱水、穩婆、太醫……一同混亂後,所有人終於都被達到明堂,顧蘅躺在床上,已經開始產誕,撕心裂肺的尖叫衝擊耳房,聞者驚心。


    顧慈有孕在身,不便在產房多逗留,攏著衣襟站在外頭探脖子張望。帕子捏在手心,濕了一遍又一遍。


    仰麵正好瞧見頭頂上的北落師門,她心頭一喜,雙手合十正待許願,嘴巴猝然被人從後頭捂住,她抓住那人的手,拚命「嗚」聲掙紮,緊接著後腰便抵上一細長尖銳之物。


    隔著厚重的氅衣,鋒芒依舊刺骨,再往前一寸,就真要一屍兩命。


    顧慈瞬間不敢再妄動。


    「顧慈,你可還認得我?」


    隔著朦朧夜色,顧慈微微側過半張臉,一雙眼睛登時睜得滾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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