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這個作宮人打扮的女子,目光狂亂,麵容猙獰,赫然就是失蹤已久的王芍!


    眼下眾人都在為顧蘅產子的事忙碌,並未留意這裏的變故。


    王芍從背後捂住顧慈的嘴,匕首抵住後腰,將她拖離這間院子,繞出隔壁廡房,藏到牆根陰影處。


    顧慈惦記腹中孩兒的安危,並未掙紮,老老實實隨她過去。


    而今戚臨川扯旗起事,致使帝京城大亂,風聲鶴唳。既然戚臨川無事,顧慈也料到王芍定還活著,隻是沒想到,她竟還留在宮中,這個於她而言可謂天底下最危險的地方,並未和戚臨川在一塊。


    她尚未從驚愕中迴過神來,王芍先扯動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何會在這?還是拜你所賜啊,顧慈。」


    「太妃出事後,我和戚臨川前腳才剛逃出王府,戚北落就領著人追上,封鎖城門。戚臨川利用我和王家殘餘叔輩成功牽上線,又嫌我礙事,竟丟下我獨自出逃。」


    她借著星光,四顧周圍的碧瓦朱甍、雕梁繡柱,湊到顧慈耳邊咬牙切齒。


    「我忍辱負重混入宮中做宮人,每日起早貪黑,風吹日曬,做著最低賤的粗活。可你呢!嗬,太子妃?連根繡花針都不用拿,每日往床上舒舒服服地一躺,擎等人來伺候就是。憑什麽?」


    她捏緊匕首,深陷的眼窩緩緩繃起幾道癲狂深刻的血絲,幾乎是咬著顧慈的耳朵在說話。


    「姓顧的,我告訴你,」你這位子本該是屬於我王芍的!明明當初是你先背棄太子殿下,而今憑什麽還能霸占太子殿下的獨寵?這些都該是我的!我的!」


    即便背對著她,顧慈依舊能清楚得感覺到她投向自己的怨毒目光。


    能隱忍這麽久,等到戚北落不在,而眾人又忙於旁事的時候再跳出來,挾持自己,足可見其深沉心機。敢在東宮行刺,大約也是做好了與自己同歸於盡的準備。


    可顧慈一點也不想死在這,為了孩子,為了戚北落,她都要活下去。


    王芍方才因情緒太過激動,話說到最後,聲音不由自主變得尖銳高亢,引來外頭宮衛注意,高聲嗬斥道:「什麽人在那!」


    王芍執刀的手一顫,顧慈瞧準時機,使出吃奶的勁兒張嘴狠狠咬住她捂在自己嘴的手。


    王芍吃痛驚唿,鬆開手,顧慈又狠狠踩了下她的腳,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往月洞門跑,高唿:「救命!有刺客,快來人!」


    因這便便大腹,加之心弦緊繃,顧慈沒跑兩步便大汗淋漓,力不從心。王芍握著匕首狂笑奔來,絹燈滂沱出慘白的光,映亮她滄桑黧黑的麵容,五官扭曲,幾近變形。


    眼瞧就快被追上,顧慈焦急萬分,一時沒留神台階,腳底絆倒,「啊」了聲,人直挺挺栽倒下去。腹部磕到底,隱隱陣痛,她由不得蜷起身子,額上沁出大顆汗珠,手撐著地麵還想站起來,雙腿卻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聽她使喚。


    「哈哈哈,顧慈,天要亡你,天要亡你!這就是報應!報應!哈哈哈——」王芍仰天長笑,高高舉起匕首朝顧慈猛然刺去。


    還未舉到最高處,一道勁風忽從耳畔疾馳而過,貫穿她右腕。她茫然抬眸,腕間直挺挺紮著一根羽箭,殷紅的血透過血洞,沿小臂蜿蜒淌下。


    「誒?」匕首咣當一聲落地,王芍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三聲「嗖」,左腕、雙踝皆被箭射中,身子瞬間支撐不住,紙燈籠般晃了晃,轟然倒地,厲聲慘叫。


    顧慈被疼痛折騰得渾身無力,勉強掀開半幅眼皮。


    月光下,裴行知丟了那柄舉世無雙的玄鐵弓|弩,徑直奔到她麵前,要扶她起來,餘光瞥見她茶白色裙子淅淅瀝瀝泅開數點紅,瞳孔驟然一縮,趕忙伸手去探她脈象,從來波瀾不驚的麵容頭一迴顯出驚惶之色。


    顧慈窺其神色,隱約猜出大半,強壓住心頭恐懼,用盡最後的力氣攥住他衣襟,纖瘦的手指在寒風中細細顫抖。


    「保、保住……我的孩子……求你,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孩子……」


    裴行知眉頭緊鎖,眼眸晦暗,蓬著幾分惱怒,「莫再說話,多存些力氣。」吩咐人去喚穩婆和太醫馬上到北慈宮準備著,輕聲道一句:「冒犯了。」將顧慈從地上抱起。


    沒得到準確答複,顧慈不肯鬆手,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住他,淚珠懸在睫尖,欲墜不墜。腹部劇痛更甚,她唇瓣白透,卻還咬著牙,幾近絕望地道:「倘若孩子保不住,我也絕不獨活!」


    此情此景,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脅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很無恥,可顧慈一點也不後悔,即便時光倒流,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這麽說。


    這個孩子對她的意義有多大,隻有她自己最清楚。戚北落如今生死未卜,萬一真出了什麽差錯,那這個孩子便是他在世間唯一的血脈,哪怕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


    夜風驟起,簷下宮燈猛烈搖晃,人影燈影俱都紛亂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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