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聶彬就帶了幾個保安團的士兵來了我家(縣裏的保安大隊已經擴編成了團級,曹鐵漢是團長,聶彬是團副),聶彬把死屍反來複去看了幾遍,說,

    “你們拉到野外埋掉吧……”

    “師叔,你們不把他帶迴去表功嗎?”我問道。

    “表你大爺,一點身份證明都沒有,你說他是土匪他就是土匪呀,向上麵邀功要拿證明出來,路邊死個要飯的就說是土匪,那滿大街都是土匪了……”

    聶彬說完,就進去找劉三兒喝酒了。我給身邊的民兵每人兩個大洋,打發他們去把死屍埋了,事情就這麽草草處理了

    時間平靜的推移到了大年初一,一切太平無事。

    新年的歡樂氣氛也把小葉從恐懼中拉了迴來,我爹和奶奶各封了一包很豐厚的壓歲錢給了她,當然也給了我一份。

    在去給奶奶磕頭的時候,瞅了個機會趁小紅出去拿東西的空隙,她問我發現什麽情況沒有,我搖頭說沒有。

    奶奶眼睛一縮,狠狠盯了我一眼,這充滿了不信任的一眼,看的我渾身冰涼,她恐怕已經聽到了什麽風吹草動,趙樸無意中說起來放火燒後閣樓的事奶奶一定也知道了些端倪,但我還是不能和她說實話,同樣的道理,她不信任我同樣我也不信任她。

    其實那天我之所以要火燒後閣樓,是出於一種惟恐天下不亂的心態而做的,把事情攪的不可收拾,再從中取利。不過我爹卻平靜的化解了,盡管我的目的沒有實現,但起碼我看清了兩個問題,

    第一,我爹沒有我想象的那麽愚蠢,很多事情是他明明知道而假裝不知道的,足見他的城府和心計;第二,就是趙樸,這個人是超出了我計劃外的因素,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他到底是那一派的。

    碰到匪徒的那天劉三兒聽到我開槍,去半路接我,在路上我和他說起趙樸和我說的話來,劉三兒也是一驚,突然神秘起來的趙樸已經成了我心頭的一塊隱患,一想起他陰森的笑容,不管他是那一麵的人,我心上都有種不祥的感覺。

    遠處村莊的爆竹傳來,我打算去李村拜年,可怎麽也找不到小葉了。上次繡萍還說想要見見我妹妹這未來的小姑子,我答應她說等過年時候領她來。

    我一問門口的家丁,他們說一大清早小葉帶著老黃狗和村裏的小孩子們一起跑出去玩了,我歎了口氣,隻好自己一個去李村。

    給李老太爺拜了年,又在林家吃了飯,把婚期定在了正月十九。林保生灌我喝了不少酒,吃完飯,我頭一昏就躺在炕上睡著了,一直呆到後晌,睡到日頭偏西,我酒才醒,時間不早了,和繡萍意譯惜別我趕緊往家走。

    當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竟然是我和林保生和李老爺的訣別。

    出那件事前,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先說一下。

    從李村出來,路上無話。

    一到我家門口,圍了幾個鄉親,交頭接耳地正議論什麽,一見我迴來了,都閉嘴不言,我感覺蹊蹺,看了看那些同村的村民,各個神情古怪,都還沒等我說話,就三三兩兩的走掉,甚至連讓我說句‘過年好’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跨進了家門,小葉不知道從那裏跑出來,哭的和淚人一樣,攥了我的衣服就不撒手了,話也說不清楚,哽咽的說三句嗆五句的。

    “怎麽了?”我嚇了一跳,小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忙檢查她身上,也沒有受傷的痕跡。

    一個夥計探出腦袋來,神秘兮兮的朝我招手,壓低了聲音說道,

    “大少爺,你過來,你過來呀。”

    我牽了小葉過去,那夥計才把事情原委告訴我,聽他說完,我不禁頭皮一麻。

    事情是這樣的:

    我獨自去李村不久,小葉就迴來了,門房的夥計告訴她我去了李村,小葉就一個人在家門口玩。

    不大一會兒,奶媽抱著同貴出來曬太陽,不到兩歲的同貴還穿了開襠褲,走路搖搖晃晃,褲襠中間的小狗雞撲棱撲棱的。小葉喜歡和弟弟玩,就拉上同貴蹲在地上玩雪。

    同貴的奶媽在外麵站了一陣凍的渾身冷,就迴屋子裏添衣服,臨走她看小葉照看的同貴很好,也就沒抱上他一起走。

    玩累了,同貴就蹲在地上拉屎,小葉一看見他撲棱撲棱的小雞雞有些靦腆,就轉過臉看別處,突然同貴發出一聲非人的殘叫,屋裏屋外的聽見動靜都一個激靈,那叫聲太慘了。

    大夥跑到門口一看,情況比想象還要慘,同貴仰麵朝天地躺在血地裏,地上一灘血,同貴褲襠中間血肉模糊,我一手喂大的老黃狗蹲在一旁,嘴巴裏全是血,還滴滴答答的順著絨毛往下流,它伸出血唿啦擦的舌頭舔舔鼻子,靜靜的看著眾人。

    終於有人看清楚了,老黃咬掉的是同貴的小雞雞。

    這句話說出來,無疑是在人群裏丟出一個炸彈,有人馬上飛跑了迴去給我爹報信,有的家人去抄扁擔和門閂要打狗,那奶媽聽說消息擠開眾人一看這殘狀,“噢”了一聲就嚇的背過去氣去。

    我爹得了信兒,把手裏的麻將牌一扔,跟著報信的夥計就往門口跑,那時候同貴已經讓人抱進了屋子,春桃癱在一旁,哆嗦了說不句個完整的話,看見我爹出來,她軟綿綿的伸出胳膊指了指院子外,說,

    “老爺~,老爺~,別放過它,打死那畜生!”

    把老黃打死又能怎麽樣呢?

    老黃饒著圈跑,那些拿棍棒的人穿了棉衣棉褲,行動也慢,根本追不上,他們分成好幾組,開始堵截。把老黃圍在牆根裏,準備亂棍子打死的時候,老黃忽然身子一弓,後腿發力跳躍起來,直挺挺的越過圍追他的人的腦袋,成功的逃出了第一道包圍。

    它跑出去很遠,快要出了村子,那些追它人再也攆不上它的時候,老黃卻迴來了。

    它跑迴到小葉的跟前,冰涼的鼻子拱一供小葉的手,嗓子裏嗚咽了幾聲,那些夥計又向小葉這邊衝過來,一條扁擔結結實實地抽在老黃的後腿上,老黃吃痛慘叫了聲,呲開沾滿血的牙,迴身對那向它下黑手的夥計怒目而視。

    可更多的扁擔木棍開始打在它的頭上和身上,我妹妹小葉哭的聲音很大,可她沒有製止那些夥計,老黃畢竟咬傷人了,問題很嚴重,傷了人的狗是必須要打死的,這是規矩。

    他們的包圍圈越縮越小,就在他們覺得處死老黃易如反掌的時候,老黃第二次飛身跳出他們的圍攻。

    狗急跳牆,這話看來一點都不假。

    老黃又迴到小葉的身邊,它又用鼻子拱了拱小葉的手,依舊那樣的依依不舍。這時候一個穿了黑色棉袍的人從後麵過來,他手裏的火鉤子劃了道弧線,風聲響過,老黃沒躲開這一記重擊,下黑手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爹。

    火鉤子的尖插進了老黃的左眼,它緊閉左眼,從眼皮下麵汩汩的冒血,血沾濕它左邊一側的皮毛,因為疼痛,渾身的毛都樹立起來,滿身是血的老黃威風凜凜,它咆哮一聲,向人群衝過去……

    (講述的夥計很心細,他在人群裏看熱鬧還注意到到一個細節,老黃衝鋒前把尾巴下垂到屁股下麵,據說狼攻擊的時候就是這個動作,那個夥計根據這個還判斷老黃說不定有狼的血統。)

    拿著棍棒的人們看到它發瘋一般的衝過來,竟然閃出一道縫隙,老黃第三次安全地衝出去,第三次衝到村口,又第三次停下腳步。

    老黃的步伐有些趔趄了,可它第三次轉過身,邁出腿還要走迴到小葉的身旁。

    我爹衝民兵小隊長吼道,“你他娘的開槍,打死那畜生!”

    老黃晃悠著再次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裏,人群裏惋惜的聲音不絕於耳,這麽忠心的狗,怎麽突然發狂咬掉了主人孩子的小雞雞……

    隊長端起槍,把子彈推上堂,小葉再也忍不住,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所有人聽的都渾身一顫,她聲撕力竭地喊了聲,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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