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火光從王村方向閃過時,我拍拍哭累了正靠在我胸口打盹的小葉,

    “醒醒,咱們村的人來了。”

    火把的光漸漸多起來,蜿蜒在崎嶇的山路上,就像一條閃光的蛇,劉三兒打馬揚鞭跑在最前麵,他端著長槍,火把映照了他剛毅的臉,那張臉充滿焦急,也是這張臉,讓我一下子柔軟下來,眾多的火把把我們圍在一起,耳朵裏劈裏啪啦燃燒鬆油的聲音,鼻子裏也全是火燒鬆香的味道,馬隊趕過來把我圍在中間,劉三兒跳下馬,摸摸我的胳膊腿又摸摸小葉的腦袋,見我們都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問道,

    “怎麽迴事?我們聽見槍響馬上就趕過來,碰到土匪了?”

    “應該不是,是劫道的蟊賊,他想要綁小葉的票,我就開槍了。”

    劉三兒摸了摸死屍的鼻息和脈搏,搖頭說,“都開始硬了。”

    王大虎指了他額頭的槍洞說,

    “打的這麽準,不死就怪了。”

    “翻翻他身上,看看有沒有牌子,是那個山頭的。”

    旁邊一個年輕點的民兵說道。

    “你傻拉,土匪出來還帶證明?”

    王大虎嗤笑道。

    他伸腳踢踢死屍,搜身的人隻摸出來一隻短旱煙管,幾個銅板和一個空酒瓶子,大家都說可能是窮極的蟊賊,大山寨上下來的土匪那裏會如此的寒酸。

    劉三兒悶聲不語,他站在山梁上朝另一個匪徒逃跑的方向看去,火把照著他的臉,刀刻一般的皺紋布滿他的麵孔,臉上傷疤周圍的皮肉已經鬆懈,胡子拉碴的卻越發顯得滄桑而深邃,他目光一縮,嘴唇抖動了幾下,似乎說了句什麽,我離的他很近,卻也沒有聽到。

    “三爹,你在說什麽?”

    “……什麽也沒有說,金貴,沒事的話咱們快迴吧……。”

    “好……”我狐疑了一下,不曉得他想起了什麽。

    劉三兒叫王大虎帶上幾個弟兄連夜趕去縣城裏給聶斌捎個信兒,讓他趕過來看看,人命關天,畢竟死了人,得有官府的文書,不能你們說人家是匪徒人家就是匪徒,活生生一大活人死了,後事還要安頓。

    我把小葉抱上劉三兒的馬,我仍舊趕了馬車,後麵的兵丁下了馬幫我推車,走在最後的人用繩子綁了死人的雙腳,繩子另一頭栓在馬鞍子上,拖了死人趕路。有明晃晃的火把,走起來快了許多。

    村口的崗哨上也站了人,嚴陣以待。死人是不能進村的,劉三兒吩咐人卷了一棱席子,安置在離村三裏外的野地。

    到了家,我爹在正房裏等我,我跟著劉三兒過去,把經過一講,大家都覺得可能是到年關了,沒錢沒活路的出來劫道的流民,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爹打發我迴去休息吧。

    小心點沒錯。

    劉三兒把巡哨的民兵增加了一倍,從庫房裏把槍搬出來,子彈都配上,我爹轉悠了看看說,

    “用不著吧,幾個小蟊賊值得這麽折騰……”

    劉三兒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

    過了許多年後,同樣身經百站後的我才頓悟了劉三兒現在為什麽如此謹慎,甚至都敏感到了如臨大敵的程度,這種本能的反映是因為直覺。

    一個沒有經曆過生死磨礪的人是不可能有那樣切膚危機感,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說白了叫經驗,說的玄虛點,就叫直覺。

    包括我在內都不知道,一場災難就要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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