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箋的傷漸漸結痂恢複,半月過去,早已下地走的歡實,隻是腰部受了重創,經不得勞累,所以每次取水澆灌不得不一趟趟來迴的跑。


    開春過後,天氣越發暖和,白菜苗兒零零散散發出芽來,嫩綠的小葉甚是誘人。李大壯一家佃了兩畝地,眼下正是農忙時節,李家兩口子很是勤快,幾乎每日天不亮便要起床,直到太陽落山才迴到家中。


    林岱莫見忠兒小小年紀隻啃一塊剩幹糧,連熱水都喝不上一口,便強拉了他到家中。林家如今雖然拮據,但李嬸及鄉鄰平日有口吃食也肯接濟一些,倒也餓不到肚子。


    那天陸夢箋見院子中幾棵返青的薺菜,突然想起曾經吃的薺菜湯,饞蟲便控製不住,挎著籃子出門足足挖了一籃筐。腰酸背痛的返迴家中才發現已是中午吃飯時間。


    好不容易擇好洗淨,才發現家中除了一小罐鹽巴,其他調味品一概沒有,幸好之前李嬸送來一枚補身子的雞蛋,夢箋沒舍得吃便留了起來。不一會一鍋熱氣騰騰的薺菜雞蛋湯便端了出來,又就著熱乎勁溜了昨日蒸的幾個"四不像"窩頭,一頓午飯出爐。


    鍋子剛端下灶,便聽到外麵傳來忠兒清脆的聲音,"師娘,我們迴來了!"還沒走到門口便已經聞到菜的香氣,"師娘,這是什麽,好香!"


    夢箋嗔笑著捏捏忠兒的鼻子,"小饞蟲,鼻子可真靈,餓了吧,快洗洗手坐好,師娘這就給你端飯來。"說罷也不理睬一旁的林岱莫,徑直返迴廚房端出三碗綠瑩瑩的湯來,又取來幾個品相難看的窩頭,林岱莫看著直皺眉頭。


    可最令林岱莫氣憤的是,這個女人竟然恬不知恥的直接在飯桌旁坐了下來,也不顧他尚未就坐,便同忠兒一道吃喝起來,隻是有忠兒在場委實不好發作。


    "先生,您怎麽不吃呢?"忠兒一口窩頭一口湯,眼看已進去了大半,抬眼發現先生還未動身,也放了碗筷。夢箋知道林岱莫臉色不豫,仍自顧喝了口湯,"忠兒,先生可能還不餓,等他餓了自然就吃了,你快吃,這薺菜是純天然無汙染的,我們那好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呢。可惜這湯裏缺少好多調料,不然的話就更好了……"


    林岱莫聽的一頭霧水,但見忠兒不肯動筷子,且自己的肚子也早已唱起空城計,便就勢下了台,坐在桌前。陸夢箋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見他仍舊遲疑,嗤笑一聲道,"怎麽,還怕我在飯裏下毒不成?"


    "咕嚕",林岱莫仍想堅持,卻被自己的肚子堅決出賣,再也忍不住拿起塊窩頭便大嚼起來。自從兩人同住這個屋簷以來,陸夢箋便越發挑戰林岱莫的極限,不但時常翻閱他唯一的一本詩集,更是越發無禮,今日竟敢與他同桌而食。


    自從他自李嬸口中得知陸夢箋的身世,眼神中的蔑視便更加明顯,從一個賤賣攀親的野丫頭變成一個想爬主子床的奴才,這兩者的行徑都卑劣無比,如今竟還妄想與他平起平坐,簡直癡心妄想!雖然如今他已不是昔日的林家大少爺,但即便平頭百姓家中,女人也要遵守三從四德,哪像她一般不分尊卑貴賤,隨便僭越。


    陸夢箋本就吃不慣此地的飲食,吃的極少,很快便吃完,又給忠兒盛了碗湯。聽聞屋外陣陣春雷聲,突然想起剛出土不久的白菜苗,便起身走出屋外。


    豆粒大的葉片緊靠著地麵,看起來極為嬌嫩,陸夢箋擔心菜苗無法承受雨點的侵襲,從院子一角找來一隻爛筐罩在上麵。


    這才洗了手往屋裏走,卻聽見哐啷一聲,似是飯碗落地,緊接著便聽到忠兒的哭喊聲,"先生,先生,你怎麽了,別嚇唬忠兒啊……"


    夢箋加快了步伐,剛走到門口便看到林岱莫臉色煞白的側躺在地上,一雙手緊緊捂著肚子,嘴唇變成了紫青色,嘴角緩緩有一絲血跡流出。忠兒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一張笑臉嚇得慘白。


    "忠兒,快去喊七叔過來,再去地裏把你爹娘叫來,快!"陸夢箋見這情景,心知不妙,囑托了忠兒,來不及擦手便要伸手扶林岱莫去床上,但又想起前生所學的急救方法,不敢貿然行事,隻得跪在地上測試他的鼻息。


    林岱莫疼的幾乎沒有力氣唿吸,陸夢箋試著越發微弱的氣息慌了神,"此人雖與自己徒有夫妻之名,甚至連姓名都不得而知,而且他那日對自己百般羞辱,不報此仇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但畢竟人命關天……豁出去了!"


    捏緊林岱莫的下頜,陸夢箋猛吸一口氣,掰開林岱莫的嘴便對了過去。連續幾次過後,林岱莫臉色依舊鐵青,但唿吸卻漸漸迴緩過來。


    七叔站在門口,將這女子的舉動看個正著,見陸夢箋再度彎下腰去,這才喝止道,"丫頭,老頭子來了,林先生這是怎麽了?"


    陸夢箋原本還憋著一股子勁,一見到七叔瞬間鬆懈下來,腿腳一軟倒在地上,"七叔,您快給先生看看這是怎麽了,這好端端的吃著飯怎麽說暈倒就暈倒了。"


    "丫頭你先別急,先同我將先生扶到床上去,"七叔見林岱莫嘴唇青紫,而雙手卻緊抵著腹部,心知有些不妙,一手扶著林岱莫,另一手則順勢搭在手腕上,再看向陸夢箋的眼神開始有些微妙。


    好不容易將林岱莫架到床邊,陸夢箋雙手已脫了力,一不小心林岱莫便往後張去,幸而七叔一直暗中使勁,將林岱莫牢牢扶在手中。


    "你覺得林先生今日是得了什麽病?"七叔突然發問,正蹲在地上為林岱莫脫鞋的陸夢箋愣愣的抬起頭,"或許是急性炎症吧,我怎會知道,七叔,您才是郎中啊。"


    "嗯,沒事,你去燒水吧,"七叔滿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說完便扭頭看向床上神情扭曲的林岱莫,又把了一次脈,終於確定了原先的猜想。


    李大壯夫婦聽聞林先生病倒的消息,扔掉手中的鋤頭便奔迴家中,而村長也聽聞了消息,喊了裏正及村中幾個老人匆匆趕來。忠兒則挨個通知村中學館的學童下午停課的消息。


    很快林先生病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石塔村,村東頭的石碾旁向來是婦女們開八卦會的地方,不久便聚集了幾個抱著簸箕的婦女圍在碾旁東家長西家短。


    "嘖嘖,咱們村今年怎麽了,早先的先生留不住跑了腿,好不容易又請來個新先生如今又病倒了,難道是咱村的水土不好?"


    "就是啊,聽我家狗蛋說這個先生教書教的好,而且幾乎不拿戒尺打人。我家狗蛋說以前看見先生就怕,可現在可愛上這位先生的課了,聽了先生講的東西,背起書來也記得快。"


    "狗蛋他娘,先生再好他不也病了嘛,病了還怎麽教書,虧了咱們還提前給了一個月的束脩,這不才上了幾天就打水漂了,嗨,就不該聽信了我家那口子的話,非得讓孩子上什麽學,要不早就能給家裏賺錢貼補了。"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那個老李頭家的忠兒晌午在林先生家吃飯呢,我親眼看見他哭著往村長家跑的。我還聽到他跟村長說……"背靠著槐樹的馬臉女人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賣起了關子,眾人聽聞卻都支起了耳朵。


    "他劉大嫂子,你家住在大西頭,村長家可是在村中間,你咋突然跑到村長那去了?"跟村長家相隔不遠的女人忍不住問道,馬臉女人卻似沒聽到般毫不理會。


    "你們猜我聽見啥了?我聽見忠兒那小子一邊哭著一邊說,是他師娘給林先生下了毒,才害得林先生突然暴病的!"馬臉女人一臉得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看著眾人錯愕的表情,笑意越來越濃……


    前世的陸夢箋素日在實驗室中以冷靜著稱,即使酒精燈在麵前爆裂她也會毫不遲疑的進行補救,然而今日她拿著火石卻擦不出一絲火星,終於將火燃起來,李嬸已經趕來。


    按說陸夢箋作為林先生的內人,理應呆在房中照應,然而村長和裏正卻坐在門口,將陸夢箋攔在門外,隻準李嬸將熱水等一應物品送進房中。


    "林家娘子,你也別難過,七叔正在裏麵盡力救治呢,我看到先生頭上紮了好幾根針,興許村長也是怕你看了承受不了……"李嬸看夢箋沉默不語,便好心勸說。


    見村長不注意,拉著陸夢箋到廚房角落,小聲說道:"我聽七叔提了兩句,先生怕是中毒所致,林娘子,先生的飯食向來是你準備,恐怕村長和裏正是懷疑到了你的頭上,眼下若是先生救得迴還好,就怕先生有個三長兩短怕是你便脫不了幹係了。但是林娘子,我信你不會幹出這樣的事,但你來村裏時間不長,隻怕……"


    話音未落,便聽見村長大聲問道,"那個毒婦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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