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諸如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事兒他們常幹。比如對那些流浪漢,他們會定期提供給他們食物。


    人大多數都和善,不是滿臉焦慮與戾氣。戾氣這個東西一旦浮現在表麵上則一定事出有因,比如長期壓抑自己的感情,沒有宣泄的渠道,看到太多人性與社會的陰暗麵,代入感強,還有一種人他們自己本身並不能意識到自己的三觀出現了什麽問題。


    比如像蕭晗,其實真的是心理扭曲。我常看有些文藝作品裏麵有人心理變態,或者童年不堪迴首,受到過百般的虐待;或者求學期間遇到不公或更加殘忍的事情,引致自己心理全線崩盤;還有一些人是在婚戀問題上受挫,從此要麽一蹶不振,要麽戾氣橫生。


    其實生活從來沒有特別厚待過誰,大家經曆都差不多,都是平凡人,沒有多麽可歌可泣,也沒有什麽波瀾壯闊。但是在每個人自己的人生舞台上,我們自己就是主角。


    我後來接觸佛法,學到一個詞兒,叫-----我執。一念執著自我,認為自我的一切都是對的。就這一念便如一葉,足可障目,讓你不見泰山。


    我有時看見網上說,人要見世麵。然而什麽才叫真正的世麵呢?你見過山,見過水,見過人情冷暖,見過世圖險惡,都不如你見到你自己。把自己的六欲、七情、五根、所有的念頭全部掏出來自己好好檢省,看看清楚,像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拿他當成你自己。也許唯有如此你才有可能窺得見自己的一星半點,對自己有那麽一知半解的心知肚明。若仍舊覺得怎麽看著怎麽好,那壞了。你其實沒那麽好,也沒那麽壞。


    就像偶然一次我跟梅森聊天,我對梅森說:我看到一個視頻,是曾仕強曾先生講國學。曾先生說,這個世界聰明人欺負老實人,可是老實人也沒有餓死啊,天不藏奸,老實人有老天爺罩著,老天爺欺負誰?聰明人。


    梅森當時忽閃自己睫毛,眨著大眼睛問我。


    “老天爺不是應該欺負壞人麽?”


    “誰是壞人?”


    梅森不語,低頭沉思,俄爾抬頭,笑著看我。


    “沒有壞人,也都是壞人。”


    我迴頭看他,忽然間覺得他不像是我的兒女,其實如師如友更多。所謂父母兒女一場,我從前曾經認為不過是一場盛大的辜負,彼此辜負。像我和淮平。


    如今想起淮平,我忍不住落淚,他於我人生最低潮時陪伴我,我卻從未給予過他最高質量的陪伴,那時我總覺得孩子隻要把學習搞好就萬事大吉,我給過他巨大的壓力,以愛之名,或者以恨之名。我對他說平等,然而我自己卻從來沒把他當成獨立的個體,甚至忽略他的靈魂。我所有的負麵情緒全部毫無保留的傾注在他


    身上,他那麽小,尚且背負不了自己的命運,卻被我強製再背上我或者我們整個家的前途或者命運,他不被壓垮才怪!


    那時我曾經還怪過蕭晗,也怪過蘇老太。現在想起來那時是有多不成熟,最該怪的那個人是我自己。他沒那麽大的壓力就不會向外去尋找那些無法被自己把握的東西減壓,更不會決定在世界的一隅默默離開。


    他離開也許不是對這世界太過失望,他還沒有搞清楚什麽叫失望,就已經全線崩潰。他那個不叫失望,是絕望。我給過他生命,卻讓他覺得生無可戀。這世間有諸般美好,他沒來得及領略,他幼小生命最大的動力是取悅我。然而我是那樣難以取悅的母親。我總覺得不夠,我自己內心那樣巨大的黑洞,莫說一個淮平,十個淮平都填不滿的啊!


    淮平沒有墓地,他這一生命運的底色都語焉不詳,從來沒有過亮麗的色彩。或者也有?然而太少了,就算我跟淮海仍舊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其實我情緒就十分不穩,我能夠感覺得到淮海的轉變,我內心不無焦慮,然而我故意忽略,選擇自己欺騙自己,但這份無名的焦慮卻被我潛移默化傳導至淮平。


    如果說我當時是那場婚姻裏的弱者,那麽淮平則更加無從選擇。好歹我是個成年人,好歹還有他當我的出口。可是淮平曾有什麽?如果他再不叛逆,如果不選擇用其他的方式減壓-----其實自淮平走後,我並不經常性可以夢見他。我有時不敢把他拿出來,我把他埋藏在我心裏的一座墳墓裏,外麵雕欄畫飾,我隻敢遠遠的看著,從來不敢走近。


    我一直都知是自己對不起他。他沒有錯,他還是一個孩子。他背負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給他的,其實是我把他逼到後來的地步,他的死最應該負上責任的也是我。


    然而世間無人審判我,沒人給我懲處。還會有人出言奉勸,說不怪我。


    一個人啊,你可以騙得了全世界,可以騙得了自己的心,但某一天你的心醒來,當你看見那個從前的自己有多不堪,這時,心似刀錐。不,淩遲。想了,每秒都是淩遲。


    人有時蠢,刀在自己手中,刀鋒向的是自己,大多數人無法在人生這場戲裏全身而退,幾乎都要血肉模糊。是我們讓我們自己變得麵目猙獰而不自知。


    如果有來生,淮平,我其實於他是有那麽矛盾的情感。既有想彌補,又多少有些不敢相見故人,不敢相見故人的膽怯。


    有些虧欠,就怕就是這種後知後覺。虧欠就是虧欠。有些虧欠不像你欠了誰塊八毛的,還上也就還上了。


    不是。


    我和淮平,他從來沒有辜負過我,但是欠他的東西這一生我再也沒有機會償還。


    人生不相逢,動


    如參與商。


    君子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淮平的前程呢?淮平的前程毀在我手裏。


    噢,淮平!


    人真該直麵從前不堪的那個自己,時刻警醒自己。


    於心裏憑吊故人,那故人是我的親生兒子。生年詳,卒年不詳。到死他在想著我這個本應該是他庇護的人。他父親也許欠了我一輩子,被他一次性地還清。這不是我的初衷,但是這個結果卻由我一手造成。


    我年輕時常慨歎命運對自己何其不公,現在看身邊伴著我的所有人,有時不免感歎他們在我身邊其實就是我的造化。


    這世上有的人有造化,有的人沒造化。造化是那個最為神秘莫測的人,或者他還可以像孫悟空身上被拔下來的毫毛一樣,可以化成千千萬萬個,每一分鍾都陪在你我身邊。有人意識到他的存在,於是笑著衝他說聲“hello”,然而大多數意識不到,整天指責抱怨不休。


    我這邊倒一切如常,特別有意思的是唯一親近的人竟然變成蕭晗。我們時常通個電話或者視頻,梅森他們兩兄弟也跟她逐漸熟起來,蕭晗從前多喜歡孩子的人。


    於孩子這迴事兒,蕭晗經曆了兩個階段:開始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就那樣夭折,對這個世界都充滿了殺心,那時她看見別人家的孩子眼睛裏有光,但那光是目露兇光的光,恨不能毀滅掉自己能毀滅的一切;現在她整個人平和許多,看孩子時眼睛裏也有光,是柔和的光,目光依舊複雜,但獨沒了兇光,有遺憾,有惋惜,有渴望,也有羨慕。


    有一次跟她視頻時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議:不然讓他們兩個認為你為幹媽吧。


    我還記得蕭晗當時的表情,乍驚乍喜,到最後歸於平靜淡然。


    “不了。”她說。


    “我怕得到了太多我不應該得到的東西老天會看不下去。我不應該擁有。現在這樣也挺好,阿雷,他對於我來說角色複雜,有時他犯起倔來就像小孩子一樣。我現在挺好。”


    蕭晗跟我強調。


    但我其實知道她不怎麽好。


    她的頂頭上司蠻變態,整天倚仗她,卻又時刻害怕、提防,處處為難她,還不時冷嘲熱諷。我不明白她為什麽不換一份工作,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兒,或者跟我一樣,都覺得自己曾經辜負了整個世界,現在受點兒委屈權當贖罪。


    人有時自我獎賞,有時自我懲罰。你都不能攔著。大多數人一生行於迷中,大多數人至死仍處迷中。


    人生就是個迷,其實我們都隻能且行且珍惜,行於其中,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除此之外,其實再做不了什麽了。


    我們苦心孤詣,或者處心積慮,機關算盡,事實於人生以及命運的發展走向沒一毛錢關係


    。


    隻一樣,天道酬勤,天不藏奸。我們最不相信的厚道,似乎永遠也看不見的因果,一直都在。


    有時,俗世中人渴望得到別人的提攜,希望自己能遇到貴人。誰是貴人呢?自己才是自己的貴人。


    我原先不懂什麽叫“萬法唯心造”。


    心造什麽法了呢?


    法由人造,怎麽會由心造。


    現在我懂了,心啊,包羅萬象。人心之大,可以囊括一萬頭象,什麽裝不下?好的,壞的,那些念頭,想法,努力,悲傷與失望,還有憤恨,小小一顆心。有個詞兒“心力交瘁”。可不,心念太過,一日曆遍愛恨情仇,猜疑忌妒,焦慮或者彷徨,再不然就是喜不自勝。


    人活著,誰不心猿意馬。


    除了她的女上司外,其他同事對蕭晗也並沒有十分友好。她工作並不順心,但卻逆來順受,也不怎麽打扮,我最近一次跟她視頻,發現她穿得愈發有大媽的氣質,這不是她的風格。


    一個女人,內心得經曆了怎樣的千山萬水才會想要把自己歸於平淡。歸於還不止,還要甘於,甘於也許還不夠,她在刻意強調。


    好多人一生欲彰顯自己的不平凡,如今的蕭晗不同。我想她一定終於活明白了,洗盡鉛華,返璞歸真。前塵往事不可追,那些深夜裏在黑暗裏徘徊的鬼魅的身影,從前蕭晗定是不肯怕的。


    她不是不怕,她是不肯怕,不讓自己怕。這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現在,那些人迴來啃她的心,她不惶恐,卻願意低下頭懺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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