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服務小姐竟然跟我撞了個頭碰頭,她慌忙道歉,我摸著頭說沒事兒沒事兒,不然剛左眼皮跳兩下,這下可好,你把我這禍事兒都給擋過去了。


    那服務小姐齜牙一笑,竟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倒真沒什麽傾國傾城的美貌,不過那兩個淺淺梨渦倒是長得甚是撩人。我一個女人看了都覺養眼。


    我笑著說,美女一枚呀。


    到底是年輕女孩子,麵皮薄,我這麽一說她先臉就紅了。


    換過新筷子就要趕緊大快朵頤,我還真是餓了。早晨就草草應付一口了事,本來跟張若雷計算著要到那邊去,中午吃頓好的,電話都給張姨打過了,張若雷還特不要臉的點了菜,說要吃什麽吃什麽,我們甚至把在她們那邊不好采買的東西都買出來,就想著到那邊要讓自己的胃去大殺四方。


    酒足飯飽,買單走人。站起來才發現剛才沒節沒製,這會兒覺撐。信步出門,旁邊就是商業街,過去走走也好。一進這商業街才發現人流並未如常湧動。


    怎麽會這麽少的人呢?記得有一年這街裏搞什麽活動,人擠人、人挨人,我剛進來就退了出去,怕真有個什麽意外發生踩踏事件。現在不同,實體店冷清了不少。科技日新月異,電商異軍突起,年輕人一茬一茬起來,大家都習慣在網上購物,以致於實體店鋪的生存空間被嚴重擠壓,活得都頗為苟延殘喘。


    人不與時俱進就要被淘汰,感情也是一樣,不同步、不同頻的兩個人也早晚分道揚鑣。


    怎麽會想這些呢?我笑自己果然是閑的。


    一間一間店鋪閑逛,頗有偷得浮生半日閑之感。生意不好,小店店主人都熱情洋溢,讓人不忍入寶山空手而歸,多少買一點吧。


    買東西期間收獲絕佳心情一副,比如誇大其辭、言過其實的誇獎。雖明知虛偽,但仍覺受用。比如上帝般購物體驗,消費完了有些店主恨不能送出去你二裏地。比如有些店主擅談,而且生意蕭條,於是拉住你家長裏短,天南海北一陣神侃胡吹,讓你疑天上人間,此店主隻應天上有,他上這凡間來開店純屬為渡劫而來,人家哪是一身銅臭的商人哪!


    人間景致,五花八門。信步其中,慢慢覺得從前活得是太過於緊張,跟淮海初婚沒幾年時倒是不緊張,又過於懵懂放鬆,錯過人間許多樂事。那時隻知成天在家相夫教子,心裏、眼界巴掌寬,全世界無外乎就兩個人,淮海、淮平。那時甚至自己那寡母都不在自己人生籌謀裏。


    到後來倒是知道奮起直追了,又活得過於緊巴狼狽,成天隻跟粉紅色的人民幣親,人家隻要給錢,什麽加班加點、鞍前馬後,那都不是事兒。我看那時給我安個發條我就是一小馬達,噠噠噠能突突到


    天荒地老。


    再後來又成天跟淮平的學業叫勁。


    多少年了,都從沒為自己活過。


    小街裏商品倒琳琅滿目,人也活色生香,俊男靚女,仨仨倆倆,拉幫結夥,談笑風聲。和平年代,四海升平,人人安居樂業,真不明白怎麽從前就把自己的生活過成那般苦大仇深?


    我暗在心裏發誓,這以後一定要待自己好一點。


    人流如水一樣淌過街麵,芸芸眾生與我不時擦肩而過。其實都是陌生的麵孔,但今天看起來卻覺煞是可愛。


    果然人心情是好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都是可愛的。


    正思量間,突見前麵一個人影,那人目光平鋪直敘,漫無目地於商業街頭,跟我一樣一個閑漢,最重要穿的那衣服,跟早晨張若雷穿的一模一樣啊。


    是他嗎?


    隻沒見到正臉,可見背影你別說,還真就有那麽七八分相似。


    難道真是他?


    我本能想緊走幾步趕上前去,可能他恰好跟人聚完,也正閑來無事,恰好跟我一樣心血來潮?思量間不覺起了調皮心思,遠遠躲在僻靜處拿出電話來打給他,眼睛也遠遠瞄著他。想即使不是他也沒什麽關係,反正又沒貿貿然上去拍他肩膀。


    電話接通,我竟驚見那人伸手掏出電話來。


    果然是他,我心下笑著。


    “喂?”


    “喂?”


    “完事兒沒呐?”


    我聽那頭刻意壓低了聲音。


    “還沒,煩死,剛出來上個衛生間,還得迴去應酬他。”


    我一怔。左右環顧,這條商業街哪來能安靜下來宴客的酒樓?竟是些潮汕小吃,東北小炒或者快餐美食。


    我臉上嚴肅起來。那頭張若雷卻匆忙間掛了電話。


    “好了,媳婦兒,一完事往迴走我就給你打電話,我得趕緊迴去,要不然人家合計你老公我掉廁所裏了呢。”


    我眼見那頭收了線,收線後還作賊一樣左顧右盼。我一閃身躲在一家店鋪門廊後麵,還是沒見到那人正臉,再一探頭,卻見那人放心把手機重新揣了迴去,繼續在這條不甚繁華的小商業街裏做個白日的夜遊神。


    不想迴家?


    不想見到我?


    想悔婚卻苦於沒法子跟我明說?


    我心亂如麻,那店主叫我半天我才恍然大悟般迴過神來。


    “您需要點兒什麽嗎?”


    “呃......”


    我如夢方醒,左右環顧,想買點兒什麽來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卻實在不知這家店到底在賣什麽。沒心情,真沒心情再買任何東西。


    他爸其實不同意?


    讓他跟我攤牌?


    我們之間究竟還有什麽障礙?他媽根本對這些懵然不知,談不上反對或同意。蘇家也已經被他爸擺平。慢著,如果他爸真不同意的話


    ,又何必把戲作到那個程度?親自請蘇雲天出書鎮壓自己老婆?


    我從那店裏出來,一露頭,見人群中他兩支散漫的肩頭,便又縮了迴去。


    那店主明顯對我不滿。也是,生意本來就不好。我調整心神,仔細打量這家小店,這小店賣來自印度或尼泊爾的工藝品,也有些印染,頗有民族風,奇技淫巧,看起來挺有味道,工藝也地道。我拿起一支藏銀首飾製品,見其間點綴了綠孔雀石、蜜蠟,往胸前比量一下,其實也看不出好看或難看。


    我現在一腦門子都是張若雷剛剛那個電話,哪有這個心思買飾品?可,就這樣為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亂了方寸?


    店主的臉由模糊而至清晰,由清晰又至模糊。


    “怎麽樣?您戴上可不是好看,是顯氣質。這東西可不像什麽鑽石、黃金,不是誰誰都能hold住,沒點兒年齡,沒點兒閱曆,沒點兒氣質,戴上也是驢唇對不上馬嘴。”


    這話恭維得我一秒返迴現實,居然三魂七魄迴來能正常對著對方笑了。


    “是嗎?”


    我朝自己身上又仔細比量。


    “多少錢?”


    店家說了一個數字,她同時審時度勢緊張的看我這張臉,見我臉上風雲突變,立馬話鋒一轉。


    “今天正好廠家有活動,你說你命有多好,隻要選兩件就打八五折。”


    我心下暗忖,就是八五折也價值不菲啊,她這是想按住一隻肥羊就往死裏宰啊。還兩件八五折,我要那麽多幹什麽?更何況,現在自己戴上什麽都覺得不能襯得自己更美,那張臉上分明寫滿的全是焦躁不安,張眼閉眼心裏全是那個熟悉的背影。


    可說到熟悉,我跟他又真的夠熟悉嗎?


    我心神黯然,連作作戲的心情也沒有。


    “喜歡倒是蠻喜歡。”


    店主接著奉承。


    “關鍵您戴好看。”


    “隻是太貴買不起。”


    我把飾品歸位,冷冷的說。


    店主還在不停說著什麽,但我已沒有心思再聽。一腳跨出門口時,那小店店主還要往迴拉我說價錢可以再商量、再研究,我引頸朝外一看,張若雷早已不知所蹤。


    這麽快?


    我跑出去,掏出電話來想再給他打一遍,也許,也許剛才那人不是他呢?也許真就是我眼花了呢?也許......


    我心下又一陣煩亂,真有那麽多的也許嗎?女人都這麽愛自欺欺人、不見棺材、甚至見了棺材都不掉淚嗎?


    我想起曾經公司裏聽兩人午休時的閑話,那年長一點兒的女人給年輕一點兒的女孩兒傳授夫妻相處之道:兩口子啊,無外乎就是你騙騙我,我騙騙你。騙著騙著也就是一輩子了。


    他能費這麽大的周折來騙我嗎?這一點倒零點跟淮


    海不同。淮海到後來別說騙,是連敷衍都懶得敷衍我一下的。


    那張若雷為什麽要騙我?不愛我?還是不甘心自己娶個二婚女人?還是有人說閑話笑話他?


    “我,是不是真配不上他?”


    我喃喃自語,不想有人竟接口而出。


    “啊?你說什麽?誰配不上誰?”


    我定睛一瞧,一男人長身玉立,正咄咄站我麵前。


    “誰啊你?神經病。”


    我繞開他要走。


    “哎,姑娘。”


    那人一伸手抓住我手腕子。


    我大窘,臉一紅。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個臭流氓。噢不對,臭流氓應該是張若雷跟我之間的特定稱謂,怎麽能用這陌生男人身上?


    我臉紅得更甚,當然使勁掙脫。


    “放開我。”


    那人一挑眼眉。


    “我就不放,你怎麽著?”


    我陡然間想起前幾天在網上看見人販子,現在他們都換了招式。比如在街上明著搶孩子,如果做媽媽的追上前去,他們則反手一個耳光,反汙這女人不守婦道給自己戴了綠帽子、還不讓看孩子雲雲。


    我這不倒黴催的嗎?依著我死宅的個性不好好在家呆著享受大好周末,收拾什麽衛生?跑出來吃的什麽飯?上這街上瞎溜達什麽?


    我真是追悔莫及。


    我再定睛細瞧眼前人,也算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啊。幹什麽不好?偏偏要拐賣良家婦女。我一麵想一麵忖度脫身之計。


    那人倒手腕一鬆,我冷不防蹬蹬蹬倒退好幾步才算站定。好漢不吃眼前虧,據說這幫人都是團夥作案,我轉身拔腿就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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