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宸軒赤裸了上半身,旁邊放著一把荊條,看到這裏,卜算子明白了什麽。


    “軒兒,你!你!”


    他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看了看漫山遍野的衛兵,目光沉痛。


    “師父,軒兒負荊請罪而來,軒兒錯了。”穆宸軒握著荊條,高舉起來送到了師父麵前。


    卜算子顫抖的手握著荊條,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師父,徒兒請師父出山,慈父給李仲宣所害!我那幼弟死於非命,我藥味他們討迴公道,此乃不共戴天的仇恨!除此之外,梁超雄已做了攝政王,他一個酋奴怎麽能在帝京耀武揚威,成佛作祖。”


    “師父,徒兒已調查過了,那中京的天子是個贗品,是梁超雄找到的替代!真正的李仲宣被關押在了天牢之內,不日就要人頭落地!徒兒不希圖做皇帝,但徒兒想要弄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滔滔不絕說下去:“徒兒要解救李仲宣,究竟問一問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為什麽要讓成將軍將徒兒拒之門外,我那一輩子為朝廷鞠躬盡瘁的爹爹豫王是怎麽稀裏糊塗死了的,都是疑竇啊!”


    “如今,還請師父理解徒兒,幫助徒兒。”


    穆宸軒字正腔圓。


    其實,對當年的事,卜算子也有點迷糊!但後來他著實好生觀察了一下李仲宣,李仲宣雖然的確有鳩占鵲巢之嫌,但那時候他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那樣做。


    李仲宣做帝王已經十一年了,這十一年之內,他大刀闊斧的整頓了朝政,杯酒釋兵權,搞走了不少屍位素餐之人,除此之外,還輕徭薄稅,實在是有口皆碑。


    這數年之內,李仲宣蠶食鯨吞了周邊的不少方國和諸侯國,如今的中京比十一年之前的版圖擴張了一倍有餘,而如今政通人和,一切也有目共睹。


    “那事情,是個誤會。”


    “師父!”穆宸軒的頭垂落了下來,“孩兒自然知道是個誤會,但即便是誤會,中間發生了什麽?有什麽起承轉合,關乎到爹爹的命運,孩兒的聲譽,孩兒怎麽能不理不睬?”


    他已激動極了,從“徒兒”變成了“孩兒。”


    “軒兒,師父已行將就木,如何能幫你?”卜算子手中握著的荊條落在了穆宸軒麵前。


    “師父,您老人家可以力挽狂瀾,您老人家需要幫一幫您這可憐的孩兒啊。”


    卜算子並不敢違拗他,唯恐他反噬,隻能權且答應了下來,至於“負荊請罪”,連卜算子都知道,這是陰謀的一部分,他還能怎麽樣?


    接下來,卜算子被人“邀請”到府上盤桓去了,然實際上也是一種變相了的軟禁。


    迴到穆宸軒的府上,卜算子見到了喬安和慶公子,更明白穆宸軒的狼子野心。


    喬安帶慶公子去見卜算子,卜算子依舊還慶公子開藥,但慶公子的病時好時壞,時而嚴重到朝不保夕,時而又好到不可思議,讓他也不好下手。


    “吃了這個,且再看看。”卜算子開了一些藥給慶公子,喬安接過,慶公子表示感謝。


    “安兒,你和我單獨聊一聊。”卜算子迴身,進入後麵的屋子,這屋子裏很安靜,垂落了一重紗簾,讓本就不怎麽明亮的屋子,變的更幽暗了。


    在那暗影裏,卜算子緩慢的迴過頭,“安兒,你現在要怎麽做?”


    “他們都想要帝位,也想要我。”喬安明白他們的意思,慶公子之所以現在看起來對帝位已無關痛癢,那不外乎因為慶公子生病了,如果他的身體徹底好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喬安正在感化慶公子,並且已有了一定的效果,她不希望看到慶公子亂來。


    “穆宸軒變了。”卜算子道:“現如今的穆宸軒和之前的穆宸軒已今非昔比,安兒,你要小心謹慎。”


    “我知道,多師父您提醒。”喬安也歎了一口氣。


    “他還有更大的陰謀,但我現如今尚且沒有看透,走一步看一步吧,至於慶公子的病,我也不可藥到病除,希望你理解。”喬安自然理解,“會好的。”


    從卜算子這邊出來,喬安去找穆宸軒,發覺穆宸軒一人在喝酒,似乎他料定沈喬安會來,已在等她自投羅網了。


    喬安想要笑,但笑容卻僵硬極了,連自己都感覺到表情恨不到位。


    “看過了?”身後有落花,不疾不徐的墜落,好像淒美的一場夢,而穆宸軒呢,早不是夢中的少年了,他的鷹眸亮閃閃的,有點難以掩飾的陰狠。


    他的確變了。


    “看過了,快好了。”喬安一麵說,一麵觀察穆宸軒的眼。


    “真正的李仲宣被人囚禁在了天牢之內,梁超雄如今是攝政王了,我想要好生問問究竟當年發生了什麽。”


    “陳穀子,爛芝麻。”喬安說了六個字,又道:“哥哥,你要造反了,不需要找什麽光麵堂皇的理由,我知你心。”


    “到底安兒和我心意相通,今日找你們來,我也不祥傷害你們,安兒,我知你心頭沒有我。”穆宸軒一麵說,一麵頹敗的歎口氣,喝了一口酒。


    喬安看到這裏,有點心疼。


    但很快不再憐憫穆宸軒,他是個了不起的梟雄,要是他不造孽,他蠻可以活的很好。至於當年那些事,早時過境遷了,喬安雖然有很多的記憶已消散了,但這不妨礙她對現狀正確的判斷。


    她逐漸發覺,李仲宣的確是有道明君,之前她翻看了“齊民要術,在年鑒的部分認真研讀過,古往今來,在這中京的廣袤熱土上,在紫華城內,再也沒有比李仲宣還具有豐功偉績的帝王了。


    他開鑿了運河,提高了商人的位分,輕徭薄稅,減免了不少負擔,還重新審理了前朝不少無頭公案。


    而朝廷,如今朝廷三省六部之內,不少人都更換過了,幾乎沒有什麽屍位素餐之人。至於坊間,也是野無遺賢。


    李仲宣廢除看來科舉,有賢良之人可直接到四方館內毛遂自薦,雖然梁超雄已把持了半年多的朝政,他稀裏糊塗的處理事,然而朝廷依舊固若金湯,那些外邦依舊對中京刮目相看,不敢隨便找亂。


    倒是穆宸軒,他逐漸開始折騰了起來。


    喬安一開始也盲目的以為穆宸軒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調查當年的事情,但逐漸發現,穆宸軒有自己不為人知的陰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想要江山也想要美人。


    “哥哥,罷手吧!放下布袋,何等自在?”喬安看向穆宸軒。


    “哥哥想要一個真相,一個真相就足夠了。”


    喬安知不能說服,隻能點點頭,然而下一刻穆宸軒做出一個讓喬安感激不盡的舉動,他慢吞吞拿出了一張紙,丟給了喬安。


    沈喬安一怔,並不敢貿然拿過來,穆宸軒已道:“看看吧。”


    她這才緩緩地好像捏著一隻隨時可能會咬人的毒蠍子一般將穆宸軒的那張紙握住了。


    “和離?”


    喬安做夢都沒有想到,穆宸軒會“放”過自己,他的舉動太異常了,反而讓她更奇怪,那和離休書上穆宸軒已落款了。


    “你以後可以不用躲避我了,我對你已沒非分之想。”穆宸軒將一切的過錯再一次推到了豫王身上,“當年,到底也還是爹爹的意思,爹爹希望你我能在一起,我竟稀裏糊塗做了讓你傷懷的事情,不過以後不會了。”


    “至於我為什麽讓師父到了這裏,那山莊已不安全了,我保護他老人家吧。”每件事情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沈喬安聽到這裏,也不知究竟說什麽好。


    但和離畢竟是正確的,有了這東西,他們兩人的夫妻關係算是告罄了,喬安拿走了和離書,“這個我就拿走了。”


    “你人也可以走,”穆宸軒起身,“你們還都沒有吃東西呢吧?一起吧,讓沈慶年也來,我和他並沒有深仇大恨,雖不至於可以做朋友,但也不會做敵人。”


    喬安更不知究竟穆宸軒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但顯然自己不順從他,會有變數,喬安笑了笑。


    “你準備點兒潮汕菜,什麽白灼望潮啊,什麽油潑鱖魚上麵龍舌鳳尾湯之類,我去去就來。”喬安找慶公子去了。


    慶公子也不敢不同意,一刻鍾後,三個人迴到了餐桌上,穆宸軒為喬安準備了地地道道的鱔絲麵,至於其餘的開胃菜也都很考究,的確是潮汕的口味。


    吃了東西後,穆宸軒道:“今日就不留你們了,大家都有事情,且都很忙,我送一送你們。”


    “送我們離開?”一開始,慶公子還以為這是鴻門宴呢,此刻吃了東西後,他竟準備送他離開,這不免讓沈喬安奇怪,慶公子訝然。


    “不然怎麽?在我這裏過年嗎?我目前就希望你小子能珍惜我妹妹,走吧。”


    穆宸軒果真送了慶公子和喬安出門,兩人迴到了客棧,心還在突突的跳動。


    “你那哥哥今日好生奇怪。”慶公子也算是聰明人,但卻想不通究竟穆宸軒這是什麽意思。


    “看起來是好心,但其實是驢肝肺,要是他果真想要對我們好,為什麽不送師父也出來,他知道我們隔一段時間就要去瞧病,因此留下師父就等同於留下了我們。”


    “因此呢?”慶公子攤開手。


    “沈慶年,你駑鈍了嗎?他想要和你結駟連騎來對付梁超雄和李仲宣啊。”喬安一句話說完,慶公子的眼皮跳了跳,幹笑道:“我、我如今閑雲野鶴一般,除了還對金錢有點欲望,對一切已全然都失去了興趣,他找我拉幫結派算是錯了主意。”


    但願如此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喬安比較忙碌,生意不好,這讓喬安品嚐到了挫敗感,她總以為自己能很好的運轉這個客店,哪裏知道一日裏投宿的人少,吃飯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這麽一來,連小夥計都懶散了。


    喬安隻能降價,至於安歇昂貴的菜品徹底撤下,但生意還是不怎麽樣,慶公子也過來出點子,兩人集合了智慧,好不容易才吸引了不少的客人。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著。


    李仲宣依舊在帝京扮演傀儡,而真正的傀儡卻在監牢內扮演李仲宣,他將自己的秘密和遭遇都說了,奈何每一次要求見一見梁超雄,換來的都是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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