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小劉關上校門後,大家簇擁著班主任正準備離去,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陶校長,擺擺手,大家就又站下,看著他。一直思忖著的陶校長說:“小組活動搞得好,有創意,謝謝大家。可是,”


    他放慢了語速,特別看看蘇。


    “我得借此提醒大家,學校有學校的規定,以後,未經我和窮主任的同意,不能擅放外人進校,不管是休息還是接學生。”抬頭,看看繁星閃爍的夜空,又說:“政府和領導把這麽大一座學校交給了我們,我們隻能管好管規範,決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事情哩。”


    批評的語氣和用詞,讓不明就裏的大劉小劉和燕子,相互瞅瞅,不知所措。


    而蘇丹卻捂住了自己嘴巴,轉過身去。陶校長說完,獨自轉身離去。操場邊的照明燈,照著他微微佝僂著的身影,慢吞吞的穿過大操場,上了教學樓的台階,隱入了樓梯的幽暗。不一會兒,操場四周的照明燈,食堂外的路燈和教學樓各教室的燈光,相繼熄滅了。


    隻有二樓各宿舍的燈光,照耀著這無邊無際的幽暗與寧靜。夜,深了!


    支教老師來了近一個月,被當地的校領導未點名公開批評,這是第一次。


    因此,進了教學樓後,大家沒歡笑著散開迴自己宿舍,而是不約而同的來到了班主任宿舍。盡管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看看一直陰鬱傷心的蘇丹,燕子輕輕坐在了她身邊,握住閨蜜雙手,默默無語的關心鼓勵著。


    大劉小劉,老老實實的並排坐在條凳上,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何老師則在床沿前走走停停的思忖著……說實在的,直到現在,蘇丹仍認為自己沒錯,學校怎麽啦?規定又怎麽啦?如今在全國各大都市各大中小城市,根據中央部門的指示,所有的大中小學校和公共事業單位,其轄下的公園,廁所,操場,體育場,鍛煉器械,閱覽室和圖書館等,都向市民免費開放呢。


    你一個小小的名不見傳的半山寨小學,就不能讓村民們進來等接自己的兒女?


    哼,土皇帝,土包子加一個土鱉啊!發生意外事情?能發生什麽意外事情啊?老油條出手打老人,我作為老師,難道不該出麵製止嗎?我看你這個一校之長,純粹是沒事兒找事兒——瞎忙的。


    蘇丹表麵上沒燕子大咧咧,其實,內心所想也都一一露在臉上。


    燕子看著她,握她的手越來越有力,意在提醒班主任在此,你不可太自我,注意控製自己的情緒。蘇丹當然明白燕子的苦心,心頭一陣溫暖。眼角偷偷瞟瞟小劉,大憨表麵上雖和大劉低頭坐著,卻也正暗暗瞟瞟自己。


    最精彩的是,蘇丹偷瞟的眼光,居然還和小劉偷瞟的眼光,一不小心撞了個正著。


    大憨紅著臉孔將頭扭向一方,瞟得蘇丹心裏情波蕩漾,唿吸放緩,臉色也慢慢變得正常,叩!叩!班主任終於叩響了床沿:“剛才看小組活動時,陶校長通知,五一節過後的第一個周三,縣鄉教委在在半山寨小學開現場會,鄉縣地委和省裏的記者們都要來。”


    蘇丹也抬起了頭,和大家一起看著班主任。


    “今天是4月23號,離五一放假還有一周,所以,我們從現在就要有所準備。”四個年輕人都點頭。“今天呢,大家都累了,特別是大劉小劉,活動前幫助細節策劃,準備筆記本,聯係瓜子花生。哎小劉同學,”


    班主任特地看著大憨。


    “你那一手漂亮的粉筆字和粉筆畫,是跟誰學的?”“我父親!”“你父親?也是吃粉筆灰的啊?”何老師笑道:“怎麽,是美術老師?”“不,是地質工程師。”燕子誇張的哦一聲:“難怪!你那天在小山坳走火著魔似的,到處亂抓亂看亂跑的。這麽說,你那一小袋子的石顆粒,是準備拿迴去送給你父親的?”小劉搖搖頭,隻是笑。


    大劉自作聰明。


    “何老師,我知道,地質工程師必須學會看圖,用圖和畫圖。常此以久,會用粉筆畫圖的父親,就有一個同樣會畫粉筆畫的兒子。你說對嗎?”班主任笑著,連連點頭:“對!邏輯推理嚴密,不愧是學企管的。那你說說,陶校長批評我們的話,對不對?


    ”“一半錯,一半對。”


    大劉毫不客氣:“雖然我不知道陶校長為什麽批評,可我覺得,在我們大中城市,所有的學校和事業單位,現在都把公共設施讓市民免費使用,”蘇丹直直的看著大劉,“所以,我認為,”可何老師用眼色製止了大劉的繼續發揮。


    “你想說的,也正是我和蘇丹,還有燕子和小劉想說的,”


    她看看大家:“對吧?”大家都點頭。“這不是新聞,也並不新鮮,”班主任坐了過去,也握住了蘇丹的右手,頭朝門外點點:“教學樓的閱覽室,電算化室和老師辦公室都有相關視頻,隻要抓起鼠標點擊就行。然而,”停下,默默地望著大家。


    半晌,蘇丹低低的說。


    “何老師,我懂了,以後我一定按陶校長說的做。”何老師沒看她,隻是用力捏捏她的右手骨。大劉卻又感歎到:“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多少年輕有為的有誌之士,就是這樣被掉楞角,變得四平八穩,圓滑老練的啊。”


    班主任微微笑,眼睛卻看著同學們。


    “文明的進程,從來不是一帆風順,我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跋涉者。如何機智,有力和巧妙的推動我們的工作,還待我們進一步努力。的確,特殊的半山寨村,半山寨小學,二位校領導己為能保證適齡兒童上學讀書的正常進行,傾瀉了大量心血,如果我們再在一些枝節問題上與之較真,如果你是校領導,會怎麽做,又會怎麽想?我們接下來的工作,又將怎麽繼續?從來魚和熊掌,蔫能兼得?步步走,雖比跑步慢,但是,踏實安全,成功有保障,難道不是這樣嗎?”


    畢竟是地道的大學講師!


    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大家心裏一亮,都明白過來,高興的點頭。心結一打開,蘇丹就愉快了,一把抱著班主任,把下巴抵在她右肩上:“何老師,講得好,一下就排出了我的鬱悶,你好厲害哦。”從來不甘落後的燕子,也同樣抱著班主任,下巴抵在她左肩上。


    “何老師,還有我呢。你說說,我今晚表現還行嗎?”


    小劉推推大劉,大劉也得意的對心上人豎豎手指頭,倆個劉就向前一俯身,雙手交叉,腳尖輕輕點著地麵,饒有興趣的瞅著……“不行,我得起來走走,怎麽有點心跳加速啊?”


    何老師笑著,站了起來。


    “被二個才女加美女妹妹左擁右抱,這味道,不好受哦。”左右踱幾步,看看黑壓壓的窗外,慢悠悠道:“當年,白樂天日: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折。今晚燕子的這篇奇文呢,好的方麵在,就不說啦。我們還是來個疑義相與折,看著燕子:“如何?”


    “當然,”燕子大喜,卻又來個矜持的轉折:“不過,”


    “不過這隻是小作,不是奇文?”班主任哈哈一笑:“別假謙虛啦,雖有不足,可奇文就是奇文。”又踱開了小步:“就我,也沒料到,在我們看來如此簡單的課餘小組活動,會給半山寨的同學們帶來如此巨大的改變。這就印證了我們剛才的議論,一些普遍正確的常識,在一些特殊的地區和對象身上,就會產生各種不同的效果。”


    大家會心的相互看看


    。“不足在於,活動還嫌正式嚴肅了一點,缺少孩子們主觀參加的活潑性。當然,這與剛開始舉行,孩子們還不太適應相關。在他們的潛意識裏,你這個朱燕子,還是課堂上嚴肅有餘,親切不足的老師。可隨著活動的繼續開展,燕子引導掌控的能力越來越強,孩子們的主觀能動性,就會越來越徹底的被有力地激發出來。所以,這不是個問題的問題,是時間差造成的。”


    燕子心悅誠服的點頭。


    人鬼精靈的燕子,也就是這樣在自己心裏總結的,沒想到,竟然被具有豐富教學經驗的班主任,輕鬆的說了出來。她高興而得意的推推閨蜜,蘇丹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就輕輕踢了她一腳:“少驕傲!剛才還不過呢。”這小動作給班主任看到了,停下,笑道。


    “你二個寶貝呀,沒一個省心。這樣倒好,我就想,這個小組活動既己順利開始,並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何不蘇丹也參加進去,性格互補嘛?”


    班主任的提議,讓閨蜜倆都毫不意外。


    兩人雖然性格截然不同,可合作起效果卻奇佳。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二個月前的本校中文係春節團拜會。經過公平競爭,閨蜜倆奪得了該會的總撰稿權。總撰稿也就是總策劃,要知道,本校中文係浩浩蕩蕩足有三百之眾。


    這些唐詩宋詞,元曲小令和彼埃蕾特·弗勒蒂奧,米蘭.昆德拉的愛好者研究者們,個個人精鬼怪,人人文思泉湧,鬼主意妙點子潮起潮落,撲來卷去的,眼睛都長在了自己額頭上——朝天望的。卻敗在了閨蜜倆手下。


    主要原因是,倆人發揮了各自特長。


    取長補短,剛柔相濟,前後照料,左右唿應,上下躍騰,把個中文係春節團拜會,策劃得個周到細致,新奇活潑,舌燦蓮花,文筆精美。取得校係籌委會的一致好評。團拜會結束後,閨蜜倆還獲得了校係籌委會頒發的獲獎證書與不菲的獎金。


    因此,燕子最先表態。


    “可以,當然好!我顯急,她冷靜,我粗心,她細膩,再來一次中文係春節團拜會嘛!”蘇丹呢,本來還想拿拿架勢。畢竟,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兩人一起努力,一起咬筆杆子,一起動腦筋。這次,嘿嘿,是人家燕子起好了頭,搭好了平台,自己才上去表演的。


    這有點,有點,嗯好像是占了人家便宜呢?


    “如果蘇丹也參加進去,這個小組活動會更完美。”見蘇丹沒答應也沒拒絕,班主任不動聲色:“再擴大參加同學和互動範圍,我想,作為五一節後的現場會活動之一,定會受到到會嘉賓的歡迎。”大家都高興的點頭。


    不料,燕子不滿的衝著閨蜜瞪瞪眼。


    “你點什麽頭哇?不是正在考慮,怕我拖累了你,還沒答應嗎?”一瞬間,蘇丹作了決定:“我點頭,不就是答應?非要我大聲而激動的叫喊,我願意!感謝燕子老師接納我,共創輝煌才是迴答嗎?拜托!你別這樣庸俗行不?”


    洞悉閨窩內心的燕子,氣笑了。


    “我倒還庸俗了?拜托!你幹脆點行不行啊?”“拜托!好吧,是我庸俗行了吧?“”“拜托!哪裏哪裏,是我庸俗行了吧?“大家全被兩閨蜜繞口令式的對話逗笑了,笑聲中,大劉捏著自己嗓門兒,尖叫起來:“拜托!都別吵了行不?要我們都進醫院去,去住院治,治,”


    結果,入戲太深,一口氣沒接得上來,龐大的身體幾晃晃,差點兒摔倒。


    幸虧小劉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可仍直翻白眼皮兒。這下,大家都不敢再笑了,而是一起撲上前去,捶胸的捶胸,叩背的叩背,搡腦門的搡腦門,好一陣忙忙碌碌,燕子還破天荒的端來杯溫開水,小劉捏著大劉的鼻孔,蘇丹接過開水杯,對準他嘴巴就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隨著一歇喉嚨深處清楚的水響,可憐的大劉才恢複了常態。


    一直不動聲色的班主任,這才關切的看看他,有些鬱悶的問:“我看你身體一直不錯嘛,怎麽開個玩笑就這樣兒?太嚇人啦。”大劉自己也哭笑不得,臊紅了臉龐:“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兒?學著學著,腦子就一片空白,木然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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