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鼓勵道:“鎖定聊天對象,剔除晦澀含混,簡明扼要。隻要記住,我們是在支教,麵對山區兒童,不是麵對滿腹經綸的專家學者,我看就沒什麽大問題。”


    說罷,看著仍在和同學們說笑,商量和爭論著的燕子,不禁笑了。


    “大不了,讓同學們刮刮你的鼻子罷了。”蘇丹有些害怕的向後仰仰:“我可不願意,說著玩兒可以,真刮呀,而且是當著大庭廣眾的刮自己鼻子,我,我真受不了的。”“何老師,”陶校長湊過來。


    “這個朱燕子老師,不錯哩!平時不吭不哈的,還真看不出哩。這種寓教於樂的好方法,沒有經過師範學院的嚴格教育,是運用不了的。朱老師也讓俺腦洞大開,想到了很多很多。哎,到底是來自大都市名牌大學,真是感謝你們哩。”


    班主任笑笑,客氣,謙虛。


    “關於這套誘發性啟蒙教育法,我們一起研究了很久很多,最終形成了今天您所親眼看到和聽到的方式方法。它不是哪一個人心血來潮,而是集體的科學結晶……”蘇丹麵帶微笑,心裏卻不以為然。她知道,陶校長或許是出於真心,可班主任卻一定是出於公心。


    她必須維護支教老師共同的形象和聲譽。


    才能讓大家各顯身手,各負其責。進而把大家扭成一股繩,為完成校領導和支教團領導的任務而努力。嚓嚓嚓!幾道剜目的白光閃過,四月天,不知不覺就黑了下來。白光是小劉的手機發出的,他一定是在錄像和拍攝時,打開了閃光燈。


    這讓蘇丹感到有點不舒服,斜著眼瞅了他好多次。


    一大壺涼茶喝完了,崔大娘又迴廚房重新燒了一壺,拎過來放下後,躡手躡腳的溜過來,悄悄用指頭捅捅蘇丹。蘇丹找個借口出去,崔大娘正在教室外候著。“大娘,有事嗎?”“家長們來接孩子,都站在校門外等哩,”崔大娘說:“蘇老師,您看是不是?”“什麽是不是?”


    蘇丹不解,踮踮腳尖,朝一大片幽暗(操場)外的校門處瞅瞅。


    那兒,明亮的燈光下,沉重的大木門緊閉,把喧囂與平靜都攔在了外麵。“就是,放家長們進來坐坐,順便喝碗涼茶解暑熱,今年的太陽,還趕著才四月,變這麽毒著哩。”這讓蘇丹感到為難。放進來,可畢竟這兒是學校,如果這些村民們進來到處亂逛鬧嚷嚷的,怎麽辦?


    不放進來,容易給村民們留下話柄。


    會不滿,會嗬斥。還會以詐傳詐,說是書香聖地,卻不講一丁點兒的人情世故雲雲。左右為難的蘇丹,本來打算迴教室問問何老師或者陶校長,可瞅瞅崔大娘麵帶嘲諷的譏笑,腦子一熱,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迴到教室,燕子正捏著張花的右手,在教她一筆一劃的寫字。


    可憐的山區少女背得慣小弟弟,能與旅客笑著討價還價,獨自一人帶著幾個陌生旅客抄小路進山,然後獨自一人再抄路迴來,能幫親娘入廚,係著幾乎連自己臉龐也遮住了的大圍腰,在騰騰霧氣中鑽進鑽出,忙忙碌碌,唯獨捏不住一枝細細的鉛筆。


    隻見她吃力的咬緊牙關,右手用上了全部力氣。


    按照燕子老師的手指頭動作,在雪白的紙上劃著,滑著,寫著……鉛筆一次次從她右手中滑落,燕子一次次為她撿起,塞進她手裏。當鉛筆又一次從她手指間滑落後,張花終於崩潰,一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邊哭邊用額頭叩擊堅硬的地麵,絕望嘶啞的叫到:“俺沒用哩!俺真哈——無能。俺是個包衣——窩囊廢。俺不配活著哩!鳴鳴!”


    六個小同學,先是被她嚇了一大跳。


    繼而一齊撲過去,跪在地下圍著她勸著,說著,還一起哭了起來。芳芳和那個瘦削小女生,一左一右抱著張花,哭得渾身抽搐。二小護花,周都都和另一個小男生,則呆呆的跪在外麵,抽泣著一動不動……


    嚓嚓嚓!蘇丹也掏出了手機,和大家一起頻頻拍攝。


    唯獨崔大娘楞楞的站著,臉龐上有一種深邃的冷漠……一直冷靜端坐著的燕子,看著地下的七個同學。然後,拍拍自己雙手:“好了,同學們都坐好啦,我們重新開始。”六個同學便抽泣著坐迴了自己座位,張花卻依然呆呆的跪著,看著堅硬的地麵。


    輕輕而堅決地,燕子招唿到。


    “張花同學,請坐迴自己的座位。我們重新開始習字。”張花就爬起來,坐迴了自己的座位。“首先,我要表揚張花同學,”燕子清脆的聲音,在教室裏震蕩:“在幫助親娘主廚的餘間,能主動積極刻苦的堅持習字認字,並能在短短大半月時間,認到了10個生字,這是我們半山寨小學校驕傲。然後,我要批評張花。”


    觀眾席上的蘇丹,莞爾微笑。


    她為閨蜜能如此純熟的駕馭運用啟蒙教學方法而感到自豪,同時,心裏竟然有一絲從沒有過的焦急。作為支教老師,燕子展現了自己潛在的智力和能力,並跨出了實質性重要的一步。作為大學校園雜誌有名的撰稿人,蘇丹可是心裏透亮。


    知道這種看似不起眼兒,貌似耍耍玩玩,吹吹聊聊的課餘活動,給人的啟蒙與幫助之大,比之納入考核的正式課程,實際上還要重要。


    曾記否,自幼喜文的自己,就是在重高時,加入了學校主辦的文學小組。


    起始於朦朦朧朧的愛好喜歡,最終在文學殿堂的光輝下,成為了自己前進的主方向,也促成了一考進這所海內外著名的百年老校,就確定了自己攻讀的專業。閨蜜在前進,可自己?“為什麽要批評張花呢,”燕子響亮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清晰。


    “捏不穩鉛筆不要緊,一次次重來練習,總會捏穩。可失掉了信心,就不行了,隻能退迴到愚昧落後。張花同學,你現在迴答我,”


    燕子看著張花:“你願意退迴到愚昧落後嗎?”張花不敢正視老師的眼睛,低著腦袋搖搖頭。“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低著頭?”燕子突然提高了聲音,用力一拍椅背,啪!“張花,還願意繼續習字,就抬起頭看著我,大聲地迴答,你願意退迴到愚昧落後嗎?”


    張花全身一震,抬起了頭。


    一抹眼睛,大聲迴答:“俺不願意哩!”嘩!掌聲雷動。燕子彎腰撿起了鉛筆,重新塞進張花的右手:“來,我們重新開始。”老師在輔導張花,其他六個小同學,就開始了自學。當然羅,畢竟都是些貪玩的小孩子,學學玩玩,還相互嘰嘰喳喳的爭個不休……


    更奇怪的是,明明後麵就坐著老師和校長。


    要是一般的中大學生,不管素質多高身心有多放鬆,總會感到後麵有十數雙眼睛盯著,如芒刺在背放不開的。可現在,這些小同學就顛覆了這個邏輯推理和認知常識。他們旁若無人,自由自在,一展藍天白雲般的少年心性。


    周都都拿著筆記本左看右看,還用舌頭舔舔,仿佛那筆記本是可以吃似的。


    不久,終忍不住一把撕掉了玻璃包裝紙,然後,把筆記本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捏起鉛筆,認真地一筆一劃寫起來。蘇丹猜想,他一定是在筆記本的封麵上,端端正正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蘇丹記得,那個瘦削的小女生在芳芳麵前,是如何的順從害怕。


    可現在呢,她竟然和昔日的“女王”勾肩搭背。


    一起看著芳芳手裏的學習資料,在頑強的爭論著什麽。在她身後,二小護花頑劣性頓現,一個充滿警覺地盯著正和張花習字的燕子老師,一個從兜裏掏出根綠繩子,一頭結在椅背上,一頭捆在小女生的短發上。


    小女生發現了自己身後的異動,欲扭頭,啊!一聲尖叫。


    要是平時在課堂上,尖叫後的小女生,一定害怕得俯在桌上偷偷啜泣,可現在,卻親妮的給了小護花一粉拳:“”哼,討厭哩!解開!要不我喊老師哩。”頑劣的小護花大約也給對方意外的一粉拳,嚇住了,不但乖乖兒的馬上解開了綠繩子,而且還老老實實的坐下,坐得規規矩矩,規範又標準。


    瞅著幾步之外愉快放鬆的小同學們,大家心裏五味雜存。


    在場的,除了校工大娘,都是涉及教育與被教育工作的同行。也都明白教育與被教育工作的核心,就是愉快工作,歡樂學習!隻有“愉快”“歡樂”才能真正全麵激發人的智力,學習力和理解力。不管是以前的應試教育,還是現在的素質教育,都不能離開這個核心點。


    然而,工作與學習自身,又是一件艱苦清貧又費力的事情。


    要真正做到“愉快”“歡樂”,談何容易?或許,正是這種二律背反的二難,造成了時下正式課堂和正規課程得不到的應有效果,反而在類似某某中學,某某高考工廠的“旁門佐道”下,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和意外的結果。


    陶校長又湊了過來。


    “俺看,這辦法好哩。課堂上學得不牢實,或者學生感到枯燥無味的東西,通過這種開放的互動形式環境,很受同學的歡迎。第一,不厭學。第二,有興趣。第三,愉快輕鬆。俺認為,這就是成功。”下巴朝前麵抬抬:“看看那些男女同學,特別是那二個半大小子,”


    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看,現在可老實哩。不過,不是那種在課裏課外,被老師和規章製度扼守出的老實,而是發自內心的遵守,自覺。俺得做一期特別支教教學報告匯報哩,再說,下周一縣鄉教委要來本校,”到底是認真摸索多年的教育工作者,一下就說到了點子上,這讓大家都佩服的點點頭。


    何老師想想,委婉的說。


    “這種教學上以點帶麵的方法,還很多。我個人認為,也不能算得特別新穎出眾。前天,我在老師辦看縣教委主辦的視頻新聞,實際上,在縣鄉相關領導的高度重視,大力支持下,縣一小,三小,縣一中,縣高中和鄉小等校的老師們,都在這樣探索摸素著呢。”


    支教領隊老師如是說,陶校長冷靜下來。


    支教領隊老師如是說,陶校長冷靜下來。


    他當然明白,何老師一是出自謙虛,二是善意提醒。事實上,堅守職責,勤於創新的陶校長,在教務主任的鼎力支持下,也曾在這方麵動過腦筋,付於實踐。隻是由於半山寨小學的特殊實際情況,二人實在精疲力竭,隻好無奈放棄。


    “謝謝!有道理。”


    陶校長微笑道:“可是,做了大量顯著的工作,還是要匯報的。對了,五一節過後的第一周三,縣鄉教委要在俺們這兒開現場會,”何老師點點頭:“我己在視頻新聞上看到了,晚上再給支教老師們傳達。”“可是,何老師,”陶校長欲言又止。


    他看看大家,輕聲道。


    “縣教委謝主任,特別給程鄉長,俺和窮主任打了招唿,這次現場會隻能開好,不可開壞,因為,省裏電視台,省廣電局和幾大報的記者都要來,俺和窮主任初步統計,光省裏的記者就有七個,加上縣鄉記者,可能會有十數人之多哩。”


    何老師看看他:“有問題嗎?”


    陶校長大手一揮:“那些吃喝拉撒雜事兒,自有縣鄉接待小組負責,俺們要考慮的是,”“明白了!請放心,陶校長,”何老師淡淡的笑笑:“我們會努力的。有道是,水來土淹,兵來將堵!隻要工作做得紮實,就不怕任何形式的檢查。”


    陶校長臉紅紅,眨巴著眼睛,正要說什麽。崔大娘,忽然小跑著過來了:“蘇老師,蘇老師哩。”正對燕子的啟蒙式教育法看得和聽得入神的蘇丹,一時沒聽見,後麵的大劉推推她,才迴過了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支教劄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巾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巾睛並收藏支教劄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