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的確是在神遊,八竿子打不著,管鋅暗自嘆氣--剛才的函數白講了。


    疑問源於靖馳牧和容茉的對話,工種的關係有的能講有的不能講,有時候能講也避免可能有立場對立的交涉而不在家裏討論。職業操守。綁架案是因為靖馳牧順帶提了一嘴,想著不能讓靖嶽和管鋅單獨上下晚自習,怕不安全。碰巧在廚房接水喝的靖嶽和管鋅偶然聽到。


    靖嶽不讓管鋅戳自己的梨渦了,握的卻不是筆而是手。


    「我還以為我是隱形富二代。」


    管鋅就是怕這樣,靖嶽的邊界捉摸不定,這樣親密的動作在這個家裏是不應該的。


    他自然地抽迴手,不留痕跡,「綁匪都想明白的問題你怎麽想不明白呢?」


    「看來我還不是富二代!」


    管鋅笑,手指捏著筆戳過靖嶽的梨渦的那一頭,說,「綁架一個父親是警察,母親是審判員的孩子嗎?」


    靖嶽太膽大了,比要幫綁架他的綁匪還要大膽,柔柔握住摩挲筆頭的管鋅的手,直視他,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被綁架了,你會著急嗎?」


    假設性問題做題常會遇到,假設性位移或是假設性懸浮都好,管鋅並不喜歡這類型的題目。但靖嶽問,神采裏寫滿了期待,管鋅想再次抽手,靖嶽緊抓不放。


    他執拗,「你會著急嗎?」


    說管鋅的數學老師拖堂,其實靖嶽的政治老師也拖堂,管鋅在大課間等人的時候也聽過靖嶽的政治老師講過幾次,雖寥寥,但記下來了。


    管鋅抬眸,迴以靖嶽堅定的目光,「靖嶽,你是我的核心價值觀。」


    靖嶽笑彎眼,明媚成一道風景線,手握著管鋅的手,輕輕地觸著自己梨渦的窩,他用笑暈染那個傍晚,膚淺得隻想要當下。


    他反鎖了門,隨後坐在管鋅腿上,他說,「學累了,你別動,讓我靠會兒。」


    他眼睛裏的光幾乎能豁開一扇烏雲哪裏像是困了,但管鋅還是由著他靠,靠了多久沒具體計算,管鋅記得靖嶽好像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


    3.


    管鋅的迴憶被下課後的聒噪中斷。


    叫「帥老師」的有,叫「哥哥」的有,叫「數學老師」的也有,管鋅才想起來自己還沒介紹過自己,被圍成一個圈,圍得水泄不通。


    靖嶽撥開圍在管鋅麵前的小孩子們,手法輕柔,畢竟祖國的花朵兒,正式踏入圈內,站管鋅旁如是介紹,「叫管老師,管弦樂的管。」


    「管老師好。」


    花朵兒向園丁致意,盡管他們大抵對管弦樂並不甚了解。


    靖嶽不是沒想過換個說辭一麵小孩子們聽不明白,管理,管轄,管道都是這個字,但他還是說了「管弦樂的管」,大概是因為這樣顯得特別一點。而管鋅在他心裏永遠是特別的。


    這時候的管鋅還是很喜歡小朋友的,總讓他想起管鈿,若不是家庭冗雜不堪的拉扯,管鈿會幸福很多。這些孩子遇到靖嶽是幸運的,而管鈿遇到自己是不幸的。


    「靖老師,可以推推我嗎?」


    「我,我,我,還有我。」


    「我也要。」


    一個小女孩兒站在鬥鬥車旁向靖嶽發出邀約,引起共鳴,好幾個小孩兒都湧過去,爭先恐後地讓靖嶽推。


    靖嶽見狀想到什麽,笑出了聲,幾個跨步跨過去,「來,上來,再來一個,起飛咯。」


    這場麵......


    還有早上村長夫人說的鬥鬥車......


    後來管鋅的猜想得到證實,他都不敢想像自己窩在一個鬥鬥車裏是什麽樣,太丟臉了。


    他舉起手發誓再也不要出這樣的糗,靖嶽卻扣下他發誓的手,輕啄。


    「我願意推著你,我的管醫生。」


    管鋅看著靖嶽,那一眼,無從名之卻極度治癒,仿佛一瞬間時鍾的鍾擺停擺,真的就,一眼萬年。


    4.


    迴洞裏的時候村長嫂嫂已經收走了碗,又留了一塊自製的洗幹淨片好的臘肉,肥瘦相間,聞起來就香,隻簡單蒸熟就能吃。相互協作,倒是有條不紊,山野間的炊煙將時間抻長,洞口是他們並足抵膝的好場所。


    飯後,管鋅臥在靖嶽的腿上,兩人就這樣偎著。


    靖嶽摸著管鋅的眉骨,心疼他,心疼他入不敷出的情感寄託,心疼他負債纍纍病因惡果。


    他說:「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1


    管鋅翻一麵,頭朝著靖嶽的肚子,「你瞎說什麽來騙我?」


    「不是騙你,是哄你。」


    靖嶽也參悟不透古人所言,也隻作聊以慰藉的話來寬管鋅的心。


    在山裏的時光清澈明朗,有大自然的透徹庇護著管鋅沒那麽容易陷入自己的閉環。村民和孩童質樸,所想所見所聞都想原封不動地送到手,不止,添磚加瓦唯恐不夠。


    「靖嶽,我說我就想呆在這裏不迴去上學了,行嗎?」


    「我討厭冬天。」


    靖嶽的答案看似卻有所指向,貴州也有冬天,山裏的冬天更冬。


    說白了,他不可能讓管鋅就此埋葬掉一生。他們還有許多,許多,許多事要做。


    而管鋅也知道,始終還是要走。


    管鋅身上有責任--帶管鈿和施胭走出埔山,他也不能研磨掉靖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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