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靖嶽,我病了。


    「我的心情很容易大起大落,不太好。」


    管鋅起身,把靠在靖嶽肩上,伸手去撈人,情緒堆積,他終於肯說了。


    抑鬱症,如此一座大山壓了他一年半。


    心理疾病是很痛苦的,表麵看起來沒什麽反常,他照樣研究課題,照樣備考,其實內心早已飽受折磨。無法與同學說,他太清楚,真正的感同身受彌足珍貴,而把負能量強加於人是一件很透支人情的事。管鋅不願意這麽做。同時,每天都在被反覆折磨,與自殺欲望無休止的鬥爭,假裝開心,想自救,但無力。


    後來,他將一切贈送給酒精,不喜歡狂歡過後的冷清,於是選擇不省人事,半醉的狀態反而讓他坦然,起碼當下未感覺失落,也不落寞。


    可感情創傷不會輕易就能醫治。愛情,親情,對管鋅來說,都是一敗塗地。


    情緒相當不穩定,敏感,極度缺乏安全感,想的很多,愛揣測,拒絕溝通的同時又揣摩自己的問題還是對方的問題。


    管鋅說起酗酒的原因,雙手都攬著靖嶽,像是怕他憑空消失了一樣;「生活太真實,太累了,比較容易偏好這種不清醒的狀態。」


    傷口細心掩飾偽裝,於是外人都隻看到兵荒馬亂後的雲淡風輕。偽裝就是偽裝,改變不了。靖嶽讀懂他不隻是因為了解他,因為他們都經歷同樣的六百天,都飽受其害。同樣動心又同樣傷心,同樣為了讓看起來鼓譟的生活變得有陽光的氣息,同樣總以為能遺忘有同樣還是交付於對方全身心。


    無力感如荒草雪原,寸草不生。


    靖嶽能體會,也體諒,孤獨兩個字是百足蟲爬行,你以為這一步躲過了,可是它下一步又趕上了。他們都孤獨,擠在一起又像鬥地主的時候拿一手爛牌但另一方穩住了局麵,都覺得他在保護自己。


    患了這個病,管鋅都不知道是說自己情緒穩定還是不穩定的好,缺乏安全感又自卑。一直在低穀區迴蕩又起伏,暴躁不安。太膩他不行,遠離他不行,霸占他不行,極其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難以自拔,忽冷忽熱,這種情緒他一直重複,重複到克製不了。


    「管鋅,你怎麽捨得讓愛你的和你愛的人都患得患失?」


    靖嶽低頭吻他,珍重得很。


    他迴吻,「我不想一生荒蕪,靖嶽,我好掛念你。」


    荒蕪的右手邊就是幸福,誰會想要一生荒蕪?!


    【作者有話說】


    1、《道德經》--老子


    第15章


    1.


    管鋅急於想要擺脫抑鬱的困擾,長期的低落和脆弱的偽裝讓他體會到何為風險直擊,體會到窮途末路是什麽感覺,如果不治癒這種窘境將不會結束。哪怕靖嶽牢牢摟他入懷,抱緊不放開,他仍然覺得自己空有一身疲倦。


    所以離開貴州後管鋅也在積極調整自己,加之他又找迴了靖嶽,良藥,且不苦口。愚公移山再慢也算有成效。連靖馳牧和容茉都有所緩和,避而不見好過掃地出門。在不同的區上不同的學校學不同的課程,看同樣的太陽和月亮,周末再聚一起吃飯看電影逛文具店書店,挑一些合適小孩子的東西寄去支教的村子裏。


    世事難料。


    管鋅的原生家庭像是多個不定時炸彈組合而成的混合炸彈,在他總覺得有所轉機的時候爆裂開來給他當頭一喝。


    處理完管鈿的事又託付了管銥,靖嶽以為管鋅會懈力從而能更輕鬆,不然,管鋅再度陷入迷惘,本就未根治的基礎上,比從前更糟糕,雪上加霜。


    以他以往的處事方式,私人的事情不太會幹擾到學業,隻是過度的消極抵抗也許會帶來自我的暴力鬥爭,就像看一個字看久了會出現語義飽和現象便覺得字不是字,是字也不認識,說明白點,他都不確定自己會不會也自虐自殘自殺,到那一步為時已晚。


    隻有對靖嶽,管鋅才無防禦伏低,像幼崽乖巧順從。他既無法接納自己現下的生活狀態又無法實現自我改變,於是放任思緒流浪隻配合。如果沒有靖嶽,管鋅其實也可以活著,孑然一身即便過得不怡然不自得,拮據且悲愴,活多久不知道,自由散漫的生活形態在此時並非褒義形容。


    盡管這個詞過於磅礴壯闊,但沒錯。即便靖嶽不一定感同身受,可他知道管鋅的肆意盎然都是表象,就像莫言說人們隻看到萬裏長城,金字塔那些偉大建築,卻看不到這些建築下麵的累累白骨一樣。


    管鋅的心也空得沒有內容,病重時候耗盡全力也隻盛得下靖嶽一個人,還搖搖欲墜。他甚至不太敢提及管銥,管銥的存在於他而言無疑是一遍又一遍敲木魚念經似地告訴他--管鈿是怎麽死的,因為誰而死的。


    他不想,但自己束手無策,像高空墜物無法違背重力定律。管鋅一開始對治療有牴觸情緒所以收效甚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樣的道理,醫生隻能勸導他接受治療。


    無果。


    靖嶽暫時暫停了管鋅的治療,管鋅又開始琢磨些沒有源頭的事,譬如--用咖啡渣養花會不會讓花更精神?


    靖嶽實在擔心,便傾其溫柔細緻地裹挾管鋅,連時間和分別都無法淡化,反而撥雲見日地透徹。願陪他浪跡,陪他碾碎雞毛一地。想挎了行囊便走,哪怕不自量力地靠雙腳去丈量山河表裏。是否不自量力不緊要,靖嶽隻是想管鋅好起來,想他的身體不止歸順酒精,想他的靈魂不止臣服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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