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領著人出了門,留梁恬一個人在店鋪的後院裏,與那紅衣女子獨處。


    梁恬自知身著男裝,要與那女子隔些距離,不想那女子竟湊身上來,說道,“梁公子,這裏可還習慣?”說著又將手搭在肩膀上,撓得梁恬的脖子直癢癢。


    “習慣···。”軟語溫言,縱使是女子,也有幾分動搖。


    那女子見梁恬後退,又覆身向前,手滑到梁恬的臉上,撚了幾根梁恬未綰好的發絲來玩,說道,“那這頭發梳的可還習慣?”


    梁恬見人來勢孟浪,瞻前顧後的想要求個妥帖之法,一時找不出來,也隻得後退,顫顫巍巍的說了句,“習慣。”


    那女子卻笑了,收了手,又坐了迴去,翹起二郎腿,用手托著下巴,別有意味的看著梁恬,問道,“偷跑著出來的?”


    “嗯?”梁恬本還憂慮著那女子舉動,沒成想她卻轉了個大彎,一時之間將人繞蒙了。


    那女子笑道,“梁姑娘,來者是客,你也不用拘束,我們坐著聊。”


    原來是已經看出來了,那又何必這樣愚弄自己,加上昨晚若有若無的一點醋意,梁恬不禁有些惱怒,過去坐下後,說道,“曾姑娘既是爽快人,這樣作弄人做什麽。”


    “抱歉,就不小心···,不過梁姑娘的酒量真是不錯,昨天我差點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曾玲略帶著歉意說道。


    “這麽容易認出來的嗎?”梁恬不禁有些氣餒,接連被兩個人拆穿了身份。


    曾玲撩起搭在前麵的辮子,笑道,“那倒沒有,隻是巧哥待你不同,我才猜了一下。”說完又覺得失禮,解釋道,“倒不是說梁姑娘不像女子,隻是身形高挑,頭發隨意綰著,又俊俏,比一般男子還要討喜些。若因緣巧合,被一個姑娘喜歡上,也是有的。”


    噗~,這都是什麽誇獎話,比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可怕的,恐怕就是這女子隨和的性子,令人相處起來倒也舒服。


    “你怎麽看出來我是偷著跑出來的?”梁恬問道。


    曾玲笑著說,“男裝倒還好說,戴了帷帽,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倒符合巧哥的作風,銀子能讓你知道有,但是誰家的就可以再說一番。”


    “曾姑娘天資聰慧,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我叫梁恬,白地城人氏,確實是奔著與思明遠走高飛來的。”見對方爽快,梁恬也沒有必要扭扭捏捏,當即報了名號,說了目的。


    “可他···,梁姑娘,你不要介意,我這人向來直來直去,有話也就說了,你想要與他遠走高飛,他可不見得放得下白地城那一堆人。”


    雖已是事實,梁恬聽了還是有些難過,囁嚅著說道,“我知道,我向著他,他卻向著許多人。”


    曾玲原本以為,這梁姑娘不過是被迷了眼的女子,看不清這局裏麵的真相,現在看來她也知道,竟還這樣委屈自己,一路跟隨,比迷了眼還要癡迷,心也軟了下來,低聲說道,“你這又是何苦,我知道他待你好,可他藏了太多東西在心裏了,最後隻怕也會誤了你。”


    “他也這樣說過,也許是不撞南牆不迴頭,我還不想放手。”梁恬的聲音更低了,都快要聽不到了。


    似是恨鐵不成鋼,又似心疼,那女子問道,“你喜歡他什麽地方?”


    “我也不知道,等我發現喜歡時,就已經非他不可了。我本是個活得無聲無息的人,卻唯獨不想被他看不見。”梁恬無力的說著,也許在別人看來,自己真是個傻女子。


    曾玲從炕上下來,過來環抱著梁恬說道,“天底下怕隻有你能救他了,以後若是發生了什麽事,你托人與我說,我能幫你的,一定會立馬趕過去。”


    說著,曾玲又從兜裏拿出一魚尾的玉佩,交與梁恬說道,“有曾家鋪子的地方,你拿著這個過去,都能找到我,巧哥與我一同長大,我雖心疼他,也無能為力,你若能與他相好,也算是了卻我的一個願望。”說完又自嘲的笑了笑,“我又不是他娘,還替他操心這些事,梁姑娘,你不要見怪。這份祝福你們的心卻是真的。”


    梁恬哪裏會怪,這也算是自己跑出來後,第一次得了別人的認同,自然十分珍惜,立馬從炕上下來,跑去包裹裏翻了一陣,找出一翡翠手鐲,塞給曾玲,說道,“我也沒有別的東西能送你,這個翡翠手鐲是我二姐在十三歲生日時送我的,算不得什麽稀罕物,希望你不要嫌棄。”


    曾玲笑著把手鐲給迴了梁恬,說道,“既是家人給你的,還是你留著比較好,我的那一隻魚尾玉佩倒不值得這麽貴重的東西,何況它隻能做個找人的信物,等真到了它起作用的那一天,你再來送我點什麽,我也不會推辭。”


    兩人又推辭了一番,梁恬才將手鐲放了迴去。


    ···


    思明帶著曾玲找來的幾個人,從店鋪的後門出去,沿著一條溪流,逆勢而上,走到一座高牆圍著的宅子邊上停了下來。


    宅子還算新派,是南邊師傅的手筆,隻是磨損的厲害,大門上已有幾處明顯的鑿痕,看上去像是被利器所致,又因鑿痕處比一般人傷的還要高些,不像是單人砍上去,而是被眾人齊力鑿出。


    思明讓人在四處散著,聽號行事,隻身前去宅門處叩門,三下以後,裏麵傳來一聲鴉叫聲,思明又在敲了三下,裏麵有人應道,“朋友自哪裏來?”


    “雞鳴見日之地而來。”


    那人又問道,“引龍人,龍珠,龍尾,你是哪個?”


    “龍尾。”思明拱手說道。


    吱呀一聲,大門應聲而開,裏麵出來一個肩上放著烏鴉的漢子,瘦的跟個精猴兒似的,貓著腰,瞧了門外一眼,問道,“門外幾個是你帶來的?”


    思明拱手說道,“來時五人護身,還望不要見怪。”說著又讓那五人散的更遠些了。


    那人瞅了思明一眼,輕蔑的說道,“你們這些惜命的公子哥兒,仗著幾個臭錢,就不把江湖人當作人。”


    “你吃一份飯,我做一份事,刀尖上舔血,都算不得人。”


    冷哼一聲,那人將思明引了進去。


    正堂裏,上首位並未坐人,立了個關公在上。二首位有個一身紅衣的女子,看起來比思明大上幾歲,比曾玲又更豔麗幾分,赤裸著腳,腳上帶著一鈴鐺,倚靠在椅子上,見思明進來,眼睛一亮,似看見獵物一般迎了上去。


    “好一個俊俏的弟弟,惹了什麽風流事,要找姐姐來幫你擺平。”說著又將身子搭了上去,幾欲將思明抱住了。


    思明往後退了兩步,蹙眉說道,“自重。”


    這裏又是這樣的作風,思明素來知道百獸堂紛亂,也不曾想,這裏竟是個妖嬈的女子領事,隨後又舒了一口氣,也算正好。


    那女子討了個沒趣,擺手,迴了位置,“原來是個不開竅的,那就是為仇家而來了,銀子管夠,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開門的那位男子又換個諂媚的臉,附和著那女子說道,“這位是龍尾來的,少不了大姐最愛的銀子。”


    那女子又瞥了一眼思明,問道,“哪家?”


    “馬家。”


    拿著手裏的茶水,又放了迴去,說道,“江湖上流傳,馬家就要被踢出龍尾之列了,可是真的?”


    “謠傳而已,我家仍替龍家做著事。”白地城為小城,出門在外常倚靠龍家名號行事,八大家在外都算是替龍家做事的龍尾,引龍人則是指與龍家來往的茶商,龍珠則是自己。但龍家人並不喜歡自稱龍珠,不過江湖戲言,龍家家主常年多病,像寶珠一般易碎。


    那女子拿起茶杯,又飲了一口,說道,“我才不管你們還是不是,你們來得早,上麵還未說不是,那我便認為是,交了定金,晚上再來挑人。”


    思明從荷包中取出一錠五兩的金子,說道,“這是定金,我就挑你。”那女子見了金子,立馬接了過去,眼睛裏泛著光,全然沒有剛才的拿腔作勢,嬉笑著說道,“當真是個出手闊綽的尾巴,說吧,什麽事。”


    “送一人一信迴白地城。”


    那女子笑道,“送人,你找船家,送信,你找驛站,你來我這兒做什麽。”


    “自然是如你所說,結了仇家了。”


    那女子來了興趣,問道,“哪家?”


    “城西李家,李銘。”


    女子擺弄著金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將金子推了迴來,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還說,出手就是一錠金,原來是金莊的對家,這趟票難走,你找別人去。”


    思明也變了臉色,又拿出另一錠金子,說道,“再加一倍。”


    那女子卻不接了,板著臉說道,“你既然來這裏下鏢,自然知道了點什麽,這江湖裏有規矩,與白麵有染的人碰不得。我勸你還是拿著這金子,給自己置辦一口體麵的棺材,找那收屍的跑一趟,就是可惜了這張好臉。”說完以後,那女子卻又上前來笑道,“不過你想在死前快活一迴,我倒是能幫你一下。”


    思明見這人不接事,也沒有留在這兒的道理,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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