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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市政郵局大院門口。大門還沒開門,門口蹲著一個小孩。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白t恤少年叼著個燒餅,雙手插在口袋,懷裏抱著一個籃球,默默盯著麵前的流水車輛。


    八點半,門衛大爺穿著保安服,左手還在扯領帶,打著哈欠去開門。郵政大院的柵欄大門開啟,少年聞聲站起,轉身走了進去。郵政局的營業人員尚且不全,少年環視一圈,最終走到一名年輕女櫃員前。她的胸前掛著實習生的牌子,剛剛狼吞虎咽吃完早點,此刻對著鏡子整理妝容,眼角仍有困意。


    “……小朋友,你好。”放下鏡子,發現自己麵前冷不丁多了個人,她嚇了一跳。


    “寄信。”少年把手抽出口袋,把信放在櫃台上,仗著自己眉清目秀,一臉麵癱樣十分地拽。“麻煩幫我寄一封信。”隨即低頭掏出幾張錢。


    “哦,好的,請稍等。”女子伸手接過信封,低頭核對信息,核對無誤後,她微笑點頭,“請慢走。”


    少年抱著籃球摸了摸鼻尖,隨即轉身離去。一雙白球鞋在郵政大廳的大理石地板上踢踏作響,很快腳步聲就漸淡消失了。


    服務員手拿信封,蓋了一個章後,欠身將信封投入櫃台後一個抽屜。不久後,這封信將落入郵政快遞的大麻袋中,經由無數墨綠色的大郵筒,投入信件的海洋。最終在兩天以後,被送往一間位於小胡同裏的四合院。宅院牆角裏的月季花開的正豔,送信人騎自行車拐入小胡同,將一個信封丟入報箱。


    信裏是一張折疊數次的信紙,紙上隻有一句話。


    【我找到她了。】


    ————————————————


    2018年9月13日,a市的閱世拍賣行於嘉興路舉行一場拍賣會。


    拍賣會場位於一間酒店的二樓,酒店一樓設置自助甜點水果,供受邀前來參與拍賣會的顧客們,在品嚐之餘彼此寒暄。初秋時節,窗外流雲藍天,會場內人來人往,陳列一排一排的暗紅色賓客席位。中間一排靠右的角落,黑色襯衣青年與一名綠裙女子坐在一起。


    “啊,看來今天人還是很多的。”青年翻看著一本宣傳冊,冊子裏麵寫的是今日拍賣大體行程及展出藏品。他點了點頭,從身旁的報紙架上抽出另一份,遞給綠裙女子,“顧小姐有沒有興趣?”


    “謝謝。”顧楚楚接過,翻了翻藏品介紹,搖頭,“沒錢。”


    拍賣會將在十分鍾後開始,嘉賓們紛紛從一樓走上來,整齊就坐。顧楚楚低頭剝一個橘子,懷裏塞著宣傳冊,安靜地坐著。


    “顧小姐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的事情。上周六你嚇到我了,易先生。”顧楚楚搖頭,眼神透露一絲心有餘悸,“你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顧小姐關心。”


    江生事務所。一間狹小店鋪,坐落於南天橋旁的偏僻小巷。大白天關門閉窗,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店鋪。其實類似這種的謎之店鋪,顧楚楚也不是沒有遇見過。這讓她想到兒時在梧桐山市,經常路過的一家典當行。這年頭誰還來典當,因此這家店始終門可羅雀,一年四季冷清至死,饒是這樣,居然也沒破產,低調占據路邊拐角處幾十平方地產,房租水電按時交。顧楚楚想了又想,覺得八成是洗黑錢的。


    如果不是對江生事務所主人——易少堂有一種詭異的信任,這家事務所對她來說也十分不靠譜。


    “之後我一個人迴到學校,整個人渾渾噩噩,第一反應是找男朋友傾訴一下。”顧楚楚叼著橘子,歎氣,“拿起手機,電話撥到一半,才想起來已經分手了。”


    “好事好事。”易少堂沉默片刻,大概是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顧小姐,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有道理。今天的展品,易先生有沒有中意的?”


    “不瞞你說,我一直希望拍下那個木嵌銀漆盒。”


    “哪個?”顧楚楚一愣。


    “這個。”顧楚楚眼前瞬間伸來一隻修長手指,指了指她手裏宣傳冊上的一張精修版照片。


    顧楚楚眯起雙眼,舉起宣傳冊,在陽光下觀察那副圖片。黑色木漆盒,勾絲嵌銀工藝,盒身雕刻一朵銀色花朵,精心p過,加以柔光濾鏡的圖片在光下有一種奇異的美感,簡稱低調奢華。


    具體是什麽花朵,顧楚楚看了又看,竟然看不開出來。不像古玩雕刻中最常見的牡丹,似乎也不是蘭草,盯了許久,顧楚楚嚴重懷疑自己的眼力,竟然有點像百合。更不可能了,雖然亞洲亞熱帶氣候據說是百合的原產地,然而幾千年來,百合花在中國從未如牡丹一般被大規模種植觀賞,最常見的就是村溝裏漫山遍野的野百合。誰會往古董上雕刻這玩意?


    從照片上來看,整件文物看不出是什麽年代,相當低調地蜷縮在宣傳冊最末一頁的右下角落。本次拍賣會共展出二十一件藏品,名頭響亮的,來曆考究的“大件”,自然印刷在宣傳冊的前麵,而這件木漆盒,名不見經傳,大概屬於湊數一列,與其他古玩器件相比,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易先生的眼光果然獨特。”顧楚楚點頭。“請問你是怎麽發現這件藏品的?”


    “那是自然。”易少堂十分自豪,“顧小姐可不要小看。這個漆盒有點來曆。”


    “什麽來曆?”


    “不知顧小姐知不知道,上世紀文物走私?”易少堂壓低聲音,似乎在神秘兮兮地講述一個故事,“建國後六七十年代尤為猖狂。傳說當時活躍在中國四處的有一個走私團夥。罪名累累,盜墓、走私、交易,無不涉及。”


    顧楚楚皺眉,心裏一跳,忽然想起了wiener畫廊一案,韓客好像提到過上世紀某個走私團夥。她頓了頓,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那你知不知道,有哪些具體的消息?”


    “江湖逸事而已,茶餘飯後彼此聊天,我易某人還是了解一些的。”易少堂點頭,說的煞有介事,“該團夥分五大家族,行蹤不定,極其神秘,據說跟某國際走私集團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然後在某一年,該團夥忽然就消失了,從此音訊全無。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易少堂講的十分生動,皺眉迴憶道,“有人猜測,五家的內部因為分贓不均,出現了矛盾,進而大打出手。其中某個家族背叛了同伴,將一件價值連城的文物換成贗品,真的那件被藏了起來,誰也找不到。結果在走私交易的當天,外國的交易方派出了鑒定人,將假貨鑒定了出來。該團夥的大當家因此顏麵盡失,下不來台,性命危在旦夕,最後不得不當眾斷手。”


    “從此這個隻手遮天的團夥銷聲匿跡。”易少堂從顧楚楚手裏抓來一把瓜子,頻頻搖頭。


    “奇聞逸事。有趣有趣。”顧楚楚嗑著瓜子,聽得津津有味。


    “是挺有趣。”易少堂嘖嘖歎息,“這個故事和顧小姐還有點緣分。據說,那個大當家生前是一名江洋大盜,據說也行顧。哎,世事難預料啊。顧小姐,你要喝水嗎?還是果汁?”


    “水就可以了。謝謝。”眼見著易少堂起身,去嘉賓席前接水,顧楚楚微微皺眉,繼續低頭翻看宣傳冊,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然而彼時她還沒有意識到什麽。


    直到又嗑了一會兒瓜子,五分鍾後主持人穿旗袍的禮儀小姐,手拿話筒款款走上台階,宣布拍賣會正式開始。


    顧楚楚忽然頓了頓,手中瓜子悉數落下。


    文物走私?犯罪團夥?江洋大盜?也姓顧?


    肖警官找到她,不會有別的目的吧。顧楚楚以手掩麵,顫顫巍巍地撿起膝蓋上一堆瓜子皮,內心頓時山崩地裂。


    不會一切真是她想的那樣吧?如果此時坐在她旁邊的人是肖軒,她絕對會聲淚俱下質問——肖警官,雖然我是孤兒。但你做事也要講證據吧。


    連身為業餘收藏愛好者的易少堂都知道的江湖逸事,專屬調查緝私局的肖軒會不知道?怎麽可能。


    以肖軒的做派,顧楚楚發誓,當他收到那封匿名可疑信件時,就立即命令屬下把顧楚楚的所有資料調查就個底朝天。連帶著檔案館裏,所有關於當年作案團夥的案底,也一定都翻了個遍。


    既然肖軒知道這個不大不小的巧合,他卻沒有告訴她。故意瞞著她。


    這算怎麽迴事?肖軒雖然不說。但他心裏在想什麽。她絕對猜得出來……


    顧楚楚十分茫然,她從小在梧桐山孤兒院長大,自從記事起,絲毫不記得有任何親人。


    配合wiener畫廊走私案,中國境內調查局,緝私二隊的秘密行動,代號l。


    這一切根本就是針對她吧。她被邀請加入代號l的秘密行動,八成隻是作為一個誘餌。


    從一潭十年前的渾水裏釣出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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