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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快步走迴江生事務所。到達的時候,店門已經開了一道小縫,顧楚楚站在午後陽光燦爛的小巷中,手指冰涼。


    頓了頓,抬手敲門。門吱呀一聲滑開大半邊。她看到了他。


    易少堂坐在店裏,倚在櫃台後的一張藤椅裏,一隻手搭在桌子上,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流著血的傷口清晰可見。


    桌子上放著一壺正在煮的咖啡。水燒開了,一片安靜中隻有壺嘴跳動發出的尖細聲音。白氣嫋娜蒸騰,他閉眼趴在櫃台上,朦朧霧氣中側臉線條柔和,如秋天的流雲紅楓。


    ——————————————


    易少堂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毛毯。店裏的窗簾被拉起,午後的陽光溫暖。窗邊坐著一位抱著白貓的少年。少年正舉著一份報紙,懶洋洋地曬太陽。


    易少堂從桌子上抬起臉來,揉了揉眼,眯眼看了看周圍,把身上的毛毯抖下來。隨即低頭,右手伸進外套口袋裏,稍有些顫抖地抽出一支煙。


    正在掏打火機。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從窗邊幽幽飄過來。


    “易少堂。別抽了。”


    “叫老板。”易少堂眯了眯眼,叼著煙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慢慢開始有知覺。


    坐在窗邊抱著白貓的少年扭過頭來。少年有一張眉清目秀的臉,身穿白t恤,腳踩人字拖,麵無表情開口,“易老板,別抽了。”


    易少堂叼著煙唿出一口氣,臉色尚有些蒼白,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你都叫我老板了。你說不抽就不抽,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顧小姐呢?”狠狠吸了幾口煙後,手終於不再抖了。易少堂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開口問道。


    “顧小姐已經走了。”少年也站起來,膝蓋上打唿嚕的白貓喵了一聲,伸了個懶腰悠閑跑遠。麵癱少年向易少堂走過來,邊走邊說,“易老板,你也太不小心了,開著門就在櫃台後麵睡著了。我猜顧小姐推門進來後,看到你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十分驚恐,跑到臨街藥房買了繃帶消毒水,給你包紮了傷口。”


    黑夾克青年仰頭喝了口水,聞言愣了愣,放下杯子,抬起手腕看了看。片刻後,點頭,“我還以為是你給我處理傷口的呢,江蕭小朋友。”


    同時準確抓住重點,“什麽叫‘你猜’?”


    “易老板,我當時正在二樓睡覺。”江蕭麵無表情,“忽然聽見一樓店裏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把我吵醒了。於是我走下樓看,發現你趴在櫃台桌子上,一位白裙姑娘正站在你旁邊。”迴憶片刻,他又補充道,“看到我從樓梯上下來,她還嚇了一跳,似乎是沒想到這裏還有一個人。”


    “所以說,江蕭你又偷懶。”易少堂皺眉長歎,“十點半了,你竟還沒起床。作為解放路風水師事務所的堂堂一名老板,我當初雇你到底是為了啥?”


    “初三暑假打工,一月前易老板你在麵試上錄取了我,並且在暑假結束之後,說我孺子可教,應允再雇傭我三個月。”名叫江蕭的少年撕開一隻棒棒糖,板著臉說,“而且,暑假兩個月工期結束,您好像還沒給我錢。”


    “你剛才說,顧小姐走了?”易老板顧左右而言他,轉身去煮一壺茶,“你怎麽跟她說的?”


    “我說你見義勇為,在大街上勇於搶迴少女被奪錢包,追賊兩條街,最後被賊反捅一刀。”


    易少堂手抖了一下,黑襯衫袖口上落下一點煙灰,隨即捂心口歎息道,“都怪你,從此我在顧小姐心中英俊形象沒有了。”


    “那我怎麽說?易老板?說你被那個墨鏡男追蹤?”江蕭站在一旁抱臂,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表情,“還是告訴她,你其實一直在關注她?”


    “江蕭小朋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易少堂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碧螺春,晃了晃,氣定神閑,“我能不關注她嗎?她都已經被警察盯上了。”


    “顧小姐因為什麽被盯上,易老板你心裏不知道嗎?”白t恤少年蹲下,從櫃子裏翻出一罐貓糧。罐頭盒子被打開,白貓動了動鼻子,優雅地扭動身體,從窗台上跳下,慢慢悠悠走過來。少年摸了一把貓咪毛茸茸的耳朵,動作輕柔,與之形成極大反差的是,那一張依舊冷冰冰且沒有表情的臉。他略帶鄙夷地瞥了一眼正在悠閑喝茶的自家老板。


    “我當然知道。誰讓我這麽聰明呢?”易少堂點頭歎氣。


    “…………”


    “行了,江同學。喂完貓了就過來。我有個忙需要你幫。”易少堂放下茶碗,打量著跪在地上,正在溫柔喂貓的少年,皺眉痛惜,“你自己看看,小白都被你喂胖成什麽樣了。”


    眼見著江蕭站起身來,拖著一雙人字拖,麵癱著往這走來。易少堂嗯了一聲,彎腰從櫃台一個上鎖的抽屜裏抽出一封信,遞了過去。“麻煩幫我寄到郵局。路不遠,左轉天橋南坐公交,五站就能到。”


    “公交卡昨天丟了,沒有現金。”江蕭接過信,摸了摸褲兜,“路費來迴共兩元錢。易老板,報銷嗎?”


    “……報銷。”易少堂歎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五元紙幣,“剩下三元不用還了。省著點用。”


    江蕭嘴角抽搐,接過紙幣,眼神透露一股嫌棄。


    “老板你剛才說,顧小姐被警察盯上了?”江蕭剛要轉身離開,皺眉開口,“怎麽迴事?”


    “wiener畫廊。玲瓏閣這次的動靜真不小。這起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文物走私大案,如今被翻了個底朝天,竟然驚動了中國緝私局。”易少堂眯了眯眼,抿了口茶,“顧小姐身份特殊,當然會被列為警察重點關注對象。”


    “哦。”少年叼著信封,在玄關磨磨蹭蹭穿鞋,“易老板,有句話要提醒一下您。你昨天去哪了?”


    “去找人。”易少堂搖頭歎息,“人沒找到,倒遇上一個棘手的對手。怎麽了?”


    “昨天有人往店裏門縫塞了一張紙。睡迴籠覺之前,我下樓找小白時發現的。”少年仰起一張臉,對於消極怠工毫無愧疚,緊緊擰起眉毛,抬手一指,“諾,老板,我給你放到櫃台上了。是下周三閱世拍賣行在嘉興路拍賣會的邀請函。老板,您去嗎?”


    “哦?”易少堂迴頭一看,果然在杯墊下發現一張米色厚卡紙信封,拿起來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去。為什麽不去?”


    “最近乃多事之秋。易老板,你不怕再引來麻煩?”


    “很好,看得出江蕭小朋友又學會了一個成語。”在江蕭的黑臉注視下,易少堂話語間流露欣慰,繼而氣定神閑地吹了口已經涼掉的茶,“我當然要去了。身為解放路與愛國街交叉路口的江生事務所老板,豈有不去的道理?”


    江蕭扭頭看他,隻見身穿黑襯衫的易老板微微眯眼,食指敲了敲櫃台,他本來就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此刻眯眼挑眉,渾身隱隱約約散發一種危險氣息。江蕭思來想去,覺得易少堂這幅麵孔,白瞎了一張俊臉,實乃名副其實的斯文敗類。


    “麻煩我是不怕的。”易少堂揮揮手,摸了摸手腕上纏了三圈的繃帶,垂眼勾唇,漆黑的眼睛如一隻受傷添血的隼鷂,“我隻怕,隻召來一堆雜蝦,釣不出一條大魚。”


    a大研究生宿舍裏,顧楚楚剛剛午睡起來,七月流火,初秋下了一場雨,氣溫剛剛轉涼一陣,很快重新熱起來。今天下午剛好沒課,顧楚楚趴在床上看書碼字。俗話說得好,三萬不崩稿,五萬必崩綱,顧楚楚的第三部武俠小說剛寫了一半,怎麽看都覺得已經崩到沒救了。簡直沒眼看。但最近竟然有一名匿名小天使一直追連載,並隔三差五在評論區催更以刷存在感。顧楚楚覺得良心實在過不去,遂硬著頭皮寫下去。


    剛碼了一個小時,忽然手機叮咚一聲。顧楚楚扭頭一看。


    【yi:多謝顧小姐。那天遇到一點麻煩,易某內心愧疚非常。改日一定請顧小姐好好進店坐一坐。】


    顧楚楚思慮良久,打下一行字。


    【反季節西紅柿:沒事。易先生見義勇為值得表揚,下次一定要注意安全。】


    發送完顧楚楚就扭過頭去,重新碼字了。碼到一半忽然覺得十分安靜,那邊似乎陷入了沉默。顧楚楚想了又想,覺得自己應該沒說錯什麽。


    【反季節西紅柿:對了,易先生,還記不記得你上次跟我說的閱世拍賣行?下周三該拍賣行將在嘉興路舉行拍賣會。導師分給了我幾張邀請函,易先生有沒有興趣?】


    顧楚楚坐在床頭,端起床頭櫃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發出一聲歎息。昨天顧楚楚剛下課,被導師一通電話交到辦公室。孫教授先是對她最近的論文發表了一番評論,顧楚楚老老實實站在門口。


    “楚楚啊。總的來說還不錯吧。”孫教授點頭喝茶,把紅筆批改痕跡密密麻麻的幾頁論文遞還給她,“繼續努力,繼續努力啊。”


    “是。”顧楚楚點頭如搗蒜,轉身告辭,還沒走出辦公室門口,嗯了一聲,又停了下來。


    “導師,這是什麽?”顧楚楚從那一疊論文裏抽出一張32k大小的黑色卡片,一頭霧水。


    “啊?”孫教授正在看報紙,聞言抬頭看向顧楚楚,扶了扶眼鏡,表情嚴肅,“哦。那是邀請函。下周a市有一場拍賣會。”


    哦。顧楚楚點頭,剛想遞迴去,然後就被拒絕了。導師說自己最近有點忙,希望顧楚楚作為親傳弟子,能擔起為導師分憂的重任,代替參加。一方麵開開眼界,長點見識,另一方麵結實拍賣會上各方人士,為自己不久後畢業的工作不至無依無靠,一石二鳥,美哉美哉。


    於是顧楚楚就收下了邀請函,盡管據她觀察,導師最近並沒有什麽事,相反,正在悠閑度假中,並策劃近期陪師娘去一趟西藏度假。萬惡的剝削壓迫,顧楚楚內心仰天長歎,麵露感激地將邀請函小心放入書包裏,悲憤欲絕。


    【yi:哦?這麽巧?下周三我也要去那場拍賣會。/微笑】


    【反季節西紅柿:握手握手。下周三見。】


    顧楚楚關掉電腦,打了個哈欠,走出房間泡茶。燒開水的水壺五分鍾後開始冒熱氣。顧楚楚忽然有點出神。


    兩天前,她走到江生事務所門口時,也是這樣的團團白色水霧。


    黑襯衣青年坐在櫃台後,頭埋在臂彎裏,一隻手搭在櫃台上,蒼白的指尖從邊緣垂下來。他傷得實在有點重。她飛快跑出小巷,幸好藥房並不遠,買了消毒碘酒與紗布。半蹲在櫃台前,她一點點卷起他的袖子,發現傷口在左手手腕上,像是鋒利刀刃留下的一道的長而深的傷口。傷口附近溫涼且已經有些凝固的血跡被清洗幹淨後,一個紋身隱隱約約露了出來,仿佛藤葉般黑色纖細的花紋,看不出是什麽圖案,顧楚楚想了想去,覺得有點像一隻眼睛。


    不久後店裏忽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半大少年,顧楚楚嚇了一跳,這才發現這間事務所還有一段隱蔽的樓梯,少年應該是從二樓下來的。少年身穿白色t恤,眉清目秀,揉著眼睛走下樓梯,看到她後,表情明顯一愣,隨即看向趴在櫃台後的黑襯衣青年。少年向她道謝,立刻把似乎正在昏迷的青年扶到沙發上,轉身上樓去拿一層毛毯。


    目送少年走遠了,蹲在櫃子前翻找藥品,顧楚楚收拾背包,轉身離開。


    走出江生事務所,午後的陽光明媚溫暖,小巷裏悠閑清淨,梧桐樹在秋風中沙沙作響。顧楚楚沒撐遮陽傘,故意走出路邊的樹蔭,走在燦爛地陽光下。雖然有點灼熱,但雙手總算不那麽冰冷了。


    他們明明並不熟悉。顧楚楚心想,而且此前他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在說不上有多麽好。然而,當她發現腰邊血跡,趕迴事務所時,心髒跳地卻很快,仿佛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一樣。直到她終於再次站在小店門前,店門虛掩,一推就開了。坐在櫃台後的青年,閉著眼,桌子上的一壺咖啡冒著熱氣,要煮沸了。他把頭埋在臂彎裏,隻露出一張側臉,白霧氤氳中,從耳後垂下的一縷黑發有柔軟的光澤,仿佛正陷入一場溫暖安靜的沉睡。


    那一刻,她垂手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手腳冰涼,聽著自己的心髒在胸腔內轟隆作響。耳邊一切其他聲音似乎都在一瞬間遠去了,她仿佛被水包圍,除了撲通撲通的心跳,隻有頭頂隱約傳來的朦朦朧朧的蟬聲。


    突然很怕。


    沒來由的,她很害怕。仿佛如果他走了,自己從此就隻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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