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鄴帝國的北境,有個男人一身銀甲,手握長槍,騎著白馬伴著餘暉前行著。


    看得出,這個男人很疲憊,他胯下的神駒也沒了精力旺盛時的神采。


    在這男人身後的地平線,太陽已經西落,逆著光,又看到有個手握長槍胯下駿馬的剪影在緩緩靠近。很快,第二個,第三個,成群結隊,一片黑色剪影自地平線那頭出現。


    隨著這黑壓壓一片剪影的靠近,馬蹄聲震天雷動。


    而在營地這邊,在瞭望塔的欄杆上斜躺著一個人。這人一身冰藍鬥篷,身子藏在了鬥篷下頭,閉著眼,唿吸不見動作。


    當那群人數不少的騎士離營地約摸還有千丈距離的時候,這瞭望塔上的藍袍人猛然睜開了眼睛,隨後,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邪笑。


    沒一會兒,營地這邊已經能看到那群疲憊騎士歸來的場景,與藍袍人同在瞭望塔的那個小兵看到一眾將士歸來,也是立馬拿出了號角,開始吹奏起來。


    整個營地的將士聽到這號角聲裏頭帶有喜悅,也曉得不是敵軍來犯,而是他們的梁將軍帶著兄弟們迴來了。一個個的,均是興奮喜悅,都尉更是直接傳令火頭兵們今晚燉肉,給梁將軍等慶功。


    可當那一眾騎士近了,眾人這才看的真切,迴來的,可不單單是梁將軍同梁將軍最初帶走的五百人。前邊的幾匹馬上,都隻騎了一人,而後邊的馬上,卻又不少馬上,是兩個人。數了數馬匹數量,雖沒五百,卻還有三百多騎。


    眾人這就納悶了,等隊伍更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些,看到那馬上另外的人,老幼婦孺皆有。看他們衣著,也更是令人費解了。


    隻憑衣著判斷,有大鄴人,也有北齊人。


    沒一會兒,三百多騎已經迴到了營地。那於隊伍前頭的銀甲長槍將軍,翻身下馬,卻是步伐不穩,若不是一旁的將士眼疾手快攙扶住了,怕這會兒是直接癱倒在地。


    “梁將軍,這些是······”


    那個都尉看著後邊那些多出來的人,費解,也就直接問了出來。


    這一騎當先的銀甲長槍將軍,自然就是受白翎委托到了大鄴北齊邊境的白玉狂龍梁伯葉。他這會兒紅巾破碎,隻剩半截,原本威風凜凜的鎧甲上頭,也是添了不少刀劍斧痕,更有箭鏃破穿的洞孔。


    而梁伯葉自己,頭發繚亂,原本俊秀的臉,此刻也是髒兮兮。一雙黑白眸子,此刻盡是血絲。


    疲憊,那不盡的疲憊終於在到達營地的這一刻如閘門大開,洪水傾泄而來。


    身著冰藍鬥篷的人俯視這一切,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他來的時候詢問了些情況,聽聞這白玉狂龍梁將軍來了營地,隨後挑了五百好手,又篩選了五百駿馬,隨後這五百人的隊伍吃飽喝足,踏塵離去。


    如今迴來的,怎麽說也還有三百二三十騎,且不說這五百騎士個個精英不假,可這白玉狂龍的領兵才能,的確了不得。


    也是這時,藍袍人纏在腰間作腰帶用的那把軟劍竟開始微微顫鳴。藍袍人不由皺眉,他身上這六把劍,這把軟劍最為安份,從不曾出現過這種情況,令他費解。


    雖說顫鳴聲微,可還是被下頭那個力竭疲乏的白玉狂龍梁將軍給注意到了。梁伯葉不由抬頭朝瞭望塔看了過來,當他看到上頭欄杆上斜倚著一個身著冰藍鬥篷的人,不由神色有變。


    “這人,何時來的軍營?”


    聽梁伯葉問,那都尉也是抬頭看了看,迴道:“末將本不知道這人是誰,剛好軍中有個小將走過幾年江湖,認出了這人裝扮,說是一個江湖宗門暮寒樓裏的角色。喚作,喚作······”


    “七星劍聖,冷不語!”


    “對對對,就是喚作冷不語。”


    梁伯葉踉踉蹌蹌站起了身,用長槍穩住後,雙眼依舊直勾勾盯著冷不語,嘴裏頭不由念叨了出來:“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都尉一聽,雖說是個大老粗,可這四句裏頭流露出的霸氣,如何會感覺不出。


    這都尉不由點了點頭,附和道:“能做到這些的人物,不說蓋世英雄,也應當是人傑鬼雄之輩。梁將軍,好文采啊。”


    聽到都尉的誇讚,梁伯葉嗬嗬笑了笑,隨後道:“我一丘八,哪有那能耐說出這般句子來。這幾句話,是知無不言前輩評價這冷不語時候所說。”天涯微


    “知無不言?”


    都尉沒關注到冷不語這個名字,反倒是對知無不言這四個字有些好奇。說起來有趣,這江湖上行走的人的諢號,可比他們這些混沙場的,還要多的多,又有趣的多。


    藍色鬥篷的冷不語身形一動,從瞭望塔上翻身落下,穩穩落地。或是因為先前梁將軍的態度,冷不語才落地,周旁將士就操著刀劍長槍圍了上來。


    冷不語嘿嘿一笑,而梁伯葉趕緊出聲阻止,示意將士們稍安勿躁。


    梁伯葉要走過來,冷不語見他已經沒了原先強撐的那股勁,再要提起,當真登天一般難度。不用梁伯葉走過來,冷不語徑直朝梁伯葉靠了過來。


    他才動步子,那些個虎狼漢子又沒法矜持,兵刃再次晃動,折射出銀芒。冷不語嘿嘿笑了笑,隨後右手一甩,解下了身上的冰藍鬥篷,又是隨手一丟,丟到了一旁一個將士身上。


    沒了鬥篷遮掩,冷不語全身家當一目了然,身後反背雙劍,胸前三把短劍,腰間的一條金屬腰帶。


    看到這一身寶劍,圍在他周身的將士也是一個個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更為提防冷不語突然有所動作。


    而冷不語,的確有了動作。他雙手握向了背後雙劍,可隨後動作卻與眾人所想不同。冷不語並沒有拔劍,而是連劍帶鞘將背後雙劍取了下來,又將劍鞘插入腳邊土地之中。緊接著又是胸前三把短劍,一把一把取出,也是放到了地上。


    這連串動作,讓眾人不由納悶,也是不曉得這家夥這是要做什麽。


    而梁伯葉見到冷不語這般動作,不由笑了。他看向了都尉,有些不好意思道:“雖知道邊軍物資匱乏,梁某人貪心,可能要些肉食,兩壺小酒。”


    那都尉一聽,立即點頭。雖說物資分配不在他職權範圍之內,可問火頭工要些酒肉給梁將軍,哪怕是大將軍迴來知道了,也不會說個半句不是。更不提,他原本就已下令火頭兵今晚燉肉慶祝。


    梁伯葉笑臉作謝後又看向了冷不語,聲音有些虛弱,開口道:“冷兄弟,梁某人可有幸,冷兄弟賞臉一道喝頓酒?”


    冷不語再度嘿嘿笑了笑,也不見他有所動作,兩長三短五把寶劍直接自飛了起來,自行迴到了原處。這一幕看得一眾將士不由咋舌,更是紛紛點了點頭,驚為天人之技。


    “能走麽?”


    聽冷不語問,梁伯葉點了點頭,站直了身子。可才邁出一步,又是一個踉蹌,險些顛倒在地。可奇異景象,不見那都尉攙扶,梁伯葉的身子就以一個詭異弧度傾斜在那,可就偏偏沒有倒在地上。


    就好似,有股莫名力量托住了他。


    梁伯葉抬頭看向了冷不語,一臉尷尬,嘿嘿一笑,輕聲道:“多謝冷兄弟了······”


    梁伯葉道謝言語才出,接下來的場景讓他鬱悶了。冷不語在前邊走,他的身子就漂浮在冷不語身後。這一幕,看得一眾將士不由瞠目結舌。


    等那個都尉迴過神來,立馬快步趕了上來,聲音依舊有些不穩,道:“這位,大,大俠,錯了錯了,夥房不在那,往這兒,這兒······”


    冷不語托著梁伯葉,沒一會兒就到了夥房。冷不語一眼望盡了這夥房,也是不由歎了口氣。想著一眾血氣方剛,雄心報國的邊境駐軍將士,他們的生活條件就這般,不由也是微微牙根癢癢。


    本想著好歹是近二十萬人的邊軍,營地各有大小,哪怕這個營地算不得大,夥房哪怕沒法講究,也應當還能將就。可眼前所見,哪裏是能將就,隻能勉強湊合。


    幾口大黑鐵鍋,幾個鐵桶,最寶貴的,怕就是那幾個蒸籠了。


    冷不語走進夥房又溜達了一圈,更是不由皺眉。他如何也想不到,這邊軍將士吃的,竟是摻著糠的糙米。


    興許是看到冷不語眼神異樣,那一道陪來的都尉也隻得尷尬嘿嘿笑,開口道:“邊境地方,能吃飽也就夠了。這位大俠,你也別誤會,倒不是有人刻意克扣咱們邊軍的糧餉······”


    這都尉話語未盡,梁伯葉接過了話,解釋道:“若隻是邊軍將士吃喝,帝國撥發的糧餉倒也的確是夠了。可惜啊可惜,這裏畢竟是邊境,北齊狼子市場侵略大鄴國土,邊境百姓的日子,完全就是煉獄。這些將士不忍看到邊境百姓食不果腹,就時常將自己口糧分出部分,長此以往,也就現在這般局麵。”


    冷不語不由有些納悶,皺眉疑惑,問:“為何不把邊境村落一一匯聚一塊兒,組個小城?”


    梁伯葉聽了,莞爾一笑,意味深長道:“在大鄴,一個不夜城,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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