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非煙和餘下的子弟兵開始緊張地做著準備,隻要我們一下山,他們也會突圍。


    二更天了,我、宋明磊和一千個子弟兵最後一次告別眾人,奔下山去,我和宋明磊最後一次迴頭,原非煙高高坐在馬上,美麗的雙目無限悲愁地凝視著宋明磊,傷心欲絕。


    我知道,在宋明磊說要陪我衝下山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碎了,我想,如果她沒有生在原家,也許她會更快樂些。


    我看到錦繡淚流滿麵,痛哭出聲地倒在地上,素輝哭著追趕著我們的快馬,口中卻在喊著:“木丫頭,你又騙我,你為什麽老騙我,連死也要騙我……”


    我心如淩遲,迴過頭來,山中的寒風刺骨,很快風幹了我的淚跡,吹得臉龐針紮一般地刺疼,然而隊伍中的每一個人卻渾然不覺,隻有無盡的黑暗籠罩著我們,不斷倒行的森林,如黑幽幽的惡鬼一般露著巨牙,陰笑著森然地看著我們。


    前方出現了一絲光明,我們已來到華山下南詔兵紮營的穀中,宋明磊讓我們放開喉嚨,大喊著殺啊,圍著原地跑著,揚起雪塵,讓南詔以為原非煙的大隊人馬開始突圍,而真正的原非煙則帶著餘下的七千餘人翻山繞遠路去洛陽。


    前方南詔營開始騷動了,黑暗更加重了恐懼感,如野火一樣燃燒著我,心髒劇烈地跳動聲超越了一切,我汗流浹背,顫抖得幾乎不能牽住韁繩,不由自主地策馬挨近了宋明磊。


    “木槿,你害怕了嗎?”黑暗中,宋明磊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傳來,他溫暖的唿吸噴在我的耳廓,癢癢的,卻分散了我對於死亡的注意力。我抬起頭,黑暗中他晶亮的眼睛仿佛是獸的光芒,竟然混合著我從未見過的興奮,他纖長的手指撫上我的麵容,為我輕拭去沒用的汗水“莫怕,二哥陪著你,我們倆不會有事的。”


    宋明磊輕握我的手,他的手心溫暖厚實,我的手平靜下來,心也漸漸安定下來,反手緊緊握住了宋明磊的手。


    他對綻放著無比快樂的笑容 ,“還記得小時候你和大哥翻牆去西楓苑偷摘那胭脂梅花嗎?”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宋明磊怎麽了,生死時刻,大戰之際,卻提起我少年時的冒險?我點頭說道:“記得,那、那次是為了湊碧瑩的醫藥費。那時你竭力反對,因為梅花七星陣的七星鶴乃是神禽,攻擊力相當於七個高手,可是我那時天真地想,仙鶴隻是飛禽怎可同人相比?”我訥訥地說著,思緒飛迴到我十歲那年的冬天。


    “結果,你和大哥還是瞞著我去了,你們倆摘了一大堆梅花迴來,可是都掛了彩,大哥傷得很重。”


    “那是大哥為了救我才被七星鶴傷成那樣的。”往事襲上心頭,那時我和於飛燕翻到牆頭摘梅花,卻驚動牆內的七星鶴,如果不是於飛燕拚力保護,我也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吧。於飛燕,我的大哥,不知今生還能見到你嗎?


    宋明磊平靜地說道:“你那時哭成了淚人兒,在大哥身邊照顧了一夜,眼睛都熬紅了,我怎麽也勸不住你,”他的臉慢慢隨著往事沉了下去,隱在陰影中,“四妹知道那時我在想什麽嗎?”


    “你一定是在心中罵我做事不知輕重,連累了大哥。”我小聲地說著,慚愧之意浮上心頭。


    宋明磊慢慢抬起頭來,卻依然埋在陰影中,“四妹,我那時隻是在想……”


    話音未落,山下驚慌的廝殺聲驚天響起,“原家軍衝下山了。”


    宋明磊抬起臉來,神情已是一片肅殺,聲音一變,“各位兄弟,我等今日就為西安城的老百姓報仇,大家殺個痛快吧!”


    話音剛落,那一千名男兒大吼出聲,猙獰著臉衝下山去。


    宋明磊緊握雙戟,攜著我,也緊緊跟隨著眾人衝下山去。


    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兩軍接兵,帶火的箭矢如星雨飛來,血腥味立刻彌漫開來,夜空被火箭燃燒著,照亮了整個血腥的世界,如白晝一般。


    我放眼望去,男人們互相如獸一般,惡狠狠地瞪著對方,拚命砍著、殺著,斷肢、殘臂在空中飛舞,被火點燃,發出刺鼻的肉焦味,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刺激著我所有的感官。


    我的胃痛苦地翻滾著,幾欲幹嘔。這是一個人間地獄,人們為了生存這個最簡單也是最殘酷的目的,互相殘殺,我努力拉著獅子驄的韁繩,不至於倒下。耳邊忽然一片寂靜,所有的廝殺聲離我遠去,腦海中唯有嫣紅的櫻花林中,櫻花如雨,紅發少年笑意盈盈地讀著青玉案,但立刻被漫天的血色撕個粉碎,我究竟在哪裏?


    眼前一片血紅,一個身子被劈了一半的子弟兵,血淋淋的肚腸流出身體,正死死地拉著我的韁繩。他的年紀和素輝差不多,兩隻眼睛像死魚一樣凸出來,滴著鮮血,死死盯著我,口中吐著血沫,好像要開口對我說什麽。我駭在那裏。忽然,那顆年輕的頭顱飛了出去,他的軀體像破棉絮一樣倒了下去,身後站著一個同樣年輕的南詔兵,手提大刀,兇狠地盯著我,渾身是血,他伸著手來拉我。


    獅子驄長嘯一聲踢翻了那個南詔兵,瘋狂地向前衝去,我緊緊伏在馬背上,四處搜索宋明磊。然而到處都是滿臉血汙的人在互相殺戮, 不斷有人倒下去,然而更多的南詔兵向我湧過來,興奮地喊著:“活捉原非煙,活捉原非煙。”


    很多人要過來拉我下馬,震耳的喊殺聲中,我的眼前一片血色,不知道什麽人拉住了我的腳踝,我顫抖地摸到腰間的酬情,砍向那隻手,一聲慘叫,我得到了自由,於是我開始揮舞著手中的酬情,拚命砍殺,麻木的大腦已無法控製,任憑無數黏稠的液體噴射到我的身上,染紅了一身名貴的懷素紗。


    殺到穀底,天已微微發白。突然,我的馬淒厲地嘶聲長嘯,猛地向前栽倒,我也狠狠地摔了下來。天旋地轉間,我才發現我的坐騎,那匹原非煙的愛騎獅子驄,一身的白毛幾乎被血染成赤色,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卻比不上它那一雙前馬腿的致命傷口。原來它的前腿早已被人生生地砍斷了,獅子驄痛苦地睜著漂亮的馬眼,看著我嗚嗚哀鳴。


    隔著散亂的頭發,我看向那個斬斷馬腿之人。眼前傲然站著一個高大的南詔將領,赤黑戎裝,血汙滿身,烏盔下戴著可怕的鬼麵具,麵具的雙眼鏤空,一雙瀲灩的紫瞳盯著我,閃爍著獵食者的貪婪和興奮。


    刹那間,我的心髒一陣收縮,跳得奇快,我根本分不清這是華山雪穀,還是在深埋記憶深處的地府。


    不,我一定還在地府中,這是一個噩夢,我還沒有醒來……


    我完全被恐懼所征服了,有些歇斯底裏地狂叫了起來,看著他向我伸來覆著盔甲的血手,明明知道要跑,知道要用酬情去砍……然而我卻像被惡鬼施了定身術一般,無法動彈。


    我的理智崩潰前,一雙有力的手將我拉上了另一匹戰馬,使得那個紫瞳惡魔,隻是扯到我的一片懷素紗衫。


    我抬頭,原來是披頭散發的宋明磊,我瑟縮在他的懷中,渾身發著抖。


    我伸頭一看,那鬼麵紫瞳的戰將依然昂首站在那裏,那雙嗜血的紫瞳,冰冷而不甘地目送著我們離去。這時身後正好一個子弟兵襲來,他連頭也不迴,左手反手一揮偃月刀,已將那個子弟兵攔腰砍倒了,鮮血順著他冷酷猙獰的鬼麵具流下來。


    而他覆著甲的右手緊緊捏著我的紗裙一角,在風中飄揚,形成了一幅無限淒豔,但卻妖異無比的畫麵。


    我看向宋明磊,他的頭盔早已不知所蹤,頭發披散,額頭滴血,身上也像是從血浴中撈出來似的,他一手牢牢地圈住我,一手拚命揮斬。


    一會兒,我們離了戰圈,他微喘著氣的嘴角流著血,卻依然向我微笑著,“對不起,四妹,二哥來遲了。”


    他將我和他綁在一起,策馬向玉女峰瘋跑去。


    我緊緊攬著他的腰,卻發現滿手是血。原來他的腰間受了重傷,正汩汩流血,一路灑下,我幫他捂著傷口,試圖止住。


    宋明磊比南詔兵熟悉地形,他東躲西閃間,來到兩側是懸崖峭壁的石眼溝,溝中一條羊腸小道,僅能容一人一馬通過。他帶著我狂奔,身後跟著十個同樣全身浴血的原家子弟兵,通過石眼溝,身後的追兵不熟地形,跟上來的越來越少。


    過了石眼溝,我們攀上玉女峰,最後戰馬實在上不去了,宋明磊這才讓我們停下來,想棄馬徒步前行,可是他一下馬,就立刻跌倒了,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我們把他拉進一處深山老林的洞中,我為他清洗著傷口,這才發現,平時外表最為瀟灑光鮮的宋二哥,那健壯的身上竟然傷痕累累,無一處好肉。那些傷痕中,有些年代已經非常久遠,甚至可能在他進紫棲山莊以前就有了,我不由得淚流滿麵。宋二哥,你到底受過什麽樣的苦,你的傷又是誰加諸於你的?是柳言生還是原非清?


    宋明磊告訴我們的身世非常簡單,他說他是淮陰人,父親本是青蓮書院的一位夫子,強盜做亂,書院被毀,財物被劫掠一空,除他之外,家人全部被害,為葬家人,這才迫不得已這才賣身為奴。


    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那張德茂和李如可是他幸存的親人?


    他的身上究竟有著怎麽樣真正離奇悲傷的身世呢?


    我們十二人在洞中點了堆柴火,化了些雪水,清洗傷口,安頓傷員。我分了兩撥人馬守夜,而我守在宋明磊身旁,在膽戰心驚中了迎來了血色殘陽。


    半夜裏,昏迷不醒的宋明磊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坐在他的身邊似乎很高興。


    我暗中謝天謝地地流淚一番,對他哽咽著說:“二哥,你莫要再睡了,你答應要帶木槿逃出去的。”


    宋明磊使勁坐了起來,伸出手想撫我的臉,卻牽動傷口,又倒了下去。


    我嚇得趕緊按著他,檢查他是否又出血了。這個時代沒有人工輸血,流血過多的人隻能聽天由命了。


    我強自鎮定地查看著他的傷口,還好沒有再流血了。他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看著我的眼神卻很愉悅,他拉著我的手輕輕道:“四妹,你沒有受傷吧!”


    我故作很有精神地搖搖頭,卻不由淚花四濺,使勁揉著眼睛,強笑道:“有二哥在,木槿是不會受傷的。”


    他也笑了,閉上了眼睛,輕喘著氣,好像是在努力平複著傷口的劇痛,過了一會兒,他又忽然開口,“木槿,你可曾怪過二哥抄你的文章?”


    咦,他怎麽忽然扯這張錦繡最敏感的大字報呢?


    我溫言道:“二哥多慮了。現在二哥受了傷,現下最要緊的是好生休息,明日我們還要亡命天涯。”


    宋明磊睜開了眼睛,眼中升起了一陣奇異的光芒,“對,明天我們還要亡命天涯。”他抓緊我的手,“木槿,明天讓二哥帶著你離開西安,離開原家,離開一切的一切,我們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愣在那裏,宋明磊卻努力地半坐起來,將我擁入懷中,繼續興奮地說道:“當你坐在一大堆紅梅花中,為大哥哭泣時,我心裏想著,為什麽和你去的人不是我呢,大哥是多麽的幸福啊!”


    我慢慢意識到他在說我們衝下山前的話題。


    他輕推開我說道:“我們忘掉一切,忘掉所謂的國仇家恨,離開這個亂世,去浪跡天涯,就我們兩個人,去過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笑得如此快活,眼中充滿憧憬,“木槿,二哥知道,你不愛功名利祿,不愛綾羅綢緞,你一直向往的就是那樣的生活,二哥的心中也一直渴望那樣的生活,可是這一路走來,沒有人給過我任何機會來選擇。”他的聲音忽然變得苦澀,那笑容也變成了扭曲的苦笑,眼睛也有些恨意,他複又抬起頭,執起我的手,認真道:“你莫要怕生生不離,二哥、二哥其實有解藥,我……木槿,我不要做你的二哥,我要做你的丈夫。”


    我震驚得無以複加。看著那張年輕的俊臉在認真地凝視著我,心中的震撼、心疼、羞愧、懊悔排山倒海地湧來,混合在一起,讓我接應不及。


    花木槿啊花木槿,你一向自負擁有兩世記憶,自命對風月無情,通達人世,然而、然而你竟然糊塗到,一個少年愛了你將近整整六年,一直到他慷慨地陪你赴死的地步,你方才知曉。


    花木槿啊花木槿,你根本羞於兩世為人,你徹底算是白活了你。


    我想開口,聲音卻被淚水堵住,我根本無法拒絕他充滿希望的眼睛。


    非玨說愛我,卻不得不奔向他輝煌的皇位;非白說要我一輩子,卻不知身在何處,正保護著靖夏王的金枝玉葉。


    在這動蕩的年代,尤其是在這危難的時刻,現在守在我身邊的,我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宋明磊。


    隻有他浴血奮戰、體無完膚地保護著我,而他原本可以和原非煙一起迴到洛陽,立下大功,更會受到原家的重用,以他的才華,憑著原非煙對他的感情,早晚定當掌權原氏,在這亂世之中,大展拳腳,爭雄天下,實現男人的雄心報負。


    “二哥,我、我花木槿何德何能,何幸能讓二哥青眼有加?”我流著淚,卻再不敢直視他熾熱而真摯的眼神。


    宋明磊卻輕輕拭去我的淚水,他那清澈的雙眼,充滿感情地看著我,“木槿,你可知道,當初加入小五義,我隻是一時隨性而為之,可是自從有了你,有了小五義,二哥……我才覺得原來、原來這肮髒的人世間亦有美好的事物,木槿,我……”


    這時,一個子弟兵提著大刀衝進來,驚魂未定地說道:“南詔兵攻上玉女峰了。”


    我們所有人一驚,宋明磊奇幻的眼神如明燈驟滅,他撐著我的肩膀,緩緩地站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最森冷的殺氣,他沒有再穿上甲衣,隻是扯下布條,將雙戟牢牢綁在手上,他對我迴眸燦爛一笑,“看來,二哥注定是不能陪你過那夢想中的平靜生活,然而……”


    我隨著宋明磊走出林子,來到崖邊,隻見山下南詔兵的燈火如巨龍蜿蜒,活捉原非煙的叫聲此起彼伏。


    “四妹,你知道嗎?”宋明磊背對著我柔聲說道,愉悅而深情,“宋明磊這一輩子,隻做了兩件隨心的事,一件是結拜了小五義,還有一件,”他迴過頭,燦若星子的眼瞳看著我,微笑著,黑夜的雪落在他披散的發上,長發隨風飄揚,如墨玉瀑布般瑰麗,“那便是今時今日陪你衝下山來,即使到這一刻,我也不後悔,所以……”他的語調一變,有些淒絕而堅定地說道:“木槿,你要答應二哥,絕對不能遵守小五義結拜時的誓言,無論二哥會怎樣,無論你受多大的罪,吃多大的苦,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撐到大哥帶著援兵到來為止。”


    我明白宋明磊的意思。戰爭意味著身為弱者的女性將會受到地獄般的摧殘,我的眼前閃現出在紫棲山莊裏看到很多被輪暴的丫環屍首,有的被開膛破肚,橫七豎八地倒在紫園裏,如果我被生擒,即便沒有被識破假扮原非煙的身份,恐怕也是難逃被敵軍淩辱的命運。


    然而宋明磊卻一定要讓我活下去,甚至不惜違背小五義的誓言,一股暖流在我的心中如野草般滋長。我看著宋明磊,心想大戰在際,定要讓他無後顧之憂,便使勁地點點頭,微笑著,不讓眼淚滑落。


    我忽然間也不再害怕了,我也學著宋明磊,把酬情綁在手上,再不退縮,對著爬上來的南詔兵狠狠揮去,一刀接著一刀,任那刺鼻的血腥噴到我身上。


    這時我看到隊伍中有一個人貌似首領,正哇哇地用類似南方少數民族的語言指揮著軍隊。我取下一個南詔兵屍體邊的弓弩,反手取出長箭,借著敵軍的火把,對準他張弓即射,啊的一聲,那個將領倒了下來,南詔兵的隊伍開始亂了,暫時停止了進攻。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隨著一聲長嘯,箭羽銳利地劃破長空,直衝玉女峰上,我們隻能用兵器擋著,不斷往密林深處退去。黑暗又籠罩了我們,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子弟兵跟著我們,也不知道宋明磊流了多少血,耳畔隻有沉悶的腳步聲,隻聽到前方的宋明磊,他的唿吸越來越重。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天際艱難地翻出魚肚白,一輪紅日如火球噴湧而出,仿佛欲燃盡世間一切的醜惡,照亮這個血腥的寰宇。我抬眼望去,我們身在一處斷崖旁,身後最後一個子弟兵,如刺蝟一般背上插滿了箭羽,年輕的雙目盡帶血淚,一片迷離,他口中輕輕喊著:“娘,我迴來了。”說罷,猶死不瞑目,仿佛滿腔期望他的娘親,前來迎接他,為他添上新衣。


    我爬過去顫著雙手覆上他的雙眼。


    此時,我的淚已哭幹,心如荒原枯井,迴過頭去,宋明磊身中數箭,血流不止,他靠在大樹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著我亦是眼中死灰一片。


    身後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我們的麵前。那雙紫瞳,鷙猛陰寒地看著我和宋明磊,我往日的噩夢,如今卻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再次提醒著我,原來我過去的十六年歲月是多麽的幸福。


    宋明磊擋在我的身前,咬牙衝了過去,口中狂喊:“快走。”


    我根本就走不了,一群南詔兵團團圍住了我,我揮著酬情狂砍,放眼望去,宋明磊被紫瞳戰將逼到了崖邊,他的動作越來越慢,我一晃身,提著酬情衝過去,想幫宋明磊,可是太晚了,紫瞳戰將已把偃月刀捅進了他的左胸。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渾身熱血滾湧,嘶聲狂喊著:“不!”我飛奔過去。


    紫瞳戰將那瀲灩的目光,嘲笑地看著我,手中卻決然地自宋明磊身上抽出偃月刀。宋明磊血如泉湧,向後栽倒,墜下山崖。


    我奔過去,探身崖邊,他的身體如孤葉飄零,他的黑發如花瓣一樣浮在空中,映著蒼白的臉,對我笑著,那麽淒豔,那麽灑脫,宛如死亡之於他是莫大的快樂歸宿。


    我再也不能理智地思考了,剛剛答應他的話也拋在一邊,此時此刻,我隻想著縱身跳下去好將他拉迴來,然而背後一陣劇痛,阻止了我所有的行動。


    在陷入完全的昏迷前,我感到落入了一個充滿血腥氣的懷抱。一雙興奮的紫瞳,上上下下逡巡著我,好像在打量著最得意的獵物,他在我耳邊得意地喃喃自語:“嗬,性子這麽烈,終於逮到你了。”


    又是那個夢,那棵仙風飄逸的木槿樹下,紫浮一手支頤坐在樹下,麵容恬靜,他慢慢睜開了眼,他在槿花雨中對我微笑著,“你來了!”


    忽然,畫麵一轉,紫浮那瀲灩的目光,嘲笑地看著我,手中卻決然地砍向宋明磊。宋明磊血如泉湧,向後栽倒,墜下山崖。


    我想出聲,嘴卻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的耳邊傳來一些奇怪的呻吟聲,然後是女子的咯咯笑聲。我試著睜開眼,悄悄打量了四周,我周圍三個滿麵淒惶的美貌女子,擠成一堆,瑟瑟發抖,我往那浪聲所發之處望去,就在不遠處的羊毛毯子上,兩個雪白肉體肆無忌憚地交纏著,如蛟蛇盤纏。


    就連我這個曾在二十一世紀生活過的人,見過無數沐浴露廣告中美白肌膚的女明星,也不得不驚歎於身下那個正在媚聲嬌吟的女子,那肌膚何其白嫩,吹彈可破。


    而正在狠狠折磨她玉膚冰肌的則是一具健美精瘦的少年身軀,那少年抬起頭來,因為欲望而扭曲的俊臉,瀲灩的紫瞳因為情欲而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他忽地看向我,我趕緊閉上眼睛。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呢。沒想到一醒來就碰到這種香豔刺激的景頭,還是那個紫眼睛的混蛋主演的,看來那紫浮果然投錯胎了。那錦繡是怎麽迴事?他的記憶有沒有和我一樣保留著,對於前世記得一清二楚,他來這個世道,看樣子是又要鬧個天翻地覆了……


    我胡思亂想間,一股很奇怪,極其濃鬱的香氣直衝我的鼻間,我感到有人不斷地在我臉上逡巡,然後那香氣混著陽剛的汗液,還有性愛之後強烈的味道,在我的鼻間流轉,我的鼻子越來越癢,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於是我不得不睜開了眼睛。我的眼前坐著一個少年,毫不在意地張揚著健美的祼體,雪白的肌膚上處處是吻痕和抓痕,一雙紫瞳如紫晶燦爛,充滿了獵食者的興奮和一絲不明意味的好奇,那張臉,正是我在地府所見紫浮之絕世容貌,妖冶美麗,雌雄難辨。


    我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那雙紫瞳,同錦繡相處的歲月在腦海中像電影一般一一迴放,最後定格在錦繡剛出生時對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到底誰才是那個把我的命運拖入地獄的罪魁禍首,是錦繡還是眼前這個滿身血腥、欲壑難填的天人少年?


    若他是紫浮,喝了孟婆湯,未必記得前世之事,若是紫月公子段月容,那他定會以為我是原非煙而擁有利用價值。


    想起七夕之夜,我誤拉了另一個紫瞳之人的手,那人十有八九是他了。然而七夕之夜過去已久,而且當時燈火昏暗,他未必就能看得清我的模樣。宋明磊墜崖前的話,言猶在耳,是的,我答應過他,無論多難、多苦,我都要活下去……


    紫瞳少年與我一徑默然凝視,他忽然伸出手探向我的臉。


    我心下大駭,一下子跳了起來,本能地向那幾個俘虜少女縮去,離眼前那人遠了幾步,可能是我抱頭鼠竄的樣子無意間取悅了他,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正當我在思索著是該裝瘋賣傻,還是裝暈過去,一聲嬌喚傳來,“小王爺,那個原非煙醒了嗎?”


    少年身後的那個白膚美女大剌剌地挺著豐盈的雙峰,扭著纖腰,裸著一身潔白無瑕的肌膚過來,趴在紫瞳少年健美的背上,一雙妙目有些冷意地看了我幾眼,“她真的是原非煙嗎?妾素聞原非煙乃是天下至美,今日得見,卻是長得不怎麽樣啊。”


    “她自然是原非煙,”紫瞳少年拉著白膚美女的纖纖玉手,烙上一吻,可是他的紫瞳卻對我神秘地一閃,盯著我的眼睛笑道:“綠水,要知傳言往往都是不可信的。”


    原來這位就揚名天下的美人楊綠水,亦曾是他父王的第一寵妾。


    楊綠水嬌嗲地抱著段月容,玉手不停地撫摸著他健壯的胸膛,“那小王爺為何還留她在王帳中,聽說她將胡參軍射傷了,胡參軍正氣得不行呢,不如將她賞給胡參軍得了。”


    “那可不行,我留著她還大有用處。”紫瞳少年微笑著站起身,離開了我。


    我趕緊閉上眼睛,不去看他健美的裸體。


    屋子裏有一股獸的味道,和被捉的獵物那驚恐的氣氛,我悄悄一摸身上,酬情和腕上的護錦都早已不知去向,我打量著四周,卻不得其蹤。


    楊綠水幫段月容穿上衣物。


    段月容一邊懶洋洋地舉著雙臂,一邊在我們這群女孩身上掃了一遍,側頭對楊綠水笑道:“給這幾個換身新衣服,等會兒我一迴來,便與你一同享用她們,何如?”


    我聽得心中一陣作嘔,然而楊綠水卻秋波一轉,皓齒慢慢咬上朱唇,充滿挑逗意味地輕聲道:“那,小王爺可要早些迴來啊!”


    段月容挑起她的下頜,給了一個長而又長,熱而又熱的“段氏”長吻,看得我渾身發毛,然後誌得意滿地走出軍帳。


    楊綠水等他的身影一消失,甜美的笑容立刻一變,轉過頭來,冷得可怕。她蹲下來,目光逡巡我們一番,看著我左邊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好像是叫初蕊吧,也是太太房裏的,以前錦繡和初畫老在我麵前笑她愛漂亮都愛瘋了,成天拿著把銅鏡,誰動她的胭脂粉盒,她就同誰急,如果不是南詔偷襲,原夫人可能已經把她送給原氏的一個表親作侍妾了。


    楊綠水用長長的指甲在初蕊的臉上畫來畫去,然後又綻出一絲柔笑,說道:“真沒想到西安也有如此漂亮的女子,叫什麽名字啊?”


    初蕊不敢抬頭,顫聲說道:“初、初……蕊。”


    楊綠水詭異地笑了,“初蕊,新生嫩蕊,帶露嬌妍,果然名如其人,難怪小王爺要多看你好幾眼。”


    初蕊不敢看她,臉更白了。


    楊綠水笑道:“在我們那裏有一種水果叫荔枝,外皮十分粗糙,可是內裏卻十分白嫩甘甜,就好像你的臉,你說說你的外皮在哪裏呢。”


    她的五個指甲猛地一滑,初蕊那荔枝般水靈白嫩的臉立刻血肉模糊。


    我們所有的女孩都駭呆了,初蕊發出一聲慘叫,我想跳過去幫她已經晚了,初蕊整張臉都起泡了,然後渾身發黑,一股難聞的腐味傳了出來。我們嚇得驚叫起來。


    楊綠水卻快樂地笑出聲來,“喲,原來不是荔枝,卻是個楊梅兒,哈哈。”


    她喚了個兵士進來,叫他把初蕊的屍體拖出去。


    那兵士看著初蕊烏黑的屍體,結結巴巴地問道:“綠、綠姬夫人,那、那小王爺迴來要是問該怎麽、怎麽說啊。”


    楊綠水冷笑道:“軍中這麽多美女,你以為小王爺真會過問嗎,還不快去?”


    那兵士立刻戰戰兢兢地拖著初蕊的屍體出去了。


    楊綠水像是沒事人似的,拿起桌上一隻瓊觴,輕抿一口,對著驚懼的女孩們笑道:“不就是仗著年輕貌美嗎?有我在,你們一個也別想動王爺的心思。”


    我怒瞪著她。


    她冷笑著走上前來,“原非煙……”然後麵色一冷,猛地對我甩上一個耳光,對我輕嗤一聲,“等王爺用完你,你說你這水嫩千金之身,可怎麽去侍候全軍將士呢。”她仰頭大笑。


    我的怒火熊熊燃燒,正要衝上前去把那耳光甩迴來,其中一個女孩卻死命拉住了我,附在我耳邊道:“慎行。”


    我一驚,迴頭仔細辨認一番才認出來眼前這個頭發散亂的女孩,卻是紫園裏以鎮定冷靜出名的大丫頭珍珠。


    這時她又喚了兩個兵士進來,“帶這幾個去沐浴更衣,一路上就說是王爺的女人,莫讓別的軍帳給搶了。”


    我們被押出軍帳。我不由得用手遮住明亮的陽光,一路走過,才發現我們在紫棲山莊之中,應該是在紫園之內吧,珍珠隻當我是原非煙,對我態度甚是恭敬。我心中想著絕不讓敵人看輕,便高昂著頭,視若無物。南詔兵三三兩兩貓在火堆旁,不停地吹著口哨,或交頭接耳,目光閃處,看著我們的眼光仿佛我們沒有穿一件衣服。


    一陣慘叫之聲傳來,隻見榮寶堂前架起一座高高的絞索,上麵懸空吊著一個女子,上身裸著,被打得皮開肉綻,不見人形。拿著皮鞭的是一個光著上身、滿臉橫肉的南詔將領,左臂上紮著紗布,手不停地揮著皮鞭,口裏不停地用南詔話咒罵著。


    這個女子有幾分眼熟,她右邊耳墜上殘缺的珍珠琥珀,在陽光下閃著淒慘的光芒,我的心髒一陣收縮,那是初畫。


    珍珠抓住我,冷冷地輕聲道:“你若衝出去,可就保不了你自己了。”


    我一甩手,抽出身邊的小兵腰間的刀,猛地衝過去,將那個將領撞翻在地,一揮刀砍斷吊著初畫的繩子,將她放下來。初畫渾身淌著血,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眼看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我緊緊擁著她,忍住眼淚和滿心的憤怒,輕喚她的名字。


    那個滿臉橫肉的南詔將領爬起來,粗聲大罵,看清了是我,更是暴跳如雷,押解我的小兵趕緊擋在我麵前,苦著臉不停地磕頭,“胡參軍,這原非煙和這幾個妞都是小王爺要的女人,我這就把她拖走,您就別生氣了。”


    “本參軍為他老爹南征北戰之時,他還在娘奶懷裏吃奶呢,這次也是老子打的頭陣,憑什麽好貨色全被他一個人搶走了,”胡參軍大聲咒罵,不由引來了別的軍帳的士兵爭相觀看,“這原非煙把老子射傷,就理當讓給我,玩她個三天三夜。他倒好,一抓著就給藏起來,現在又放出來壞老子的好事……”


    在胡參軍的咒罵聲中,初畫悠悠醒來,看了看我,擠出笑容,“姐姐真是好福氣,果然活了下來。”


    我對她輕聲笑道:“不要擔心,初畫,你也不會有事的。”


    “姐姐不用騙我,初畫怕是不成了……主子們,能逃的都逃了,留下我們,糊裏糊塗地就遭了難。還好臨死前還能再看見姐姐,”初畫看著我淒涼地笑道,“姐姐,初畫是幹淨的,那肥豬得不到我,便往死裏打我,”初畫緊緊抱著我,想了想,眼中忽然流露出恐懼,“姐姐,老人們說,如果沒有衣服去黃泉,小鬼是不收的。求姐姐,一定要給初畫找件衣服下葬,不要像其他姐妹一樣,被糟蹋得不成人形,連件遮羞的衣裳也沒有,就、就去了。”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就連一向冷臉子的珍珠也露了悲戚之色,跪在我身邊,看著初畫,捂著嘴低泣起來。


    另外一個女孩早已放聲大哭起來,“初畫姐姐。”


    這種哭聲忽地串聯著響起來。初畫在紫園裏甚是得寵,為人處世也厚道,很多被關在園子裏的丫頭,都與初畫有交情,聽到這話都紛紛出來,不顧兵士的阻擋,跪在我們周圍,為初畫痛哭流淚。


    這時,從榮寶堂中走出一行人,為首一人,紫瞳瀲灩,正是段月容,押我們的兵士苦著臉在他耳邊耳語一番。他的麵色微微不悅,走過來,擋在我和胡參軍中間,冷冷道:“不過為了個女人,胡參軍何以如此大怒,光天化日之下淩虐我送你的女奴,是對我不滿啊,還是對我父王不滿啊?”


    胡參軍仍然一臉怒容,“小王爺何必抬出老王爺來呢,”他一指我,狠狠唾了一口,“末將被這個臭婊子傷了,小王爺就應當把她交予末將,讓末將好生整治她一番。且不說末將在攻西安城時立了頭功,小王爺理當該把漂亮的女奴獎給末將幾個,但隻打發了這個兇悍無比的賤婦給末將,末將倒險些被她給閹了。”


    南詔眾將士忍俊不禁,有幾個哈哈大笑起來,但看到胡參軍的氣惱樣又立時噤聲。


    胡參軍繼續道:“兄弟們也都不滿,小王爺隻顧自己行樂,卻不理兄弟們在前線拚死打仗,也不多賞幾個女人和錢財予他們快活。”


    “大膽胡勇,以下犯上,目無尊卑,來人,還不快同我拿下。”段月容還未開口,他身邊一個左頰文身的冷麵青年已開口叫兵士上前。


    那胡參軍手下的兵士也不示弱,亮出兵器,“誰敢動胡帥?”


    段月容麵色不變,一揮手阻止了那紋麵青年:“蒙詔。”


    段月容對胡勇挑眉冷笑:“既然胡參軍說攻西安城的軍功分賞不明,那就索性當著兄弟們的麵,說個清楚。我最先使計生擒了西安守備王侍郎的千金,以此要挾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城,”陽光之下,段月容的白膚更勝女子三分,紫瞳仿佛是光華四射的紫水晶,甚是奪目,就連旁邊的軍士,也有些看得目眩神迷,他邊說邊踱步,擋著的士兵皆神色癡迷地一一讓開,“那王侍郎好不容易答應了投降,卻不想胡參軍看上了王寶嬋,她不堪受你的汙辱,上吊死了。於是我南詔本來可以不花一兵一卒便可取西安城,卻隻好血肉橫飛地強攻。你胡參軍壞了本王的大計,攻取西安城也是將功贖罪,分內之事吧!”


    胡參軍愣了愣,“那、那是……可末將哪裏知道,那妞性子會、會這麽烈。”


    段月容歎了一口氣,“這女人乃是漢人,又是將門女子,貞節對於她是何等重要。當然,胡參軍攻下西安城,著實勇猛無敵,”段月容看那胡勇麵有得色,便走過去。


    他比那胡勇矮一個頭,抬頭說話時,忽然人如大鵬展翅,飛起一腳,快得令人反應不過來,直到胡勇龐大的身子摔在地上,滿臉是血,在場的女人才驚叫起來。胡勇的親信才剛剛想起拔刀,卻早被那文麵青年的部下統統當場砍頭,血流紫園。


    段月容冷冷看著在地上掙紮的胡勇,陰狠道:“你不經我同意,便擅自縱容兄弟們搶掠,試問你和你的部下得了多少女人,搶了多少財物?卻還說我分賞不明?我沒讓你吐出來,治你個違抗軍令,擅自行動,已是看在你是我父王的舊部的麵上,現在還敢公然以下犯上,當真厚著臉皮。以為你是我的長輩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段月容收起陰狠的俊臉,走到我麵前,看了看初畫,皺了皺眉頭,“蒙詔,我記得你向我討過這個女人,你若還要,就賞給你吧。”


    蒙詔連眼皮也不帶抬一下,“多謝主人的賞賜。”他疾步走過來,對我有禮地說道:“原小姐,她需要治療,你將她交給我,我自會替她找人醫治的。”


    我抬起淚眼,細細看著這人,剛硬的線條,灰黑的雙目透著一絲冷酷,可是看著初畫,眼中竟有著一絲溫柔。


    珍珠輕聲對我說道:“小姐可將初畫放心交給此人,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縱容士兵在紫園淫掠的南詔人。”


    我脫下身上早已被血染紅的懷素紗,將初畫裹住,輕輕遞給那個叫蒙詔的年輕人。


    我正躊躇間,後麵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頭發,我不由痛叫出聲,仰頭卻見是那雙冷酷的紫瞳。


    “眾兵士聽著,這幾天你們玩也玩夠了,搶也搶夠了,你們也該收收心了,別玩女人玩得腳軟了。原家軍馬上就會反撲,以後這些新奴隸和胡參軍手下的軍士皆由蒙詔將軍管轄,你等專心練兵,不得有誤。這個原非煙專屬本宮所有,誰敢動她,我就將他剝了皮點天燈。”


    段月容放開了雙手,我由於慣力作用,猛地摔倒在地。天旋地轉間,我感到有人用尖利的指甲掐進我的手臂,將我拉了起來,一個尖細變調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她不是原非煙,她不是原非煙。”


    我驚抬頭,卻見一個衣衫破碎、長發披散的女子瘋狂地抓著我的手臂,被一個形象猥瑣的老頭用鐵鏈拉著。那老頭小眼睛,酒糟鼻子,浮腫的手拉開了那個女子,然後一臉諂媚地跪在段月容的麵前。


    段月容嫌惡地看著,“幹什麽的。”


    一個小兵急急地跑過來,跪曰,“這老頭說自己以前是紫園管事的,她的女兒是紫園裏的第一美女,說是來獻給您的,小人才將這女子押進來。她自己忽然衝進來,小人攔也攔不住。”


    我的心中一緊,這個女子竟然是香芹。


    香芹惡狠狠地盯著我,“她根本不是原二小姐,她是白三爺的侍妾花木槿。”


    我冷冷地看著她,她卻又神經質地看著我,恐懼地說著:“不對,你不是花木槿,你是花錦繡。不對!你是個花妖精,你和你姐姐都是妖精,你們迷惑主上,心如蛇蠍,是你們小五義把南詔兵引進來的,你們要毀了原家才甘心。”


    這時後麵又闖入一個滿身汙漬的婦人,竟然是連瑞家的,抓打著那個牽著香芹的老頭,哭訴道:“你這個畜生,造孽啊,你把好好的女兒打傷了,已是天理難容,卻還要把親生女兒送給南詔狗啊。”


    連老頭子將連瑞家的踢倒在地,唾了一口濃痰,“她既是我生的,老子打她又怎樣,不打傷她能乖乖聽老子的話嘛。”連老頭迴過頭來,對著段月容諂笑道:“這位王爺,我女兒可是這紫園裏有名的美女,原本是要送給清大……原非清做側室的,若是王爺不來,她也要跟著原非煙做陪房的,您看這細皮嫩肉的,”連瑞老頭抓著香芹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露出那張驚懼的俏臉,“王爺放心,她包管能伺候好您。”


    段月容瞥了一眼,輕蔑地一笑,“這分明是個瘋婦,蒙詔,剩下的你看著辦吧。”


    連瑞家的哭著,“香芹,我苦命的兒啊,怎麽攤上這麽個黑了心的老爹。”然而她口中苦命的女孩卻隻是狠狠地看著我,不斷罵著我花妖精。


    連瑞家的看著我,也驚叫起來:“這是花木槿,西楓苑的花木槿啊,你怎麽敢冒充原二小姐?”


    連老頭斜眼看了我一眼,也驚叫起來:“這可絕對不是原二小姐啊,老子可天天見著她。”


    段月容冷冷地對著珍珠說道:“你是紫園裏的大丫頭吧,你來說說,這女人究竟是不是花木槿。”


    珍珠鎮定地看著連瑞家的和連老頭,板著臉說:“原二小姐對你們不薄,你們怎可如此背棄恩主?”


    連瑞家的和連老頭還想再強辯幾句,珍珠再一次顯示了其在紫園丫環中的首領地位,再加上平時連瑞家的和香芹太過囂張,於是那些丫環們都對連瑞家的一家三口罵了起來,什麽賣主求榮,喪盡天良,良心都給狗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木槿花西月錦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新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新萱並收藏木槿花西月錦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