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和珍珠一眾五個女孩與據說是紫園最漂亮的女人關在一起。


    我的夢中全是打打殺殺,宋明磊血濺玉女峰,然後有人捂住我的嘴,我驚醒過來,發現黑暗中,珍珠正死死地捂著我的嘴,對我低低道:“慎言。”


    我這才明白,她是不讓我叫出些不該叫出的東西。可是蒙得也太緊了,簡直就像是想要蒙死我。


    她看見我瞪著她,冷冷地放下手,毫無溫度地看著我。


    我大口大口喘著氣,低聲道:“你為何要幫我?”


    “你既替二小姐引開南詔兵,我自然要幫你。更何況你是白三爺的人,也算是主子了。”珍珠低聲地說著,黑暗中,我看不見她的臉,“我原以為你和你妹妹是一樣的,現在看來,你果然不一般。”


    我奇道:“我妹妹是怎樣的人?你何出此言。”


    珍珠正要啟口,忽然屋門口有一道白影掠過,伴著一陣輕微的怪笑,我不由自主地向珍珠瑟縮著靠去。


    守在門口的兩個南詔兵站了起來,在窗外左邊的一個,驚問右邊一個:“你方才可看見了?”


    另一個身影站起來,打著哈欠罵道:“作死,老子才夢到抱小醉仙上床。再一驚一乍,小心我告訴蒙詔將軍,將你喀嚓了。”


    “我沒有胡說,剛才我看見一個白影飛過去,不會是鬼吧?”


    “胡說什麽,這裏可是原家的官邸,怎會有鬼?”


    “你沒聽說嗎?傳說這裏以前有個殺人如麻的大妖王,原家第一代老爺就是被皇帝老兒派過來剿滅這個大妖王的,明是賞他封地,實則將他貶到這西安,困在這紫棲山莊裏,好鎮守這個妖王的,”那小兵繪聲繪色地說著,“傳說這紫棲山莊下麵全是地宮,那宮裏埋的不是金銀珠寶,全是他吃剩下的冤魂屍骨。”


    兩人一陣沉默,唯有風聲低吼,吹得窗欞咯吱咯吱響,另一個幹咳了一下,“莫要胡說,果真如此,這幾日你在這莊子裏搶珠寶玩女人的時候,怎麽不見他出來殺了你。就算有,見了咱們紫眼睛的小王爺,也早嚇跑了。”


    “那倒是,小王爺那紫眼睛,美則美矣,不過我看了心裏就直哆嗦。”


    窗外的兩個南詔兵的話音漸漸低了下來,膽大的那個也不再睡了,兩人竊竊私語的話題變成了段月容的紫眼睛。


    珍珠起頭來,黑暗中的眸子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南詔狗賊馬上就要全完蛋了。”


    我驚問道:“什麽?”


    “他馬上就要來了。”珍珠神秘地笑道,“他會把南詔兵全部殺光的。”


    夜風悄悄吹入血腥的寒風,窗外敲著三更,此情此景讓我聯想到前世所看的恐怖片,我顫聲問:“誰?原侯爺嗎?”


    “不,”珍珠湊近了我的臉,她的妙目閃著神秘的光,對我低低道:“暗神。”


    “什、什麽暗神?”


    “自然是原家的暗神……”


    我正要對珍珠說,在這樣月黑風高殺人夜裏,不要這樣湊近人的臉,詭異地說話,會嚇煞人的。這時門外一通騷動,我正想著這所謂的原家暗神來得這麽快,一大堆南詔兵湧了進來,將我押了出來,段月容臥在他那匹大灰馬上,月光下,他的紫眼睛瞅著我,興奮莫名。


    南詔人兇神惡煞地催我坐上一輛囚車,我迴頭一看,珍珠和眾丫頭也探出頭來,緊張地看著我。


    段月容疾馳在我的身邊,看著我,像是在看動物園裏的熊貓。


    囚車不停地顛簸著,我幾乎被搖散了架,“深更半夜,你們要帶我去哪裏?”我扶著粗壯的欄杆,大聲問著。


    沒有人迴答我,隻有兵甲相撞之聲,冰冷地刺激著我的耳膜。


    我的心中隱隱有著不安的預感,冷冽刺骨的寒風漸漸淹沒了我驚慌的質問,凍僵了我的四肢。


    鵝毛大雪紛飛中,我們進入了西安城,南詔兵的火把照亮了西安城的街道,昔日繁華的城市,如今處處斷瓦殘垣,奠祭的白幡飄揚,即使在黑夜中,仍有悲絕低泣之聲相聞。


    囚車馳過一片燒焦的屋樓,我覺得眼熟,仔細辨認之下,正是我同非玨分別之地,不覺咽氣吞聲,淚盈滿眶。


    不知過了多久,囚車穿越了西安城,到得城外,停在一處山丘,段月容讓士兵做好戰鬥準備,又讓人放我出來,押到陣前。


    蒙詔駕馬出列,大聲叫道:“原二小姐在此,原家兵士快快出降!”


    我正要出聲,段月容已掐住我的脖子,我不得出聲,他噙著一絲嘲笑,紫瞳瞅著我,卻是一派了然。


    我刹那間明白了,他果然知道我不是原非煙,留著我隻是為了引出原家的餘兵。


    山丘之後有人影攢動,竊竊私語之聲傳來,黑暗中一個高大的秦中漢子,雙目如炬,手握長槍,如戰神一般,走了出來,沉聲問道:“原二小姐在何處?”


    話音未落,南詔的箭矢如飛蝗撲射,那人武藝高強,長槍舞得水泄不通,仍有一支長箭射中他的大腿,他因劇痛而麵部扭曲,目光卻堅如磐石,一瘸一拐地走向我和段月容,口中高叫:“二小姐,你可受傷?”


    我拚命掙紮著下馬,跑向他時,他已滿身箭矢,血流如注,我來到近前,向他身後叫道:“原家軍快跑,原二小姐已安然逃至洛陽,我乃是替身。”


    可惜晚了,山丘後麵人影晃動之際,已紛紛被流矢射中,擋在我前麵的那個原家兵猛地轉身將我壓在身下,護住我不被流矢射中。


    無數的慘叫之聲在我耳邊響起,血腥味在黑夜中無情地蔓延著。宋明磊和那一千原家兵士的慘死又曆曆在目,我淚眼模糊中,看著鮮血滑過那人的頸子,流到我的麵上,滴滴灼熱。


    半炷香之後,流矢之聲漸淡,我在成堆的屍首之中爬了出來,我將壓著我的那人翻了過來,撫著冰冷的箭矢,顫聲說道:“我不是原二小姐,壯士為何還要救我?”


    那人吐著血沫,溫然笑道:“多謝姑娘替二小姐受難,隻求……姑娘……若是還能再……見到二小姐,就請對她說,戴冰海能為二小姐盡忠,死而無……憾。”說罷,那叫戴冰海的漢子雙目迷離,含笑而去。


    此人竟然是戴冰海!他正是於飛燕最崇拜的東營教頭戴冰海,我在暗莊之時就聽宋明磊說,東營教頭戴冰海帶著四千子弟兵拖住南詔兵,原非煙他們方才有了時間躲入暗莊。


    我輕輕將戴冰海的頭顱放下,忽然想起宋明磊說過,原家子弟兵都會在護腕處暗藏匕首,我偷偷摸到他的護腕,果然有一柄匕首。


    這時,隻聽得身邊一個南詔兵說道:“稟報小王爺,這原、原非煙的替身還活著,如何處置?”


    我所有的血液沸騰了起來,憤怒地看向正在對我微笑的段月容,我袖中藏著那把匕首,一聲不響地任由南詔兵將我架到段月容麵前。我揮出匕首,眼看就砍到他了,可惜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和匕首同時飛了出去,眼冒金星地重重落在早已被鮮血染紅的雪地。我懷疑左手臂很可能摔骨折了,隻覺撕心裂肺般地疼痛,然後有人抓著我的頭發將我拖到火光通明處,火把炙烤著我,額頭有血腥的液體緩緩流下,我陷入了黑暗。


    我昏昏沉沉地醒來,發現我又在段月容的帳子,耳邊又是那熟悉而奇怪的呻吟之聲,不用睜眼也知道段月容和楊綠水在做何勾當。


    我的身上已被換了身新衣,額頭微痛,正包著紗布,過往血腥的種種浮過眼前,我慢慢坐起來,試著動了一下左手,劇痛仍在,不過好在沒有斷骨。


    鼻間飄過一陣奇怪的香氣,我抬起頭,兀自一驚,眼前是那雙瀲灩的紫瞳,嗜血而得意。我突突的心跳漸漸定了下來。說句實話,我開始習慣了他每次在我麵前出場,要麽是滿身血腥,要麽就是一絲不掛。


    這一次我卻笑了,無懼地迴視著他的紫瞳,淡淡道:“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花木槿,不然,你今天加諸在紫棲山莊和我身上的一切,我必十倍奉還。”


    “好大膽的女人!”楊綠水披了件玫紅冰綃紗,過來對我揚起手來。


    我避無可避,結結實實地挨了她這一掌,摔在地上。


    楊綠水好像又對我舉起了手,段月容在空中抓住了她的手,不悅道:“綠水,瞧你,這多掃興!”


    “妾隻是替小王爺委屈,她不過是原非煙的替身!紫園中美女眾多,小王爺何以留著這個姿色平庸的賤人?”楊綠水在那裏委屈地流淚道,“妾聽蒙詔將軍說,方才她還想行刺小王爺,如此兇殘的賤人,小王爺何不將她犒賞眾軍士。”


    我擦著嘴角的血跡,對著楊綠水冷笑不已,暗中發誓,總有一日我要你和你的姘頭段月容生不如死。


    段月容看著我,皺了皺他風情萬種的眉,正要開口,卻聽見帳外蒙詔嚴肅的聲音,“王爺,十萬火急,飛鴿傳書剛到,請小王爺移駕榮寶堂。”


    段月容提起我的衣襟將我粗暴地摔到他和楊綠水歡愛的羊毛毯上,披上衣服,“在我沒有享用她以前,你若私自將她處置了,我便將你送迴南詔。”說罷頭也不迴地掀開帳簾走了,留下流淚的楊綠水。


    楊綠水走過來,“這是小王爺和我的寢帳,你也配睡在上麵。”她鐵青著臉,揚手向我臉上抓來。


    我一貓腰躲過,楊綠水撲一個空。我懶洋洋道:“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想睡在上麵,可巧是你家小王爺將我摔過來,可見他有多想讓我睡。”


    於是她的臉皮更是氣得抖了起來。


    這時,有人在帳外叫著:“綠姬夫人,小王爺好像在前廳出事了。”


    楊綠水麵色一凜,對我狠狠道:“你等著。”說罷,匆匆穿上衣物,走出帳外。


    帳中隻剩我一人,我立刻忍痛站起來,四處尋找可有出逃防身之物。


    一陣風古怪地吹在我的脖子間,帳中的燈火隨即熄滅,黑暗中我急迴身,一片白影掠過眼前,略顯熟悉的白麵具閃過我的眼前。我正疑惑間,帳外傳來刀兵相接之聲,我偷偷掀起簾子一看,遠處火光衝天,南詔兵亂作一團,叫著糧倉失火了,快去救火。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痛快!痛快!


    然後我想到糧倉對於一個出征的軍隊是何等重要,定是有人暗中破壞。莫非是原家軍的內應?那樣的話,說不定今夜大哥的援軍就會來的。


    我的心振奮了起來,找了把短刀,偷偷掀起厚厚的帳簾,咦,奇怪,守在門外的兩個兵士不知所蹤,可能是去救火了吧。


    我大著膽子溜了出來,往黑暗處一閃,瞅準一個急行的小兵,對著他的腦袋用刀柄用力一敲,沒想到他晃了兩下,沒事似的轉過身來瞪著我,我正要再出手,他的身後飄來另一個南詔兵。


    我暗叫不妙,不想後麵那個南詔兵手中銀光一閃,前麵的小兵已軟倒在地,我驚訝中,那出手的南詔兵摘下頭盔,露出一對梨渦,對我低聲道:“小姐莫怕,是我。”


    我定睛一看,竟是失散的齊放,心中頓時大喜過望。


    齊放手腳利落地剝下那小兵的兵服,“小姐快快換上這兵服,南詔國內出大事了,光義王正在徹查豫剛親王謀反之事,豫剛世子牽涉在內,南詔的欽差剛剛到來,想是宣旨陣前換帥,我便放火燒了糧倉,索性鬧騰死南詔狗,亦好趁亂救出小姐。”


    我點頭問道:“小放,你躲在哪裏,如何得知的呢。”


    “小人在西安城裏尋不得小姐,迴西楓苑毫無人影,便連夜前往洛陽。原侯爺安撫說是你們同他的女兒安全躲在暗莊裏,不日便可安然迴洛陽,我便又折迴來找大哥前往洛陽,不想他和福居客棧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路上遇上一位戴姓的教頭,便同東營的兄弟一起躲在城外的蘭陵坡。段月容前來絞殺東營的兄弟,這才得知小姐原來做了原非煙的替身,根本沒有逃出西安。”


    迴想著戴冰海和宋明磊慘死的樣子,鼻子不由得發酸。我七手八腳地換上兵服,齊放仗劍在前麵開路,我們奔向西林,未到眼前,隻見燈火通明,黑壓壓的南詔兵在西林密布,厚厚的積雪幾乎被南詔兵踏平,冰天雪地中,層層疊疊的男人們口中哈出的熱氣幾乎將雪地融化,南詔兵分作兩方正在對峙,一麵是段月容,另一方正是滿臉橫肉的胡勇。


    我和齊放躲在暗處,隻聽得胡勇喝道:“大王已下虎符前來換帥,段月容你還不棄劍投降,跟隨欽差坐囚車迴大理領罪?”


    段月容冷冷笑道:“胡勇,你恨我奪你兵權,盡可迴南詔,向我父王發牢騷,然我父王對你不薄,不想你喪盡天良,幫著光義王前來害我。”


    胡勇亦兇惡地笑道:“段月容,老王爺對我是不錯,隻可惜他年紀大了,老糊塗了,糊塗到讓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來掛帥出征西安,甚至還要為了你反了光義大王?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無數,即便不歸順光義大王,等你即位,也會將我抄家滅族。怪來怪去,隻怪你父王養了你這個紫眼睛的妖孽。如今你父已被下獄,大王吩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識相點,老子還能賞你個全屍。”


    段月容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大聲喝道:“豫剛家的兵士,快殺了叛將胡勇,隨本宮突圍。”


    兩邊的南詔兵火拚起來,火光映著廝殺聲,年輕的生命在互相踐踏著,前朝還殺伐享樂,今夜已血濺同袍,亡魂異鄉!


    齊放護著我悄悄繞過戰圈,我迴頭看去,段月容的頭盔被擊落,頭發披散在血紅的黑甲上,紫瞳鷙猛森冷,在深夜中如惡鬼嗜血,無人敢近,大刀過處,開出一條條血路,他的紫瞳一閃,忽地往我這個方向閃來,目光陰沉無比,他厲聲喊道:“花木槿。”


    這一聲喝,微不足道地淹沒在兵士的喊殺聲,卻清清楚楚地傳入我的腦海中,我冷笑著,隔著人群,高高地對他比了一個中指,挑釁地從遠處睨著他,你去死吧,妖孽!


    沒想到他的臉色更加陰沉,竟然揮舞著偃月刀向我這裏瘋狂殺過來。


    我的汗水沒用地流下來,他、他要幹什麽?


    我加快腳步,跟上齊放,漸漸地,那混戰的人群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那雙陰狠的紫瞳帶給我的恐懼感,消失在重新獲得自由的狂喜中,我們進入了西林深處,大雪飄飛著,我猛然停住了腳步,“小放,初畫還有珍珠她們都還在紫園裏呢,她們怎麽辦?”


    齊放在前麵也停了下來,凝重道:“小姐莫要擔心,白三爺早已做好攻城準備了,隻等小姐平安脫困。”


    我心中一喜,“三爺的兵馬就在城外?”


    齊放點頭,“正是,三爺的兵馬由於大爺領著,今日剛剛秘行至西安城下。小人已經同韋虎在西安城約定見麵,光義王之所以將豫剛親王下獄,陣前換帥,全是三爺的安排。小姐可記得原家給光義王送去十名美姬,其中有一名喚嬋嬋的,已寵冠光義王的後宮,三爺已秘授其對光義王進言,將豫剛親王秘密鍛造兵器、私募勇士的證據呈給光義王,是以光義王才會大怒,下定決心在國內削藩了。”


    我點點頭,心想若能早些見到原非白,珍珠和初畫也能早日獲救,再說現在南詔正在內訌,以珍珠的鎮定,必能保全身而退。


    正要前行,卻見前方薄霧和著大雪降了下來,齊放的麵色凝重了下來,“小姐緊跟著齊放,萬萬莫要走散了。”


    我和齊放奔跑著,不知跑了多久,齊放始終沒有放開我的手,可是四周的雪霧卻混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慢慢地濃了起來。


    “小放,不太對勁啊,”我喘著大氣,對齊放說道,“我們應該早出了西林才對啊,為什麽還不見蹤影。”


    齊放也停了下來,神色嚴肅,左顧右盼,“這不是普通的大霧,我們進了別人布的陣了。”


    我剛剛升起的希望泡泡,正一個一個啪啪碎去。


    我多希望我隻是進入了一場可怕的噩夢,我一睜眼,又是朗朗晴空下,非玨嚷嚷著木丫頭,原非白冷著臉同韓修竹指點江山,三娘訓著素輝,碧瑩彈奏著《越人曲》,於飛燕和宋明磊拚著酒,而我在溪邊和錦繡數著西楓苑的紅梅花,紫園裏脂粉飄香,歌舞升平。


    “小放,是你幹掉我帳子外麵守衛的南詔兵嗎?”


    齊放搖搖頭,“我隻來得及放火燒了糧倉,想引開段月容,好進他的帳子裏救小姐,不想中途遇到小姐了,小姐為何發問?”


    我的心害怕了起來,忽然間想起珍珠提到的暗神,這不會是暗神來了吧。但又想到白麵具,該死,那白麵具會不會趁亂來殺我呢?


    我正要開口,空中飄來兩個黑影,夜色中兵刃閃過銀光,夾著一道鋒利的疾風向我們飛來。齊放揮劍一斬,擊落一枚,我奮力一閃,另一支險險擦過我的眼際,一股清香伴著血腥蔓延開來,我低頭借著齊放的清風劍舞出的銀光看到,原來是一片柳葉。


    我心中暗驚,何人的武功如此高強,能將柔韌的柳葉作暗器飛出?一陣咯咯嬌笑由遠而近迅速地傳來,顯示了輕功的卓越。


    “小龍,你真的老了,連兩個孩子都擋不住了。”大霧中走來一個年輕美女,胸口處大開,露出大半酥胸,春色撩人。


    “你別在那裏說風涼話了,須知這可是金穀真人的關門弟子,若是一般人,他又豈會讓我倆出馬。”黑暗中又隱出一個高大昂藏的男子,棱角分明,利目如飛鷹銳利,看著齊放和我如盯著獵物。


    齊放單手護住我,“請問兩位高人,有何指教,為何傷我和我家小姐?”


    那美女正要啟口,男子卻開口道:“請問這二位是齊放公子和花木槿小姐吧。”


    美女在那裏噘起了嘴,不悅地橫了那男子一眼。男子卻不動聲色。


    齊放冷冷道:“是又如何。”


    美女又要開口,那男子卻又抱拳搶道:“京都有位雅人仰慕花木槿小姐久矣,想請花小姐前往錦官城一敘。”


    美女的臉皮有些抽搐。


    錦官城?這不是竇家的地盤嗎?


    我還沒有開口,齊放已經冷冷道:“若是放沒有猜錯,這二位必是川北第一殺手的雲從龍、風隨虎前輩吧?”


    “錯,是川北第一殺的風隨虎、雲從龍。”性感美女傲然說道。


    那男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麽。


    她將兩人的排名換了一下,我和齊放都一愣,這有什麽區別嗎?


    “敢問風前輩,您和雲前輩何時變成了竇家的走狗了?”我感到齊放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看來這兩人必然是很棘手的人物。


    風隨虎掩嘴咯咯笑道:“喲,小夥子,火氣好大啊,什麽豬啊狗的,我和小龍可不懂,我倆隻知道替人消災罷了,至於什麽豆家菜家的,我們可是從不管。”


    “虎兒,你說得也忒多了點吧。”雲從龍的聲音依舊沒有溫度,眼神卻緊緊盯著齊放手中的長劍。


    “對不起,我家小姐要出西安城,煩請二位讓一下。”


    說到煩字,齊放已攻向雲從龍,後者的手中多了一柄長長的蛇形長刀,風隨虎依舊咯咯笑著,眼睛卻隨著雲從龍,認真起來。


    我的武功差得可以,往場中看去,似乎雲從龍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齊放幾招,可是齊放卻毫無敗相,仿佛是在試探雲從龍。我焦急間,一陣脂粉飄進鼻間,風隨虎已飄然站在我身邊,豆蔻指甲搭在我的肩上,“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花小姐的這個長隨不出五年,必名動武林。”


    我想起二人名號,便看著她的媚眼道:“久聞風隨虎是武林第一美女,雲從龍的柳葉鏢天下第一……”


    風隨虎果然麵露得色,我繼續道:“我家韓先生常對我說川北第一殺夫婦二人乃是殺手中的傳奇,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人。”


    她立時笑彎了那雙桃花眼,有些激動地說道:“韓修竹先生果真如此說我和小龍?”


    我點一點頭,認真道:“正是,韓先生對風姐姐的機智,雲哥哥的柳葉刀讚不絕口呢。”我揣測了一下她的臉色,繼續道:“隻是木槿有一事不明,還請風姐姐指教。”


    風隨虎笑道:“花小姐有話請講。”


    我接著道:“木槿隻是不明白,既是天下第一殺,便是天下第一殺手,為何二位會變成了綁架犯了呢?”


    風隨虎歎了一口氣,“花小姐有所不知,隻怪我和小龍欠了一個人情,像我們在道上混的,最怕的便是欠人家人情,所以……”


    “虎兒,慎言。”那邊的雲從龍厲聲喝道,風隨虎立刻噤聲。


    我笑道:“隻要姐姐肯放了我和小放,你欠你朋友的人情也罷,今日的恩情也好,我家三爺必十倍奉還,且我家三爺求賢若渴,廣擁天下門客三千之眾,以二位驚世之才,我家三爺必定重用,封侯拜將指日可待,二位何不隨我前往洛陽再做道理?”


    風隨虎眼波一轉,看了看我,“花小姐說得實在讓我動心,難怪……隻可惜,我和小龍必須將你送往錦官城,你再說什麽也沒有用的。”


    顯然風隨虎根本不像齊放那樣好說服,我暗自氣餒,談判的可能性降到了零。


    我暗中揮出短刀,卻被風隨虎蔻指輕夾,“花小姐,以這等武功還是不要反抗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戰圈慢慢擴大了,齊放眼中的殺氣和自信越來越多了,雲從龍的麵色嚴峻,目光向我們這裏一閃。


    風隨虎麵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略一沉吟間,閃電般地點了我的穴道,扭腰騰空躍起,足尖微點雲從龍的肩,兩人一上一下攻向齊放,當真如猛虎駕風,蛟龍騰雲。


    我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口不能言,刀不能舞,心中萬分焦急。


    齊放額頭汗水漸漸冒了出來……


    濃霧中齊放的身影像斷了線的風箏,落到我的眼前,他悶哼一聲,被雲從龍踩在腳下。


    雲從龍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金穀真人的武功果然出神入化,連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都能與我等過三十迴合。”


    風隨虎拍拍手,正要開口,一陣笛聲從遠處飄來,顯得突兀而古怪。風從虎臉色一變,“這不是幽冥教的幽冥笛嗎?”她的臉一下子煞白,“原家一倒,連幽冥教都敢從苗疆過來了。”


    雲從龍冷冷道:“還不是為了那所謂的《無相真經》,虎兒,我們快走吧。”


    她對地上的齊放說道:“少年人,看在金穀真人的麵子,放你……”


    話未說完,雲從龍早已簡略道:“要找你家小姐,就去錦官城,若要尋仇,且去西昌府。”說罷,再不看齊放,一邊攔腰扛起我,一邊拉起瞪著眼的風從虎騰空躍起,施輕功遠去。


    我看著地麵倒去,血液漸漸聚到頭頂,頭暈目眩起來,依稀聽到風隨虎以悅耳的聲音不高興地說道:“我可不喜歡你搶我的話……”


    然而傳入我耳朵更多的是那奇怪的笛聲,而且越來越大聲,川北第一殺的速度一開始很快,可是後來卻越來越慢。


    最後川北第一殺把我放了下來,將我放在一棵樹下,替我解了穴,我立刻眼冒金星地吐了對麵雲從龍一身。


    然而沒有人對我的不文明行為有任何意見。耳邊的笛聲吵得我頭疼,我定了定神,喘著氣,這才發現川北第一殺夫婦,麵色凝重,如臨大敵。


    濃霧中的地平線上,閃出八個身影,隻見八個童子打扮的小孩,唇紅齒白,清一色穿著白色的短擺對襟衫,笑眯眯地站在我們麵前。明明是十歲左右的孩童,明明笑得那樣天真,可是為何那笑容天真得近於空洞,那屬於孩童的目光晶亮卻不清澈?


    “我們主人說要這個女人,川北雙殺如若跪地求饒,便可賞爾等兩具全屍。”為首的一個童子脆生生地發話了,笑容依舊甜美可人,手中卻隱現一根銀絲。


    雲從龍的麵色劇變。


    風隨虎仰天大笑,“笑話,放眼當今武林,敢過我川北第一殺三十招之內的屈指可數,無知小兒,安敢……”


    忽然,風隨虎滿口鮮血地住了口,我根本沒有看清那幾個小孩是怎麽出的手,而風美人的牙齒已被擊碎數顆,雲從龍見愛妻受傷,眼中殺氣陡現,撲向那群小孩。


    八個孩童三個進攻風隨虎,另三個圍著雲從龍,還有兩個卻閃電般地靠近我。


    那兩個小孩的臉龐顯得異樣的蒼白,依然笑嘻嘻的模樣,那笑容有些令人發毛,我也強笑道:“敢問小哥,你家主人是誰啊?”


    其中一個小孩歪頭一笑,“我家主人是天神,他要我們來接花姐姐迴家。”


    天神?迴家?我猛地想起段月容帶我去屠殺東營子弟兵時,珍珠對我說起的暗神,一個說是暗神,一個說是天神,這兩者有什麽聯係嗎?


    我笑道:“你家主人既是天神,那你們豈不是天兵天將了嗎?”


    另一個小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天真地拍手笑道:“對,我們是天兵天將。”他向我伸出手,“我們主人就在附近,親自來接花姐姐了,我們走吧。”


    我站起來,拍著身上的塵土,“看樣子,姐姐我是沒有選擇了……”


    我飛快地向後施輕功跑去,還沒起步,就已頹然地被絆倒,兩個小童麵帶笑容地閃現在我麵前,“花姐姐不乖,要受罰。”


    我的腿傳來一絲劇痛,低頭一看,原來已被一根極細的銀絲纏著,勒出血來了。


    “花姐姐再亂動,這隻腳就要被切斷了。”那小孩笑著說道,手微一用力,我痛叫出聲,血流得更猛。


    另一個小孩跑過來點了我的穴道,然後輕觸我的臉頰,“來,花姐姐,我們迴家。”


    我打了一個冷戰,好冰的小手。


    這時風隨虎已經手握一個童子纖細的脖子,輕輕一捏,那個小孩的頭顱應聲而斷,遠遠被拋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雲從龍也將兩個童子擊飛出去,兩人又合在一起,一上一下對付其餘的童子,不一會兒,六個童子全部倒地。


    川北雙殺向我走來,身上洋溢著我從未見過的可怕殺氣,我再迴頭看我身邊的童子,隻見二人依然那樣純真地對我笑著,卻對川北雙殺視而不見,徑自抬起我,向前走。


    那笛聲一變,隻見剛剛打倒在地的童子一個一個如鬼魅般慢慢站了起來,就連那個頭被擰掉的童子,也站起沒有腦袋的身子,一步步向我們挪來,漸漸將川北雙殺圍成一圈。川北雙殺的表情漸漸駭然起來。


    那兩個抬我的童子隻是扯著那奇怪的笑臉向前走去,我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臉皮有些發青,眼眶黑黑的。這幾天日日血腥,我不由得聯想到,這些小孩的臉有多像那在戰場上死去了很久的屍首樣子,而童子們臉上那詭異的笑容自始至終沒有消失過,亦沒有變化過。


    這八個小孩,根本不是活人!


    我恐怖地放開嗓子大聲叫起來:“救命啊,可有人救我啊。”


    我猛然想起二哥已身墜危崖,吉兇難測,大哥要在黎明之際尚可進城,齊放又被川北雙殺重創,如今又有何人來救我?


    小童沒有說話,雙目發著幽光,維持著可怕的笑容,如飛一般地向前走著。


    這時,濃霧漸消,新月露出顏來,兩個小童抬著我向莊外跑去,風聲鶴唳,加上我淒慘的叫聲,卻如何也蓋不住那淒切的笛聲,在這罪惡的夜晚,我幾近膽破絕望。


    忽然,一陣空靈而飄緲的琴聲,如泣如訴,遠遠地傳來,似與那笛聲相和,卻又隱隱地將那笛聲蓋了過去。


    那兩個抬我的小童停住了,用沒有焦距的大眼前後看了一會兒,呆在那裏,似乎有些迷惑。


    原來這些小童是被那笛聲所控製的傀儡,而突如其來的琴聲定是破壞了笛聲的波長,以至於這些小童無法辨認道路。


    我細細聽著,心中不由得激動了起來,我認得這琴音!


    是《長相守》,正是原非白親自彈奏的《長相守》,那首聞名天下的《長相守》啊!


    那首委婉纏綿的《長相守》,從來沒有被他彈得如此急切悲哀,仿佛是鴛鴦失偶而苦尋伴侶,孤雁單飛狂覓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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