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號正在下沉,平民和孩子們上了救生船,朝著遠處的岸邊駛去,而所有沒有受傷的水手和探險家都跳上了海神號的甲板,他們有短劍,有火把,有戰鬥與求生的意誌。甚至,就連虛弱的梅納德上尉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隻為堅持完成自己的任務——作為內閣的特使,執行對科倫的製裁。


    在他們旁邊,萊德集結了克勞、埃裏克以及銀港公會的其他成員。


    “這便是命運,我的兄弟姐妹們,我們再一次來到了這艘罪惡的大船上。”他大聲說,“不久前,我與克勞狼狽不堪,像喪家犬一般從那裏落荒而逃,隻因為無法接受波叔背叛的事實。我們嚐試逃避,以為能就此遠離紛爭。可顯然,命運不允許我們如此敷衍。”


    “你說的沒錯。”克勞接話道。“盡管如此,我承認波叔仍是我們中的一員,如他所說,他從沒有背叛公會,隻是選擇了與我們不同的道路。這對於公會而言是一個不得不解決的問題,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我們也許會遭遇毀滅我們過往觀念的事件,每一個人都必須堅強,必須思考……否則我們便無法前進。好好想想,我們是否可以明辨是非,是否睿智到可以對智者的選擇說三道四?是否可以將波叔全盤否定,然後另起爐灶,投入另一場規則的遊戲?我做不到,盡管我覺得波叔的抉擇有許多問題,但是我又何德何能可以代表真理呢?”


    “你是什麽意思,克勞?”埃裏克不解地問,“你是想說我們應該追隨波叔嗎?”


    “波叔總是對的,埃裏克,但是這一次,我反對他的決定。盡管如此,我也不會把波叔想得太壞。”


    “你可真是善良。”萊德諷刺地說。“我對此並無異議,公會需要解決曆史問題,是的。但我不會放棄動用武力。”


    克勞點了點頭,認可了這一舉動。曆史由人起筆,卻總是不隨人意。在各方勢力的幹涉下,沒有人能真正看到事情的終點究竟是對是錯。銀港公會出動了,跟著羅伯特、夏洛蒂和巴德老爺,帶著怒火與疑慮去尋找他們曾經的主人。


    穿過走廊,他們發現了事情不對勁。


    “捂住嘴鼻!”羅伯特緊張地喊道。


    理由一目了然,他們所遇見的人,不管是士兵、工匠還是水手,都或多或少有些神誌不清,每個人都在自言自語,並做出各種誇張的動作威脅著自己與他人的安全。


    他們都著了致幻粉塵的道了。


    此刻的海神號,盡管依舊維持著海上堡壘的姿態,卻儼然成為了一個毒窩,一個粉塵肆虐、理智崩塌的異常空間。


    所有人都用沾濕的衣物捂住了口鼻,避免直接吸入船裏的空氣。阿爾亦是如此,他的手還是很痛,但或許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嚴重,在經過艾米麗和阿蘭·凱奇醫生的簡單處理後,他的傷勢消除了許多,看來他的硬骨頭實際上足以承受朱蒂寶貝的重拳……然而,他更擔心這種平靜隻是因為自己再次陷入幻覺而受到的催眠影響,於是不自覺地捂緊了口鼻,那潮濕的、帶著大海特有的鹹味的帆布襯衣,雖然難聞,卻能成功阻隔了致幻粉塵的侵入。他沒有看見其他的幻覺,心中一塊大石緩緩落了地。


    他們繼續前進,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絕大多數人都深受致幻草之害,即便是少數受影響輕微的人,也隻能在四十人大隊的威逼下繳械投降。突入的進展很快,就如同海風席卷甲板一般迅速。他們越過走廊、越過甲板、越過那些在與空氣搏鬥的軍人們。很快,他們便走完了暗區的所有通路,穿過了已經破損不堪的明區的大門。


    宴會廳,這是不久前亨利與科倫談判的地方,也是致幻粉塵擴散的起點。


    當淑女號的大隊闖入的時候,發現這裏尚未淪陷,仍然組織起了嚴密的防禦。那個指揮防禦的人,正是波叔。


    “你們的行動到頭了。”他威嚴地說道,並用手杖指向巴德老爺。


    “到頭?是你到頭了,老家夥!快賠我的沙龍!”巴德老爺氣惱地嚷道。


    這時候,兩邊都排開了架勢。


    “波叔。”克勞和萊德冷冷地送上問候,埃裏克和麗莎則沉默不語。這是難受的一幕,曾經情深義重的父子、師徒、主從,如今竟然偏執於各自的信念而互相為敵。


    “萊德、克勞……還有麗莎、埃裏克、厄爾……。”波叔念著公會全員的名字,語氣中帶有複雜的情感,但眼神卻又無比決絕。


    “我不會傷害你們,但也不允許你們阻礙我的道路。”他冷漠地揮了揮手,彼得上校帶著外籍士兵軍團便圍了上來。


    “這句話留給你自己吧,波叔。”克勞眯著眼說,並機敏地打量周遭。他看到了科倫正癱坐在方桌的一角,似乎已經恢複了些許神智,卻處於渾身無力的狀態。


    “這麽說,你現在是這艘船的話事人,替那邊的家夥發號施令?”克勞嘲諷地問道。


    “小賊,竟敢對科倫大人無禮!”彼得上校暴怒地吼道,但波叔製止了他。


    “不要試圖拖延時間,克勞,我隻給你三十秒鍾,投降,或者遠離。”


    “隻可惜這部鬧劇從來就沒有按你的劇本走過,波叔!”萊德嚷道,並朝最近的士兵衝了過去。


    雙方立即開啟了混戰。


    然而,克勞清楚,四十個疲憊的海員是無法與正規軍人戰鬥的,更何況對方裝備精良,人數眾多。即使自己這邊個個都如亨利的海盜那般驍勇善戰,也絕對無法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他們沒有太多時間,必須出奇製勝。


    “路德、文森特、老喬。跟我去抓住科倫!”


    他招唿完三個最能打的同伴,輕敏地朝方桌那邊衝去。而波叔本沒有想到在海神號裏決戰,因而在忙於調兵遣將的同時,對科倫大人的照料便有些疏忽了。見戰鬥已起,他急忙命令彼得上校帶著十幾個精兵強將前往保護科倫。


    曾經高高在上的內閣大臣,如今卻成了雙方爭搶的寶貝,一個決定成敗的旗幟。


    而在這緊張地時刻,又有一方人從宴會廳的另一端走了進來。那是肖恩、處刑人艾倫以及他們糾集的士兵。


    “瞧瞧這裏發生了什麽?”艾倫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嚷道。


    “閉嘴,艾倫。”肖恩沒好氣地說,“快去控製科倫。”


    艾倫壞笑著點了點頭,一個健步便奔到房間中央。他故意選擇了偏遠的路線,好經過更多的人,以滿足自己變態的渴望。鞭子伸展開來,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圓弧,將木板與空氣抽得劈啪作響,並帶走了大量的鮮血以及人的慘叫。


    “艾倫,幹正事!”肖恩在很遠的地方氣急敗壞地喊道。


    但是艾倫沉浸在致幻粉塵、血霧以及哀嚎聲的混合物中,並沒有聽到老爺子的命令。


    “下麵,請由我向各位隆重介紹……我的最新發明!”


    他誇張地說,然後點著了火把往一道門簾扔去,一時間,人們真的被他吸引了目光,目瞪口呆地望著那被燒掉的門簾,在那後麵,一個巨大的身影緩慢而沉重地走了進來。


    那是加勒比海最兇惡的野獸,“猛獸”蓋伊。


    但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蓋伊的眼睛裏隻有眼白,這與他之前發瘋時一樣,然而,麵對跳動的火苗,他已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他張著大嘴,裏麵流出紅色的血與白色的泡沫,似乎下巴已經脫臼而無法閉合。最滲人的是他的鐵甲麵具,那在許多年前被獄卒燒紅粘在臉上的金屬物,此刻又多了一些刻意的修飾,一枚鋼釘從其前額偏左的位置釘入,穿透頭蓋骨,直插蓋伊的腦中。


    “這家夥還活著,還能行走……真是天才……”掛著黑眼圈的法國醫生阿蘭·凱奇瞪著這該死的人造物,讚歎得說道。


    艾倫得到了認可,更加高興起來:“果然,這艘船裏還有識貨的人,好好瞧著,我還有其他把戲。豬仔!”


    聽到了號令,蓋伊低下頭,看著不遠處那位矮他兩個頭的變態獄卒。


    “去把科倫幹掉,就是坐在最裏麵那個。”


    “不要殺掉科倫,你這蠢貨!”肖恩大人在外圍生氣地大叫。


    然而,不知艾倫動用了怎樣殘酷的手段,“豬仔”並不聽從其他人的命令。蓋伊鎖定了目標,便朝科倫衝去,將沿途的木質掩體撞得粉碎,把膽敢阻擋之人撞成肉泥。


    就連克勞等人,都差點被這人體炮彈給撞死。


    “哎喲!”路德驚險地躲過撞擊。


    “聰明人都不應該與這樣的怪物敵對。”文森特中尉搖了搖頭,望塵莫及地說。


    然而,卻有並不聰明的人出麵阻攔了。


    “蓋伊,快醒醒,蓋伊!”


    一個聲音從天而降,伴隨著她靈巧的身影,出現在蓋伊前進之路上。那是“馴獸師”妮可,同樣兇殘的海盜。


    艾倫趕緊叫停了“豬仔”,他興奮地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愉悅。


    “馴獸師妮可,嗯……我有一個主意。我想和你比一比,看看是你的猛獸蓋伊有能耐,還是我的傑作更強。”


    他旁若無人地走了出來,徑直走到蓋伊身後,站位與蓋伊和妮可連成一條直線。


    還是妮可搶先發難。


    “蓋伊,幹掉他!”她氣急敗壞地嚷道,似乎為同伴被如此璀璨而感到極大的震怒。


    可是蓋伊定在原地,好像一尊雕像,絲毫沒有動彈的意誌。


    “蓋伊,快幹掉他,那些讓你受苦的家夥們,我們一起幹掉他們!”妮可繼續嚷嚷。


    處刑人艾倫挖了挖耳朵,然後彈掉了手指頭上的髒物。


    “豬仔,幹掉她。”他懶散、而不失得意地說道。


    一時間,蓋伊突然暴起,妮可急忙揮出帶刀刃的鞭子,卻被蓋伊單手抓住,那刀刃陷入蓋伊的手掌,後者卻全無痛覺,而是用另一隻手掐住了妮可的脖子,將她猛地抬起,又猛地砸向地麵。


    一聲不亞於大炮的轟鳴聲,妮可七竅流血,身體則陷入了碎裂的甲板中。緊接著,猛獸蓋伊抬起粗壯的大腿,如無情的鐵柱,狠狠踐踏了妮可的腦袋。


    馴獸師的牙齒斷裂、飛出,頭骨破裂,那不甘心的眼珠突出,幾乎掉出眼窩。


    又是一記踐踏,這一次蓋伊踩碎了妮可的肋骨以及其中的內髒。


    第三記踐踏,第四記踐踏,踩碎了妮可仍然倔強反抗的左手和右手。


    第五記,第六記,踩碎了妮可掙紮求生的左腿和右腿。


    “停,停,停!別殺了她,讓她感受痛苦的藝術!”艾倫的瞳孔放大了,他趕緊叫停了虐殺,好更仔細地觀察一條罪惡的生命在死前綻放的光輝。


    “現在,去幹掉科倫,慢慢走去,恐懼的調味料同樣美味。”他興高采烈地說道,目光卻停留在地板中的那一坨還活著的血肉。


    蓋伊朝著科倫的方向走去。


    “哼,哼……”科倫坐在椅子上,顯然並無力采取任何行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蓋伊接近。


    “幫助他!等下……還是別去管他了!”克勞突然想起艾倫變態的嗜好,心想即使目標一致,他大概也不會對其他人手下留情,於是便和路德等人退了下來,謹慎地觀察蓋伊的舉動。


    而正在此時,另一個人影從肖恩大人的身後走來,步伐優雅卻並不緩慢,他走過艾倫,走過妮可的殘軀,走近了危險的人造猛獸。


    “你應該聽從肖恩大人的吩咐,處刑人艾倫,不然這有損你的榮譽,也有損我們的榮譽。”


    “啊,你是?”不遠處的阿爾弗雷德驚訝地發出了聲音。


    那人突然閃身來到了蓋伊的身前,後者依舊按照艾倫的指令,全力消滅攔路之敵,但他並沒有接觸到對手,便被一把長劍捅穿了心髒。


    “隻是毀掉心髒可不能製止我的傑作!”艾倫生氣地嚷道,但是來者還有後手。他大膽地避過蓋伊伸過來的手臂,接著拔出長劍,挪動到了蓋伊的身後,然後雙手高舉長劍,以強力的斬擊幹淨利落地斬下了蓋伊的頭顱。鐵甲麵具翻滾在甲板上,沿途是紅色與黑色的血跡。


    那人甩動長劍,將血脂與黑色物質甩落到甲板上,接著,他踏著皮靴,一步步接近艾倫,後者卻毫無畏懼,甚至笑出了聲。


    “你玩過頭了。”那人冷冷地說道,在經過馴獸師妮可時,揮起一劍切斷了後者尚且還在蠕動的頸動脈。


    加勒比海最深沉的罪惡,也在此刻隨著“猛獸”和“馴獸師”的死亡,而就此煙消雲散。


    “玩過頭?你可別說你不享受!”艾倫戲謔地說。“你本可以在殺蓋伊之前先解決妮可,可你留下了她,你留下了我的傑作到最後當甜點,你樂在其中!”


    “我樂於看到邪惡之人遭受刑罰,但我說了,你玩過頭了。”那人強調道。


    “老師!塞繆爾老師!”阿爾弗雷德激動地嚷道,勾起了巴德老爺的好奇。


    “他是誰?”他問道。


    “一個難纏的老古董。”文森特中尉說。


    “他是……歐陸劍擊俱樂部的頭牌,冠軍,世界最強的劍士。塞繆爾·哈特。”梅納德上尉說。


    “不錯,我也是這位阿爾弗雷德·威爾森先生的劍術啟蒙老師。”塞繆爾沉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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