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裏爾號絕無海神號的厚重,無法完全化解海浪的侵襲,因而在海浪的作用下,甲板變成了坡道,阿爾弗雷德踢翻了一個木桶,沉重的木桶迅速滾下,撞到了傭兵的身體,把幾個人一同擊倒在地。另一邊,路德揮舞雙刀,激戰兩名冷酷的傭兵隊長,那兩人身經百戰,在非洲與加勒比海經曆過殘酷的風險投資事業,他們招招狠辣,致死的攻擊全往路德的要害招唿。並且他們配合默契,有勇有謀,在戰鬥中不斷挪騰腳步,逐漸對路德形成了包夾。即使是強大如路德者,也難以輕鬆擺脫他們的糾纏。他虛砍一刀,想趁機移動,但力道輕微的攻擊很快便遭到了反擊,他險險地避過貼近腦門的斬擊,頓時感到膽戰心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兩名傭兵隊長並沒有得意太久,就在他們集中精力應對路德的時候,阿爾鬼使神差地繞到了一人身後,並捅了那人一刀,將他刺倒在地。若說戰爭的殘酷,那便是任憑一人的功夫再高深,也不可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更無法應對來自背後的偷襲。在這場毫無騎士榮譽可言的打鬥中,一名傭兵隊長受傷倒地,另一人在分神之際,被路德一拳打中腦袋,頓時頭暈眼花,摔倒在木箱上,壓碎了一堆木屑。


    “好了,好了!”路德興奮地大叫。在他們身後,煙霧已經變得足夠濃厚,白煙入侵明亮的甲板,淹沒了一切現實的形體。阿爾之前被逼到了甲板中央,想要脫逃並不容易,他屏氣凝神,最後一次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象,拋開傭兵們的驚訝表情,把逃生的路線深深地刻入腦中。


    一陣風唿嘯而過,他們完全遁入煙霧。阿爾拉著路德,捂著口鼻,閉著眼睛,全憑記憶行走,他能聽見不遠處的咳嗽聲、叫罵聲,還有刀劍砍進木頭的聲音,這倒是證實了他推論:聖地亞哥號的甲板,果然發出了有別於木頭的聲音。


    他搖晃頭腦,把思緒拋出,專注於摸索退路。他很快碰了壁,一腳踩進了地上的小木箱,裏麵是木工用的釘子,一下子就紮穿了他的鞋底。


    阿爾有些慌張,因為他的記憶裏並沒有這麽小物件擺在路中間。他擔心自己走錯了路,於是停下了腳步,不敢再輕舉妄動。


    “水聲變大了,阿爾少爺,我們沒走錯路。”路德肯定地說,並越過了他往前跑去。


    “是這裏,是這裏!”他小聲喊道,然後發出了一聲喊叫。


    “路德?”阿爾拔出了劍,往發聲的方向跑去,卻忽然感到一陣陰風卷過,他連忙舉劍招架,正好擋住了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他驚訝萬分,但馬上便被一隻粗大的手臂抓住了衣領,硬拉到了對方的麵前。


    是那個壯實的女人,那個為阿巴貢老頭推輪椅的女人。


    “正如老師所說,你們果然來偷襲了。”傑尼的聲音從煙霧中傳來,他的語氣有些緊張,也許是因為離了強壯女人的保護,他在迷霧中失去了安全感,縱使遣詞咄咄逼人,但掩飾不了其內在的軟弱。


    意識到了這點,阿爾鼓起了勇氣,一腳蹬在女人結實的腹部,勉強掙脫了她的糾纏。


    “路德,你沒事吧?”他緊張地喊叫,可是沒人迴應。


    傑尼陰險的笑聲傳來。


    “嗬嗬嗬,幹得好,茱蒂寶貝。你幹掉了另一個人,對吧,對吧?”


    茱蒂一如既往地沉默,就像她過去默默為阿巴貢老頭推輪椅時一樣。阿爾覺得她有些像猛獸蓋伊,是那種完全被馴服、絕對聽從命令、保證不說廢話的狠人。


    “現在,幹掉他,茱蒂寶貝!”


    阿爾看不見敵人,隻能盲目地往一個方向躲閃,卻一頭撞上了茱蒂寶貝那堅硬碩大的胸脯。阿爾猶如撞上了堅硬的岩石,在被反彈的時候已然感到漫天金星。


    茱蒂寶貝沒有給他任何機會,阿爾的自投羅網為她省了找人的力氣,她三兩步便逼近了阿爾,一手拎住了他的頭發,另一隻手則攥緊了拳頭,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


    阿爾趕忙用雙手護住臉龐,正好接下了一記重拳。隻聽見“喀嚓”一聲,阿爾的手腕骨折了。


    這是絕命時刻,然而茱蒂寶貝似乎拒絕任何戲劇化的變故:她並不像那些經典的反麵人物一樣,將阿爾丟到地上,任由其哀嚎,並順帶丟出嘲諷之語——不,她沒有這麽做,也不會這麽傻。控製阿爾的大手沒有絲毫放鬆,而第二記重拳也照著他的腦門,如疾風一般飛來。


    戲劇性的一幕沒有發生,但是計劃奏效了,阿爾他們點燃的火藥,在此刻猛然爆炸。


    巨大的衝擊力將朱蒂寶貝與阿爾弗雷德掀飛起來,他們撞到了船舷邊的路德,三人一同栽進了海裏。


    確切無疑的事情隻有兩個:第一,八裏爾號也遭到了攻擊;第二,海水的溫度升高了,有的地方甚至接近了滾燙的程度。阿爾忍受著手臂的劇痛,靠著另一隻手艱難地遊出水麵,差一點就被卷入八裏爾號的船底,他攀住船身突出的裝飾物,艱難地辨別周圍的狀況。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路德的聲音從後麵傳來,阿爾轉過頭,看到他正朝著這邊遊過來。


    槍聲響起,濺起一陣熾熱的水花。喪心病狂的傑尼·阿巴貢正從船上朝著海裏開槍,子彈在路德身邊鑽入海中。


    “路德,快點過來!”阿爾大喊大叫,拚了命地尋找潛水鍾的浮漂。又是一陣槍聲,傑尼的叫喊從他頭頂傳了過來。


    “朱蒂寶貝,他們就在那兒!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壯實的女人也在海裏,她受了不輕的傷,整個臉上都是鮮血,但她收到了少主的指令,還是一頭鑽進了海裏,如鯊魚一般潛遊,粗壯的手臂不斷往前伸展,企圖抓住路德的後背。


    阿爾深吸一口氣,也潛入了海裏,他的臉碰到了一顆浮動的石子,頓時驚得吐光了空氣,掙紮著鑽出了水麵。


    滾燙,那顆石子猶如剛才火中夾出的栗子一般炙熱,阿爾又鑽進海裏,努力睜開眼睛,看見這種微微發著紅光的石子已經猶如繁星一般,散布得到處都是,將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海照得星光點點。


    他定了定神,取出牛皮袋,兜住了一袋滾燙的石子,然後朝著路德的方向遊去。路德與朱蒂寶貝仍在水中搏鬥,但卻是朱蒂逐漸落了下風,她的傷勢在海中不斷惡化,令她逐漸無力,神誌不清。


    阿爾趁機接近二人,他拉住路德,將他與朱蒂分開,接著敞開牛皮袋,朝著朱蒂潑去。


    隨著一聲沒有發出聲音的慘叫,朱蒂寶貝被滾燙的石頭迎麵擊中。即使隻是緩慢的相對運動,那石子的重量也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再加上聚集起來的滾燙溫度,使得朱蒂的頭、胸和腿均被燙傷。她想掙紮著逃跑,卻一頭撞上了八裏爾號的船底,她無力抵抗,又被斷開的絞繩纏住了腳,頓時消失在洋麵上,被拖行在船的龍骨之下。忠心耿耿的女保鏢朱蒂寶貝,就這樣在小主子的命令下送了性命。


    “可惜,我本以為她和老喬是絕配呢!”路德搖了搖頭說道。他看到了潛水鍾的浮漂,兩個人狼狽地向那邊遊去,不時會被海裏的、還有從天而降的滾燙石頭擦過而發出慘叫,終於,在精疲力盡以前,他們二人抓住了浮漂,搖動傳信的鈴鐺,然後無力地掛在扶手上,等待淑女號的迴收。


    “我們成功了,路德。”阿爾虛弱地說,手臂的劇痛令他幾乎暈死過去,而聽到的來自路德的呻吟聲則令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這些石頭究竟是怎麽迴事?”


    潛水鍾被迴收了,但是傷痕累累的二人沒有聽見歡唿,當他們好不容易被拉上甲板的時候,所有人都站在船舷處,擔憂地望著大海。


    “到底是怎麽迴事?”阿爾問道,“我們在海裏差點被燒死,這到底是——”


    “是熔岩,阿爾少爺,是熔岩。”巴德老爺說著,指著海洋給他看: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海此時湧動著浪花,海中點點微弱的光芒連成一片,直通煙霧籠罩的山腳下。


    陣陣轟鳴聲穿透濃霧,響徹海灣。山峰的最高處正噴射著巨大的火球,它們穿透雲霄,帶著憤怒墜入山裏、林間、海中。


    “這些滾燙的石頭,原來是火山口噴出的熔岩!”阿爾大驚失色,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令長久的旅程前功盡棄的事情——聖地亞哥號正停靠在山腳的洞口,可能正在毫無防備地迎接天火的洗禮。


    “我們必須現在就過去,趕快,趁著岩漿還沒有爆發!”羅伯特先生焦急地吼道,所有人都為這一決定感到驚愕,許多人激烈地反對,說他們絕不會再接近白山一步。


    “難道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黃金和熔岩一道沉入海底?難道你們可以忍心?”


    “難道你想和黃金一起沉入海底嗎,羅伯特先生?”艾米麗憤怒地嚷道,她正在處理阿爾的傷勢,阿爾手臂骨折的地方已經囤積了淤血,這令她完全無法保持平靜。


    “沉入海底?如果一開始就抱著必輸的信念,那就不要怪其他的英雄豪傑會搶先一步!你瞧!”羅伯特指向船尾,在那尚未被煙霧沾染的海麵,赫然出現了另外兩艘帆船,那是亨利·巴斯克懸掛紅色骷髏旗幟的女王號,以及馬龍·波迪爾懸掛英格蘭旗幟的帆船。


    “以喬治一世國王的名義,要求你們全部繳械投降!”馬龍的傳令官大聲喊道,“傑尼·阿巴貢,請停止你的叛國行為,不然格殺勿論!”


    “我?叛國?”傑尼笑出了聲,“你們這些下三濫的海盜,也敢假借國王的名義在這裏耀武揚威?瞧瞧這是誰?國王的使者,現在就在我的船上!”


    他請出蛇皮巴菲德,後者對被推上台前十分不情願,但事已至此,他隻好一步一步登上甲板。


    “以內閣大臣科倫的名義,本人要求你們全部投降,否則格殺勿論!”巴菲德的聲音底氣不足,好像比起讓對方投降,他更介意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是否安全可靠。八裏爾號也升起了英格蘭的旗幟,裝備精良的傭兵擠滿了甲板,個個手中揮舞兵器,喧囂叫罵,好不威風。


    巴菲德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這對於虎視眈眈的女王號和亨利·巴斯克來說,就如同餓狼見了兔子,惡犬見了骨頭。


    女王號調轉船頭,瘋狂地朝八裏爾號衝來,傑尼與巴菲德閑庭信步,以為憑借多門大炮與精良裝備足以壓製任何膽敢接近的對手。但是他們都低估了海盜的瘋狂,亨利自打將船頭對準了八裏爾號,就沒有減速的意思,他壓根就不指望與八裏爾號對轟,而從一開始就決意要跳幫作戰。跳幫,並將八裏爾號徹底毀滅,哪怕這是一趟不歸的旅程,他們也絕不放過巴菲德——這一方麵有卡特等人的仇恨,另一方麵也有亨利·巴斯克那不為人知的陰謀。所有的船員都接到了要活捉蛇皮巴菲德的命令。


    當傑尼和巴菲德瞪大了驚恐的雙眼,急忙唿喚掉頭躲避時,已經太晚了。女王號的撞角衝破浪花,猶如懸空的巨型利刃,徑直撞進了八裏爾號的側麵。撞角與船身同時粉碎,並將數人拋入滾燙洶湧的海中。亨利大喊著狠毒的宣言,帶頭跳上了八裏爾號的甲板,三刀砍死了兩個傭兵。


    “快來人幫……保護我!朱……朱蒂寶貝!”傑尼嚇得語無倫次,大聲唿叫他的強力保鏢,他後退著,一不小心將巴菲德撞倒在地。


    “不要驚慌!”蛇皮迅速站起身來,著眼打量形勢。“仔細瞧瞧,先生,我們人多勢眾,他們奈何不了我們。二層甲板全力開火,先擊退波迪爾的船,把其他人叫來,圍殲巴斯克一夥!”


    他的戰略目光不錯,亨利的海盜雖然驍勇善戰,可卻是奮戰整日的疲憊之師,而傑尼這邊的傭兵人數眾多、裝備精良,並且以逸待勞,保存了充沛的體力。


    現在是鬣狗亨利·巴斯克正在陷入絕境的牢籠。


    “所有人,不要用利器,要用棍子,用錘子,盡量抓活的!”傑尼緩過氣來,開始對著周圍的傭兵大叫大嚷。


    阿爾瞪著遠處八裏爾號上那個激動的身影,心裏當然明白傑尼在想些什麽:一個在泰晤士河旁被絞死並塗上瀝青的大海盜,遠比一個在南美洲被殺死的大海盜有價值得多。他要用栓狗的繩子套著亨利遊走倫敦,要親眼看著海盜們被吊死。他要完成這項偉業,要使亨利·巴斯克成為第二個威廉·基德——那將標誌著他徹底超越父親,成為阿巴貢財團新的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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