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滿滿三甲板的黃金’,正如其字麵的意思,樸素到令人不可思議,它並非指甲板承載的貨物,而是說甲板本身,那即是由黃金所製成的三層甲板!


    阿爾弗雷德沉著地解釋道,並十分吃力地壓製自己激動的心情。


    “不可能!”令人意外的,巴德老爺率先發表了反對意見。


    “怎麽不可能?”夏洛蒂皺著眉問道。


    “滿滿三甲板的黃金,足以製造歐洲通貨膨脹的黃金,你們這些小娃娃,究竟知不知道那是什麽概念?曾經,西班牙依靠龐大的大寶船來運送白銀,隻因貴金屬有其傲然於世的重量!那是一般的帆船都難以承載的數量,更別提要將之做成一艘船重要的甲板部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除非,聖地亞哥號經過了特殊的改造。”一直沉默不言的布萊恩船長突然說道,猶如專家為一個難題做了定論一般。


    “等等,船長,如果說要實現這種運輸,帆船需要做什麽改造?有什麽特征嗎?”巴德老爺急切地問道。盡管是他否定了阿爾的推測,但他卻任何人都要急於求證其可能性。


    “嗯……龍骨部分必須重新加固,此外,帆船必須減少載量,以滿足吃水量的增加,最後,這艘帆船幾乎等同於是廢船了,它的速度十分慢,又完全無法裝載火炮等重武器,一旦遇到了敵人,那它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所以它才需要一支護航隊!那便是麥哲倫先生開啟環球航線的真正原因!”阿爾弗雷德激動地說道。”


    眾人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始興奮討論起來。


    “是啊,是啊!”巴德老爺感慨地說,“想想看,馬龍·波迪爾的拐杖,拄在聖地亞哥號的甲板上的時候,總是感覺怪怪的,我自己也收藏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拐杖,但沒有一根會發出他那樣猶如撞擊金屬的聲音。看來有問題的不是拐杖,而是地板啊。”


    “不錯,正是如此。”羅伯特點了點頭。“我之所以暗示馬龍·波迪爾保住帆船不被扣走,甚至可以用日誌來交換,也是對此有所懷疑。我仔細看過那艘船,它經過了特殊的加工與改造,尤其是龍骨與橫梁的部位,都十分耐用和堅固,我想這是為了讓承載黃金的船得以保持平衡才特意做的設計。”


    “可是先生,你怎麽一開始不告訴我們呢?”艾米妮嘟著嘴問。


    “人多口雜。況且我以為阿爾少爺早就知道了呢。”羅伯特無奈地笑了笑。


    “行了,那我們現在就去把船開走,然後遠走高飛!”胖喬治高興地說。


    “不可。”羅伯特舉起一隻手。“首先,我們必須振作精神,準備麵對一場幾乎是必輸的硬仗。不管是科倫還是盧克,他們都會以寶藏作為第一目標,並且會為了獨吞成果而不惜毀滅一切對立的勢力。”


    “盧克大人不是這樣的人。”一旁的梅納德上尉虛弱地說。“他勇敢正直,十分為我們這些前線的軍人考慮,他不會為難你們這些平民的,當然,也不會占有你們尋寶的功績。”


    “若是放在平常,我相信。”羅伯特平靜地說。“但此時非同尋常啊,上尉。如今各個陣營的行動均不為個人的意誌所控製。科倫那邊有莫林、彼得以及阿巴貢在勾心鬥角,而其背後還隱藏著公會的智者以及混亂之源巴菲德,這引起了諸如火炮炸膛和武器劣化之類的荒唐事,難道盧克那邊就沒有同樣的人嗎?瞧,明明你也在船上,但那邊隻要有一點點的讒言,盧克卿也無法控製海軍的火炮,他們會將我們視為罪犯而一並殲除。更何況,這裏還有馬龍·波迪爾和亨利·巴斯克這兩個海盜,誰又能夠清晰地判斷敵我,從而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人呢。”


    梅納德沉默了,也許是認同了羅伯特的話,也許隻是累得說不出話來。但夏洛蒂隨即問道:“什麽叫做必輸的硬仗?羅伯特先生,如果我們怎麽都打不贏的話,為何不轉移他處保存實力,而要和他們硬碰硬呢?”


    “因為我們必須展現實力,從而換取談判的資本。”羅伯特說,的確,我們的人少,武器不夠。但我們必須與敵人硬拚一場,否則絕不可能換得大人們的正眼一瞧。”


    “這是否意味著我們必須要攻擊海軍?我們必須與士兵廝殺,甚至取走他們的性命?”阿爾憂心地問道。


    “或者被他們取走性命,是的。阿爾少爺,這是最糟的情況。”


    “我不能這樣做!”阿爾大聲抗議道。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阿爾少爺!”羅伯特不耐煩地說,“瞧瞧那幫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吧,他們有幾人像你這樣慈悲,有幾人會講究道義?不會,他們隻會攫取利益,並且摧毀一切膽敢阻礙他們的人!而士兵、平民、海盜,這一切都無關緊要,隻是他們博弈的棋子,交換的利益罷了!你想與他們和平共處,除非你強大到足以與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亦或者這些利益被耗子吃了,被狗啃了,消失得一幹二淨,這樣一來,你倒是可以見識一下他們道貌岸然的模樣!”


    羅伯特越說越激動,他唾液四濺,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矜持。這讓阿爾意識到,致幻粉塵的效果並不會因為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勵而消失,羅伯特心中憤怒和瘋狂的部分仍然對他的身體有著強大的支配能力。


    可氣的是,阿爾心裏公正的地方也認為,羅伯特說的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好了好了,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巴德老爺出來打圓場道。“也許咱們運氣好,等到科倫和盧克打得兩敗俱傷,就不需要我們再展現實力了?我可不是在詛咒海軍啊,隻是這樣對我們是最好的選擇。現在的情況是,羅伯特說的有道理,我們必須向友軍和敵軍展現實力。”


    “那就照我說的做,先去搶船吧。”羅伯特歎了口氣,“聖地亞哥號上大概有些沉船灣的海盜在把守,當然,他們此時已經是被赦免的‘良民’了,可良民若還占著船不放,那便以罪犯論處,大家都沒意見吧。”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包括阿爾弗雷德。


    “很好,還有……注意粉塵。”


    淑女號有了目標,開始快速行動起來。布萊恩船長轉動船舵,把船引向海灣中靠近白山腳下的方向,聖地亞哥號被拉出了洞穴,停在離白山不遠的一處自然港口。


    人們開始積極備戰:耶米爾和安妮繼續搗鼓土製的煙霧彈,聖保羅公會的可憐人維特在幫助他們——維特將許多人帶上了淑女號,他最終選擇聽從良心,而不是倫敦公會的指令行事,但他要求眾人保證自己的名字不出現在之後的一切行動中,不管成功與否。路德拉著阿爾弗雷德,正教他幾招過去稱雄歐陸的劍技——他發現阿爾弗雷德的悟性極佳,並且其身體和意誌也在悄然成長,從過去孱弱的富家少爺,變成了如今的堅定的海員。萊德和埃裏克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阿爾學劍,文森特中尉則在為他們講解。麗莎和艾米麗東奔西跑,把藥物裝到標記好的箱子裏,確保淑女號上的每一個區域都能就近獲得急救。克勞、胖喬治和羅伯特跟著巴德老爺來到了底下的倉庫,他們破開緊閉的大門,把那唯一的試驗型新式加農火炮拉了出來。


    “可惜啊可惜,我就隻藏了這一門炮,連能不能用都不知道呢。”巴德老爺歎息道。


    “武器的數量雖然重要,但質量同樣重要。”羅伯特說,“瞧瞧海神號的武器吧,全是外強中幹的殘次品,將近一半根本就無法使用。像這樣的質量,哪怕有再多的武器,其真實的火力又能高到哪裏去呢。而這門炮呢,這門炮其實……其實是艾薩克爵士的試驗之作,他在抵達倫敦後,便委托老爺將其銷毀,其原因就是——”


    “火力過於強大,而且完全沒法控製準頭。嗯,這簡直就是個地獄惡魔啊。”巴德老爺點了點頭。


    “是的,它並不適用於軍隊的戰術,但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可謂十分契合。我們並非需要擊敗對手,而是要展示威懾力。有了這樣的武器,不管打不打得到敵人,都可以產生強大的衝擊感。”


    “妙啊,羅伯特先生!來,喬治,克勞。幫我把它拉到甲板上。”


    “你大概忘了,巴德老爺。不是所有人都讚同用暴力反抗暴力。”克勞說道。


    “是啊,誰喜歡那樣啊。”巴德老爺搖了搖頭。“可不然呢?不以暴禦暴,難道還要以德服人?羅伯特先生說得對,哪怕你想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也得用行動去爭取這個資格……這個時代敬重強者,而非善者。”


    “阿爾弗雷德有心理包袱,我理解。”羅伯特說,“他自幼立誌報國,本想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可卻卷入帝國內部各勢力肮髒的爭權奪利中,為此不得不與正規軍和外籍軍團對抗。萬一我們成功了那還好說,可如果失敗了呢?如果盧克大人那裏真有小人進讒言……”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羅伯特先生?”克勞問道。


    “隻要那寶藏仍存在於世,這場紛爭就不可避免。真是諷刺至極,國家的強大軍力,不在外對抗強敵,而被耗在了內部。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有多少稅款,多少人命被填補其中。這種悲劇在過去不斷上演,並且在未來也無可避免。”


    他們布置完火炮,又迴到了頂層甲板,為了避開敵人,他們熄滅了燈火,借助微弱的星光,窺視白山那高大雄偉的黑色背影。


    聖地亞哥號沉寂兩百年滄桑,從未像現在這般大受歡迎。淑女號興致衝衝地向它駛來,而就在其後麵不遠處,傑尼·阿巴貢的旗艦正悄悄跟隨。風投公司的少主本就無意與正規海軍對陣,又在海神號上受了莫林的氣,索性便臨時脫離科倫的控製。當然,此時的他仍然顧及公司的聲譽,雖然背棄了科倫,卻盡量不與之敵對,更不會去進攻盧克卿的艦隊,他隻是駕船逐漸退到後麵,指望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遠離戰場,而既然無法通過海軍鎮守的灣口,那就往反方向,去往人跡罕至的岸邊,再籌備後續的自證事宜。


    然而,鬼祟的人總是對鬼祟的事情特別敏感。阿巴貢自己心懷鬼胎,便認定了一切與他一樣偏離正道的人都心懷鬼胎。就比如在這零星戰鬥的海麵上,有一艘船同他一樣往海灣深處航行。他很快便認出那是淑女號,是那些本該成為他俘虜的家夥們的船,這使得他的疑心更大了。他興奮地緊跟著淑女號,靈活的頭腦已然再現了寶藏的金光。


    而淑女號發現了尾隨者,就沒有這麽高興了。


    “攤上個難纏的主。”羅伯特手指敲打著船舷的橫杆,糾結地說。他一點也不想向風投公司展現實力,這不僅無法令當權者動搖,還會浪費珍貴的彈藥,甚至還有可能不敵對手而被痛打一頓。


    “加快速度甩掉它怎麽樣?”巴德老爺提議道。


    羅伯特搖了搖頭。


    “我們的目的地已經很近了,再加速也無法甩開對手。這個海灣並不算很大,就算我們想故布疑陣,朝別的方向加速,也隻會迴到戰場的中心而已。”


    “那怎麽辦?難不成我們登船與阿巴貢拚殺,或者用大炮轟擊那艘船?”


    “風投公司雇傭的多的是身經百戰的傭兵,我們登船去作戰並無百分百的勝算,至於那門大炮,本就不是用來正經作戰的呀。”


    “哎喲喂,我的羅伯特先生啊。”巴德老爺焦急地嚷道,“你要是有辦法,那就快點告訴咱們,別再吊我胃口了。”


    但是羅伯特沒有迴話,這令大多數人都感到沮喪不已。可原本消極的阿爾弗雷德,此時卻踴躍地站了出來,他找到了發泄口,找到了需要懲戒的“惡”。


    “大家。”他說道,微微喘息以平複噗通直跳的心髒,“聽著,大家。我有一個想法,如果確實需要展現實力的話,拿阿巴貢開刀是個不錯的選擇呀。盧克卿還沒有與我們撕破臉皮,梅納德上尉也和我們在一起,此外,我們還有一個極大的優勢——阿巴貢逃離了戰場,他和我們一樣,已經成了孤立無援的勢力,此時的他們不被盧克卿接受,更不可能再迴到科倫帳下效力。我們就拿他開刀,好讓兩方人都看到淑女號的實力,這過程會很艱難,但卻是最穩妥,最可被人接受的做法。”


    他停了一會,想要從眾人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但是大多數人似乎無法拿定主意,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羅伯特的臉上。


    “還有一點。”阿爾補充道。“要想展現實力,就必須勠力同心,沒錯吧。而我們船上有不少人——霍爾探險團的人、淑女號的水手、公會的打手們,還有梅納德上尉……他們並不都讚成與海軍為敵,可阿巴貢就不一樣了。這個風投公司向來臭名昭著,為了利益不惜傷天害理,利用法律的漏洞,害多少無辜的人死於非命,其行為與海盜又有什麽區別?我想揍它一頓,沒有人會反對吧?”


    “是的,有道理。”羅伯特摸著下巴揣摩道,“並且傑尼·阿巴貢即使已經背離了科倫,卻沒辦法分割他的船隊,他現在就隻有一艘旗艦,而風投公司的主力部隊想必還掌握在科倫方的阿巴貢老頭手裏……傑尼無法得到任何支援,這也許真是一個機會。但是有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觀眾,那我們與阿巴貢的血拚隻是在做無畏的犧牲而已。”


    “但我們別無選擇啊,羅伯特先生。”阿爾說,“也許,他的目標與我們一樣,是那艘舊船,我們不可避免會發生衝突的。”


    “是的,所以我們必須得做好準備……但是不要輕舉妄動,好嗎?”


    眾人均點頭表示讚同,他們知道躲不過傑尼的追蹤,便重新點亮了燈火,指望能叫遠處亂戰的船隻看個真切。


    而傑尼·阿巴貢卻比他們著急太多。風投公司的旗艦“八裏爾號”是一艘三桅快速帆船,比卡拉克式的淑女號要快上一些,很快便逼近了他們。所幸在接近白山的山巒後,地勢逐漸變高,而水勢則變得淺了,在沒有導航員的黑夜,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船長也不敢輕易下令加速航行。果然,風投公司的船慢了下來,但仍緊緊咬住淑女號的尾巴。船上燈火通明,阿爾弗雷德從艉樓高處望去,可以看到幾門黑漆漆的炮口正對著他們。


    對方蓄勢待發,他們在等什麽呢?


    “等我們把他們引到舊船處,他們便會發難,對此我毫不懷疑。”羅伯特說。


    “那有沒有什麽辦法反製呢?”巴德老爺問道,眾人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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