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久久的、帶有善良女子的眼淚的吻。阿爾弗雷德感到靈魂漂浮在空中,仿佛他畢生所有的追求,都已經得到了滿足。


    “這小子,行啊,豔福不淺!比咱們所有的老油條都搶先了一步!”路德打趣的話仿佛是從山的另一頭傳來的。


    “路德,我雖然從不專注羅曼蒂克之事,但我這老頭子也看得出來,你們這幫家夥老早就沒有機會啦!”這是巴德老爺的起哄,因其正符合阿爾的心事,因此聽起來近在咫尺,並且著實令他心花怒放。


    良久,他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那一對綠色的眸子,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想破壞這微妙的氛圍。一切盡在不言中,唯有沉醉於幸福的二人,可以感知彼此的情義。


    而巴德老爺,又開始了他的作妖,他試圖插足二人世界,想將阿爾和艾米麗拉迴殘酷黑暗的現實。


    “現在可真不是時候啊!”他上躥下跳,不斷地用令人惱火的語調打斷阿爾的思緒。


    “什麽不是時候,為什麽不是時候?”他憤怒地嚷道。


    “喔喔,阿爾弗雷德現在倒是變得有男子漢氣概了!”路德起哄道。


    巴德老爺歎了口氣。


    “瞧瞧周圍吧,阿爾少爺,咱們身處強敵環伺的龍潭虎穴,你怎麽還有心情泡妞呢?我理解,我理解你們那火熱火熱的心情,我也不是沒有過……隻不過,你得分清楚場合,分清楚時機,明白嗎?”


    這是多米尼克·巴德難道的苦口婆心,也是難道能夠一本正經地說出一番頗為成熟的話。因此,無論是阿爾弗雷德還是艾米麗,此時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沉醉於幸福中的二人,也漸漸開始走上其他所有相攜伴侶都要邁出的第一步——麵對無情現實。


    “這是哪裏?”阿爾問艾米麗,語氣中的好奇正竭力掩飾著挑逗。


    “一個大廣場。”艾米麗迴答,一如既往地單調、直接、不明所以。


    “嘿,這裏可亮堂著呢。”巴德老爺興高采烈的說,就好像在展示一件他發現的稀世珍寶。“瞧,這個空間是明亮的,但是它的的確確是在山的內部,不是嗎,為什麽會這樣呢?”


    “這還用問嗎?”阿爾頓感汗顏,他問“這是哪裏”並不是想知道這些信息,畢竟,這是顯而易見的答案,又或者,他沒有理解巴德老爺話中的玄妙?


    他們所在的位置,位於火山口的底部,頭頂,便是那寬闊得有限的天空。說實話,這實在是畢生難得一見的絕景。阿爾弗雷德感覺自己就像一隻井裏的螞蚱,望著遙遠到不可觸及的天際,除了興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外,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看來,我們在山裏七拐八繞並非沒有意義,麥哲倫,還有騙子勞倫斯那家夥,挖穿了半座山!他們是怎麽做到的?”阿爾驚歎地問道。


    “你該改口,不能再說他是騙子啦。”巴德老爺興奮地說,“我想,他們大概是利誘了大量的本地土著來幹活,然後……然後再來個一網打盡,成本清零!這比較符合老歐洲十字旗人的傳統……說不定咱們腳下踩著的便是那些印第安人的骨灰呢。”


    “真嚇人!”艾米麗驚恐地說,並忙忙慌慌地避開腳下堆積灰塵的地方。


    “還沒完呢,說不定咱們能看到舉世無雙的奇觀盛景呢!”巴德老爺興奮的嚷道,“注意到了嗎?注意到了嗎?咱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不是特別——特別特別——暖和?”


    阿爾弗雷德挪了挪腳,透過已經磨破了靴子,他的確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正徐徐而上——這並不符合這地球南端的地理特征,盡管如今是一二月份正直南半球的夏季,但這裏的溫度顯然高得有些異常了。


    一定有其他的因素在起作用,比如溫泉什麽的。阿爾心裏嘀咕著,又懷著敬畏之情再看了一眼頭頂的大洞,心想總不可能這口火山會在這時候突然活過來,把地獄之焰噴出來吧。


    想到這兒,他趕忙打了自己一巴掌。自然哲學是一方麵,可是無心的思慮是否靈驗,這對於此時的阿爾弗雷德而言是不敢觸及的風險。


    他們一行人開始了探索。火山洞底的景象比起山裏有著極大的差別。除了那令人安心的早晨的陽光之外——他們已經在洞裏被困了整整一晚上,卻又感覺像是彈指一揮的間隔,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這裏的地形地貌甚是奇特。


    在遙遠的太古時代,爆發的岩漿就像凡爾賽宮裏那些不講究的刀匠一樣,如塑造臉型一般暴力直接地塑造地形,在這深山最底層留下了一道道蜿蜒曲折的岩石牆壁。


    阿爾弗雷德他們站在高地上,因此居高臨下,能把這奇特的地貌看個真切。由牆壁形成的迷宮並不複雜,而在那山底的正中心處,似乎是有一個已經破損了的小型希臘衛城式的建築。


    他們很快便確定了目標。


    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四人便來到了這建築旁邊。不錯,這的確是出自人手的藝術,其存在的全部意義,便在於提醒來到此地的人們,入口在此。隻見一道如地下室門一樣的隔板蓋在地上,用腳在上麵一踩,便能感受到其後廣闊的空間。


    阿爾和路德一起,將隔板使勁抬了起來,一個漆黑的方形入口出現了,用砂岩做的樓梯順勢而下,通往深淵。


    此時,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那深淵仿佛對外散發著邪氣。那是來自地球的唿吸,是穿越太古時代直至今天,蔑視人類文明的未知所在。


    眾人強忍著害怕,鼓起勇氣往深淵走去,每走一步,便能感到炙熱的溫度在吹拂身體,仿佛要將靈魂都抽出來。


    阿爾又點起了火把,這給他帶來了勇氣。他們一直順著梯子往下,走了許久,即使不用工具去計算,也估摸著已經到了海平麵以下。


    “他們是怎麽造出這麽深的通道的?”阿爾疑惑地問道。


    “不,他們沒有,這是自然形成的,他們隻是鋪了一條並不精致的梯子罷了。”巴德老爺不屑地說。


    走到了地步,視野便豁然開朗了。這是一個房間,一個不規則的洞穴裏的人工造物。幾根粗壯的石柱整齊排列著支撐房頂,遠處則是一道通往下一個地方的門——他們能清楚地看到這一切,隻因光的魔力再次通過鏡麵反射而眷顧此地,使得任何地方都是光彩照人的。


    “多麽……神奇,這便是人類文明的至寶啊……”阿爾感歎地說。


    “是啊,要說這至寶竟然隻有兩百年曆史,未免有些掉價了。”巴德老爺說,“咱們最後再仔細找找,看看真正的寶貝到底藏在什麽地方。”


    他真這樣做了,身先士卒,像個嗅著肉味的狗一樣熱情。“他倒不嫌棄自己掉價。”阿爾心想。


    但是巴德老爺說的也很在理,他們大老遠跑到這裏來,曆經無數磨難與艱險,可不是來參觀前人留下的文明印記的。


    沿著整齊排列的石柱,四人開始了地毯式搜索,正當阿爾在砂礫和土石間苦苦掙紮時,一道淒厲的叫聲從房間的盡頭傳來。


    “有鬼啊!”


    那是艾米麗,她被嚇得失魂落魄,她淒厲的尖叫撞擊著房間裏的石柱,在古老的空氣中久久迴蕩。


    阿爾弗雷德與巴德老爺都被他們的女伴嚇得不輕。巴德老爺直接坐在了地上,身後是渾身顫抖的艾米麗,她緊緊抓著老爺那件漂亮的紅色外套,指甲已經深深陷入其中,破壞了原本完好的金線。


    “哎呀我的小姐,我才真是見鬼了!”巴德老爺抱怨道,艾米麗不依不饒,指著她剛才呆著的角落,眼睛仍埋在老爺的背上。


    “咳咳,好,好,乖孩子,那裏什麽也沒有,沒什麽可怕的。”巴德老爺一邊說著安慰的話語,一邊衝阿爾弗雷德使了個眼色。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看!”阿爾氣鼓鼓地想,卻沒有說出口。他徑直走到角落裏,拿著短劍朝那堆可疑的東西大膽翻弄,然後找到了嚇到艾米麗的元兇。


    “……駱馬?”


    不錯,這的確是駱馬,但它既非活生生的驕傲動物,也不是貪戀紅塵的一地白骨。它是……介於兩者間的一種東西。


    “啊,他們把它風幹了。”巴德老爺這時已經過來了,見了這奇特的駱馬,他饒有介事地說。“瞧,這動物的內髒全被掏空了,身體則用布纏繞了起來,這是木乃伊……恕我直言,他們的手藝可不怎麽樣,看,這家夥的牙齒都露出來了。”


    阿爾弗雷德看到了,那纏在駱馬頭部的白布,在嘴巴的部分缺失了不少,似乎是本來就受了碰撞,又加上經年的腐蝕與蟲蛀,才造就了這樣的結果,而這驚悚的一口白牙,能把艾米麗嚇出失心瘋來,倒也不奇怪。


    “所以說……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阿爾弗雷德怎麽也無法把一個放著死去駱馬風幹的屍體的地方,與他印象中的藏寶地聯係起來。


    “嗯……”巴德老爺也沒有答案,他們又去檢查另外幾個角落,又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石頭雕成的心髒、透明好似水晶製成的頭骨、各類裝飾精美的銅製器皿……


    “這裏是寶庫,放著前人們的遺物。”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四人又被驚了一跳。阿爾猛地扭頭,發現是海盜船上的記錄員安迪,他此時拿著厚厚的書本,一支羽毛筆忙不迭地記錄著眼前的一切,當筆尖墨水用盡,需要放進擱在書上的墨水瓶裏時,他才會抬起頭來看一眼眾人。


    “你是……怎麽來的,啊!”阿爾剛問出口,便因一陣劇痛而叫出聲來——他用力過猛,扭傷了脖子。


    “你怎麽啥事沒有就過來了?”巴德老爺接著阿爾弗雷德的話問道。他瞪著安迪,比起警覺,更多的是好奇。安迪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勢,就連衣服邊角都幹淨整潔,他一定是平安而從容地通過了那條滿是幻象的通道,就像巴德老爺與艾米麗一樣。


    “人們總愛保留點秘密,請允許我也如此。”安迪婉拒了提問,阿爾注意到他並非全無異樣,事實上,他的眼睛通紅,像是野獸的眼睛,而現在他已經走到了三人麵前。


    “瞧,宮廷裏的人不明白,他們鄙視這些東西,鄙視非我族類的文化。而你們所看到的東西,正是美洲人的文化結晶。我曾到過不少地方:漫步雨林之中,或者深入不毛之地。這證明了我的正確,終有一天,我的發現會驚動世界,讓位高權重的大人與國王為之羞愧!”


    “你……怎麽了?”艾米麗小心翼翼地迴到,迴答他的是一個迅速的扭頭。


    “閉嘴,女人!”他惡狠狠地說,“這兒不需要賤民的聲音,隻有我……是我……是我發現,是我保存,是我擁戴……我被趕出來了,但是他們終將明白,我才是正確的!”


    阿爾終於明白了,眼前的這位記錄人,實際上並非逃脫了幻境的魔爪,反而與幻境融合得更加深沉。隻見他目露兇光,眼睛不斷掃視大廳裏的四人,書本上的墨水瓶也被打翻在地,但他毫不在意,而是揮舞著那隻沒了墨水的羽毛筆,把它當作劍,欲斬膽敢來犯之敵。


    “他不是認真的吧,想靠那玩意來殺了我們?”路德驚異地問道。


    “不要輕敵大意,路德,你不是第一次吃虧了。”巴德老爺提點道,“不要輕視他人的執念,執念會讓人變成魔鬼。路德,你是無法戰勝魔鬼的。”


    “我知道,我很小心。我經曆過那種感覺!”路德警惕地說著,拔出了自己的劍。


    這時的安迪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那本記滿了海盜軼事的偉大書目被他遺棄了,而羽毛筆依舊被他緊緊拿在手中。


    “追尋記錄,卻放棄知識,他終於瘋了!”路德說。


    “就跟大多數人的人生一樣,本末倒置!”巴德老爺不客氣地評價道。“路德,幹掉這個該死的海盜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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