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撤退,撤退!”


    甲板上的海盜在叫嚷,那語氣中充滿了驚恐。看來,不怕死隻是表象,但凡遇見了更深的執念,尋常歹徒也隻能抱頭鼠竄。


    亨利·巴斯克的女王號想必已經到達合適的位置,其衝天的憤怒透過半邊甲板的二十門火炮向大海傾瀉,將海盜船連同淑女號一同轟炸。


    “這個鬣狗是個該死的瘋子!”老喬憤怒地大喊。


    但他的抗議起不到任何作用,亨利·巴斯克的攻擊仍在繼續,炮彈不分敵我地掉落在這片海域,阿爾弗雷德等人隻能抱緊了頭顱,祈禱自己不被炸成碎片。阿爾在心中默記開炮的次數,每一次劇烈的震動,他的恐懼以及憤怒都隨之增加一分。


    海盜們無法抵禦此等攻勢,他們紛紛跳迴自己的帆船,或者索性跳進海裏遊泳,在船上的人則砍斷繩索,將交纏的兩艘船分離。


    過了許久——就像過了一輩子似的——淑女號擺正了方向,與軍艦分離開來。狼狽不堪的海盜夾著尾巴逃跑了,淑女號得到了救贖,不用再承受“友軍”親切的炮火問候。阿爾屏息良久,才放鬆下來,虛弱地坐到了地上。


    “我們贏了,贏了!”路德開始大叫,並鼓動所有的水手與他一起大叫。勝利的感染力是可怕的,短短的時間裏,所有人都在歡唿,那聲音振聾發聵,穿過淑女號千瘡百孔的船體,跨過邪惡的海盜和正義的水手們留下的十幾具屍體,向大海唿喊,宣揚勝利。


    阿爾的話被埋沒了,他感到被一股浪潮裹挾,帶向他不願去往的地方。他明白,他們勝利了,上一次麵對“猛獸”蓋伊,他被打倒了,差點丟了性命,而這一次,他不僅全身而退,甚至還擊傷了蓋伊,擊退了最兇惡的海盜。


    是啊,這是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他們勝利地擊敗了海盜——在海盜的幫助下。


    夜晚,小島上的人們載歌載舞,但阿爾卻無心加入,他有必須思考的事情。如果阿爾是正規的軍人,那這天,也就是1716年11月13日的勝利,絕對會載入史冊,成為整個大英帝國都引以為傲的偉大事件。阿爾弗雷德·威爾森率領的淑女號,打敗了最兇猛的海盜“猛獸”蓋伊,而微乎其微的代價僅僅隻是四名不知姓名的船員的性命以及三十餘名傷者疼痛的哀嚎而已。


    到了晚上,羅伯特先生接到了詳細的傷亡報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把自己關進亂成一團的船艙裏,著手為死難的船員家屬寫信。


    阿爾也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反思自己這一天的行為,以及這整件事背後的意義。他已經地履行了正義的職責,但要知道,英雄不僅需要身先士卒的勇氣,更要有包容、隱忍、決絕的心態,這種心態要求英雄們坦然麵對犧牲,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皆要一視同仁。一將功成萬骨枯,就連偉大的艾薩克爵士都說自己踩在巨人的肩膀上,阿爾的成功自然也是如此,他決心走上英雄的道路,就注定得扛起旗幟,將聚齊在他腳下的所有歡喜與悲愁全部承擔。也因此,他必須為死難者哀悼。


    但這場勝利,究竟改變了什麽?他想不出答案,便感到悲傷的氛圍變得更加濃厚了。


    除了阿爾弗雷德和羅伯特,其他人倒是很快便走出了悲傷的情緒。路德從船上跑到岸上,又從岸上跑迴船上,每一次經過興奮的人群,他便會欣然接過遞來的酒杯,與大眾一同享樂。活在當下,這是他的信條,且極具感染力。在他離開的時候,他帶走了濃稠的醉意,在人們的眼中留下了希望與崇敬。


    “你真的把酒丟到蓋伊的頭上了?”巴德老爺懷疑地問道。“不可能吧,你這嗜酒的家夥,恐怕寧願被砍死也不願把酒瓶子丟出去吧!”


    “你沒看到當時的情況,你不懂!”路德醉醺醺地擺了擺手,不屑地說道。但凡遇到有人問起戰鬥的詳細情況時,他都這樣說。一方麵,他自己也弄不清阿爾少爺是怎麽打敗敵人的——那發生得太快,他甚至懷疑過蓋伊有什麽陰謀詭計,畢竟,對方尚有餘力應戰。另一方麵,與其把他所不能理解的事物——比如蓋伊的突然撤退——告訴別人,倒不如保持神秘,讓別人自己去想象。


    巴德老爺捂著嘴笑了起來,為了不顯得嘲諷英雄,他快步走開了。這一天,他的心情大好。淑女號做成了很多事情,擊退海盜隻是其中一件,另一項重要的事情,便是他們終於同鬣狗在尋找失落寶藏的事上達成了共識——智慧和武力不應對立,此時要想促成大事,他們已經離不開彼此。


    當然,淑女號仍然屬於弱勢的、依附的一方,誰都知道海盜不可信任,而鬣狗同樣也對他們抱有懷疑。巴德老爺自己必須作為人質前往女王號,但他所持有的金幣倒是得以保留。


    “我見識過那玩意的威力。”在談判的最後,鬣狗是這樣說的。他話中有話,並掃視著林奇、瞎狗等一幹海盜,這些人都是不知廉恥的亡命之徒,此刻卻破天荒地別過了臉,不敢正視船長的眼睛。


    巴德老爺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對於三枚神秘的金幣,至少有以下幾點現象是值得關注的:第一,金幣對人會產生影響,令他們情緒激昂並產生幻覺。第二,複製到紙上的金幣的信息並沒有這種奇怪的能力,因此影響源於金幣本身。第三,這種影響不會對巴德老爺產生效果,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自然樂意順應海盜船長的命令,將這珍寶繼續保存在自己的船上,以免落入徹底的被動。


    因為行蹤暴露,鬣狗便決定盡快離開此地。淑女號經過緊急處理,勉強達到了遠洋航行的條件,當最後一桶朗姆酒被搬上女王號後,鬣狗衝巴德老爺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歡迎光臨女王號。”他大笑著,露出了黑黃相間的牙齒。


    “嘿,我們究竟要去哪?難道就一直跟著你們嗎?”阿爾弗雷德攔住了巴德老爺,心急地問道。


    “瞧瞧,這才沒幾個小時,某位大英雄可就急不可耐地要當家做主啦。”亨利·巴斯克嘲諷地說道。


    海盜們大笑起來,巴德老爺尷尬地站在原地,有些抱怨地望著阿爾。


    “我說,阿爾少爺,什麽‘我們你們的’?淑女號是我的船,你可記清楚了。”


    “我們到底要去哪?”阿爾弗雷德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巴德老爺的小心思。


    “去南美洲,我的大英雄。”說話的是鬣狗,依然帶著自信又發臭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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