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十七捂著不住流血的腹部卻毫無怨懟的麵孔仿佛還在他眼前閃現,聞滔有片刻的猶豫:「父親與柏伯父多年交情,柏十七又是那樣的性子,應該……不至於吧?」


    有幫眾說是羅大爵殺了聞鮑,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結論,麵有憤慨之意:「可是她拚死護著那個姓羅跟周王,難道不是站在他們一邊?」


    老管家雖也悲傷於聞鮑的無故身亡,卻旁觀者清:「少幫主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柏少幫主拚死護著姓羅的跟周王,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


    「如果沒有柏十七攔著,少幫主真殺了姓羅的跟周王,會落得什麽樣的下場,你想過沒有?」


    聞滔被驚起了一身冷汗:「不……不會吧?」下意識卻覺得,也許事實的真相正如老管家所說,柏十七拚死攔著不讓他殺羅大爵與周王,的確是在保護他。


    老管家的見識遠不是聞滔這個毛頭小子能比的,況且聞少幫主自小就生在富貴窩裏,一帆風順的長大,除了逞勇鬥狠,還真沒有跟別人玩過心眼。


    他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自從傳來朝廷要清理兩淮鹽道之事,但凡跟鹽字沾邊的官老爺們都著了慌,連朝廷派來的欽差大人都敢下黑手,如果被逼急了他們推鹽幫出來頂罪也不是沒可能。」


    往日頭上有聞鮑頂著,聞滔又是個豪爽粗疏的性子,絕少在陰謀詭計裏費心思,真要論心計,怕是還比不得柏十七。


    他此刻悚然起身,聲音裏也帶著說不出的惶恐:「怎麽辦楊叔?我今天……差點殺了柏十七!」


    老管家見他昂藏七尺的年輕郎君,卻好像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隻差委頓在地,好言安慰他:「別怕,吉人自有天相,柏十七不會有事兒的!等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府衙討要幫主的遺體,順便探問柏少幫主的傷勢。」


    聞滔一夜未眠,撐著頭在桌邊發呆,天色將明,就有人來砸門,聽聲音似乎開門的小廝再遲一刻,來人就要將大門都要拆下來。


    小廝迷迷瞪瞪來找門,卻被砸門的人嚇了一大跳。


    砸門的人足有六七個,身上都掛了彩,其中兩人還是重傷,被同伴挾著雙臂立在門口,開口便道:「大事不好了,官兵要來抓少幫主——」


    劉副幫主生就一條好舌頭, 昨晚離開聞宅,三言兩語便煽動手底下幫眾夜襲府衙。


    鹽幫漢子很多出身孤苦,都仰仗著聞鮑混一口飯吃, 能來聞宅的都是這些年在鹽幫裏混出頭, 過上好日子的, 對老幫主有著很深的感情,經不住劉副幫主搖唇鼓舌,大部分都被他說動,也有小部分心存疑慮的, 出了聞宅便分道揚鑣,是以不知道這番變故。


    手底下幫眾義字當頭, 道:「少幫主不敢去衙門討要老幫主遺體,我們兄弟便代他做了這樁事體!」


    劉副幫主又道:「我們不能讓別人以為少幫主貪生怕死,不顧親父遺體, 隻要這個名聲傳出去, 少幫主怎麽在鹽幫立足?但有變動,就說是聽令於少幫主行事,如何?」


    當下商議停當,召集人手, 直奔府衙。


    聞鮑被殺一案驚動了鹽城地方官,聽聞周王駕臨, 地方官誠惶誠恐請了周王去府衙審案,順便擺宴相請,誰知道周王另有私人原因, 借了府衙的內宅安頓受重傷的柏十七,忙著請大夫治傷,羅大爵忙著夜審嫌犯,連個接風鹽都沒擺起來,就遇上鹽幫漢子強攻府衙。


    鹽城地方官:「……這幫人敢是瘋了吧?」


    他覺得自己好冤,跟鹽幫多年合作愉快,相處融洽,突然之間卻變了天,連個招唿都不打就直奔著府衙而來,連點應對的時間都不給,媽的!


    趙無咎哪還顧得上其他,一心擔心柏十七傷勢,連夜派人前往高郵去請黃友碧前來救命,暫時請了本地的大夫前來處理傷口。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鹽城府衙被人突襲圍攻,指揮權全權交給了羅大爵,趙無咎守在柏十七的病床前,心亂如麻。


    與此同時,高郵仇英家的小院裏,半夜摸進來幾個人,直奔著柏震霆的房間而去。


    柏震霆多年的老江湖,又對仇英心有疑慮,派出去查他底細的人還未迴來,但他已經著意警醒,聽到院子裏的動靜便睜開了眼睛,窗戶紙被捅開,有人拿著蘆管往裏吹迷煙,他悄悄捅一下黃友碧。


    仇英的院子窄小,也隻得一間客臥,老哥倆同擠一張床,倒是方便被人一鍋端。


    老年人覺淺,黃友碧睜開眼睛,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有人輕輕用匕首試圖挑開門閂,他駭然驚覺。


    鹽城府衙的突襲打的如火如荼的時候,府衙後宅的柏十七正在高燒,而仇英家小院裏的柏震霆拚死護衛老友安危,身上已經幾處帶傷,睡在他隔壁的仇英主仆始悄無動靜,讓人疑心隔壁是空房一間。


    天色將明,柏震霆苦苦與人纏鬥,房間裏東倒西歪足足陳了七八具屍體,而他身負重傷,與之對峙的兩名兇徒也受了傷,房間裏陷入了片刻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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