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滔盛怒之中,憤恨傷心,口不擇言:「柏十七,你這麽護著這個殘廢,是想著攀高枝嗎?」手底下去勢不停,兩人說句話的功夫,已經走過了六七招。


    「混帳王八蛋!老子這是在救你!」柏十七好話說盡,聞滔卻好像掉進了迷障,也禁不住氣的破口大罵。


    偏偏趙無咎在柏十七身後氣定神閑,與他此刻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哪怕周王覺得自己的態度堪稱懇切:「聞少幫主,令尊真不是我指使人殺的!」也讓聞滔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了嘲弄的惡意。


    「柏十七,你讓開!」他目眥盡裂:「姓趙的,你別躲在背後裝好人,拿我當傻子!有本事你出來我們決一死戰!」


    「聞滔你腦子裏盛的都是大糞嗎?連點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沒有?今天有我在這裏,你休想動周王一根汗毛!」


    趙無咎從來奮勇當先,頭一次被人保護,心裏說不出是何種滋味,麵上卻已然帶了笑意:「十七,你讓開罷。」


    聞滔與柏十七打鬥的間隙覷見趙無咎含笑的模樣,腦子都要炸了——仇人近在眼前,柏十七卻毫不猶豫站在了他那邊!


    他攻勢愈見淩厲,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不管不顧自己露出的破綻,誓要打倒柏十七,將場中官兵斬殺殆盡。


    兩人原本也能打個旗鼓相當,然而聞滔是不要命的打法,柏十七卻隻求一味保全兩人,束手束腳,未免落了下風,一個躲閃不及,就被聞滔捅中腹中,血流入注。


    柏十七不由自主朝後一個趔趄,手中長刀當啷落地。


    聞滔與她從小針鋒相對,不知不覺心有疑慮,種下了情根,卻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手刃對方。


    他不可置信的鬆開了刀柄,眼睜睜看著她跌進了趙無咎懷中,臉頰血色迅速褪去,一雙清澈的眸子卻依舊望定了他,艱難的拔出他的刀,一手捂著腹部傷口,一字一頓:「聞滔,鹽幫內部恐已生變,不管你……相不相信,聞伯伯之死定然有蹊蹺,不要……衝動行事!」


    趙無咎摟著她,止不住內心的恐懼,眼中怒意暴漲:「來人,鎖拿聞滔!」


    柏十七握住了他的大手,她手上全是自己的血,到了此刻仍舊想要極力阻止:「別——不要抓他!」用眼神示意聞滔趕緊走。


    聞滔腦中猶如台風過境之後的廢墟,固有的世界已經被破壞,新的世界尚未建立,竟然有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在趙無咎身後的人湧上來之前,他試圖去抱聞鮑的屍體,卻被逼退,隨即翻窗躍下……


    柏十七看著他逃了之後,才長鬆了一口氣,隨即意識有些昏沉,握著趙無咎的那隻手也漸漸失去了力道,更大的黑暗撲天蓋地籠罩上來之前,她還在低低說出了那句話:「不要抓他!」


    柏十七陷入深度昏迷的當晚,鹽幫幫主齊聚聞宅,聞滔一身重孝,神情凝重,與眾人商議鹽幫接下來的事情。


    老管家默不作聲指揮著家下仆人添茶倒水,聽著場中的陳副幫主慷慨陳詞,大意便是周王帶領高郵衛所的官兵前來鹽幫,本來就是不懷好意,聽說朝廷有意清理兩淮鹽道,自來官官相護,說不得這位便要拿鹽幫眾人來殺雞儆猴,甚至連漕幫少幫主都成了他的爪牙,此次鹽幫危矣。


    「今日少幫主脫身,可場中還有不少兄弟被官府扣押,他們想要屈打成招,再捏造些證據也不是什麽難事,還望少幫主早做決斷!」陳副幫主口才了得,又正值聞幫主身故,他的話讓不少幫眾都覺得有理,催促聞滔早想退路。


    見聞滔似有猶豫之意,他還要再添點柴:「周王此次來者不善,老幫主已經沒了,血債血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少幫主萬不能因為柏十七的原因而猶豫!」


    大廳裏吵成了一團,眾人七嘴八舌,有一部分人被陳副幫主煽動,情緒激動,還有一部分人持反對意見,認為應該觀望幾日,同時派人前去官府討要聞幫主的遺體,入土為安。


    聞滔被這幫人吵的頭疼,兩個時辰都沒有個結論,隻是隨著爭吵的深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偏向於陳副幫主的提議,他揉著太陽穴說:「此事容我再想想,今日天色已晚,大家還是先迴去休息吧!」


    大廳裏的幫眾們陸續散去,燈影幢幢,映照著聞滔一張悲傷疲憊的臉孔,不過半日功夫,黑黑的胡茬便冒出了頭。


    老管家親自斟了一盞熱茶給他:「少幫主,喝點熱茶吧。」


    聞滔抬頭,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握住了老管家的手腕:「楊叔,你真的相信陳幫主的話嗎?柏十七……」這個名字如今成了橫亙在他心上的一塊石頭,提起來就覺得心中沉甸甸的:「柏十七她真的會投靠官兵,帶人來端鹽幫的老窩嗎?」


    老管家跟著聞鮑出生入死幾十年,後來身體不允許便留在了聞宅養老,看著聞滔從小淘氣到大,對兩小兒之間的恩怨也清楚的很,他謹慎的催促大廳裏其餘家下仆人都退下去,洞開窗戶以防隔牆有耳,重新坐迴聞滔麵前,握著他年輕有力的手,反問:「少幫主覺得……柏十七是那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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