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大眼睛,實際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努力地辨認,在小女孩笑顏如花的臉頰邊看到了一顆褐色的痣。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我的臉,同樣的地方,同樣顏色的痣。


    我腦袋昏昏沉沉,司卉錦忽然抓住我的手,她長而尖的指甲陷入了我的手心中。


    “景如聲,這件事情我們都始料不及的,沒想到會這樣。”


    我抬頭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她歎口氣,垂著眼皮:“一直以來,栩都以為你是個孤兒,但是沒想到你的父親還活著,他當年拋棄了你和你母親之後就去了文萊,娶了當地一個富商的女兒。”


    我從她冰涼的像死人一樣的手裏抽出我的手,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他從一個欠了一屁股債的窮鬼搖身一變變成了富豪,但唯一沒變的是他好色的本質,這件事情我們也有責任,沒搞清楚就...”她又歎了口氣,就像一個幽怨的女鬼:“可是,誰又能想到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倆人,居然是父女呢...”


    我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可能是起身太猛了,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這是個預兆,因為從這個時刻開始,我的人生就已經遁入了一個黑暗當中,暗無天日,永遠都走不出來。


    我踉踉蹌蹌地往門口走,司卉錦說什麽我一個字都不要聽。


    我的手剛握住了門把手,司卉錦尖銳的聲音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樣從我的後背刺進來,刺穿了我的胸膛。


    “景如聲,我們已經提取了你的頭發和顏開的體液做了dna對比,你們是親父女。”


    我的手像是被粘在了門把手上,我身體抖的像篩糠一樣。


    “景如聲,我們淵瑟的每個房間的床頭櫃裏都有避孕套的,你應該學會保護自己。”


    “你在講什麽!”我迴頭跟她大喊,嗓子撕裂一般痛:“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麽鬼!”


    “我在告訴你事實!”她向我走過來,在我手裏塞了幾張紙:“這是你們的dna檢測報告。”


    我低頭隻是看了一眼,那加黑加粗的字就出現在我的眼簾裏。


    “送檢人景如聲和被送檢人顏開基因對比百分之九十九吻合,係生物學父女關係...”


    我手一滑,報告從我的手裏飄飄蕩蕩地落下去。


    就像是我的心,已經空掉了。


    我閉了閉眼睛,並沒有眼淚。


    木然地轉身,木然地拉開門。


    司卉錦的聲音合在了門縫中:“我會幫你聯係手術,你要盡早拿掉孩子,因為他是一個孽種!”


    “不....”我撕心裂肺地尖叫,走廊裏的所有人都看向我。


    好像我此刻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大馬路上,所有人都能看到我最私密的部位。


    我狂奔,衝出了醫院順著馬路往前跑。


    我也不知道我要跑到哪裏去,如果能跑到世界盡頭的話,那最好了。


    我跑的肝膽俱裂,腦袋像是有一個重錘在猛烈敲擊著我,劇烈地疼痛。


    街上的人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跑的快要斷氣了,這時候一輛車在我的麵前停下來攔住了我,我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腳上的鞋跑丟了,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人,黑色西褲裏包裹著的長腿一直走到我的麵前。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


    他語氣很溫柔,像小時候我生病了他唯一一次哄我睡覺的時候那麽溫柔。


    他說:“景如聲,命運有時候對我們很刻薄,但是我們要對抗它而不是服從。“


    我仰頭模糊而又恍惚地注視著景栩犀利的眼神:“栩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如果你覺得逃避會舒服一點的話。”他抱起我把我放進他的車裏,站在車外彎著腰看著我。


    他擋住了車外所有的陽光,我在他的陰霾之下無法唿吸。


    “現在當務之急是拿掉這個孩子,以後的事情我再慢慢跟你細說。”


    他坐在了副駕駛,我看著他有些僵直的後背。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從我懷孕了到知道顏先生居然是我的父親這些,我完全沒有消化的能力。


    我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看到我胸口的胎記發愣,然後問了我一堆關於我多大了,生肖是什麽之類的題外話。


    也許,那天晚上顏先生就已經認出了我是他女兒?


    那,為什麽他還要跑迴來?


    我按住我的太陽穴,它狂跳的我的腦子快要爆炸了。


    車子開迴了醫院,景栩抱我下車,然後抱我進醫院。


    我看著他眉心中間那虯結的小肉球,他的眼神陰鬱而又複雜。


    司卉錦站在電梯門口,她告訴我們:“手術已經約好了,二十分鍾後。”


    他親自抱我進手術室,把我放在那鴨子床上,冰涼的橡膠床墊讓我渾身都抖了一下。


    我緊緊抓住他的袖子:“栩哥...”


    “別怕。”他低眸,但是沒在看我:“手術很快,二十分鍾就能結束,手術是無痛的。”


    我不怕痛,相反的,我覺得越痛越好。


    越痛會讓我越清醒,越冷靜。


    可是,我現在很需要景栩留下來陪我,我知道這不可能。


    他從我的手心裏拽出他的衣服,直起了身。


    這時醫生走了進來,他低聲跟醫生說:“要做的幹淨,幹幹淨淨的...”


    這句話,我聽出了他緊咬牙關的語氣。


    他高大的身影幾乎沒有停留,飛快地走出了手術室。


    我抖的整張床都在抖,和善的女醫生扶住了我的肩膀,寬慰地跟我說:“是個小手術,現在技術很成熟,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你稍微睡一下醒來之後麻煩就消除了。”


    隻是麻煩嗎?


    不,它並不隻是個麻煩,就像司卉錦說的,它還是一個孽種。


    不知道什麽時候種的孽根,現在開出了罪孽的花朵。


    可我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切是我來承受?


    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那雪亮的手術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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