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道:“若曦,我有時候真是恨不得把你腦袋破開,看看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麽。究竟所謂何事,告訴我實話,我也好想辦法幫你,看看在皇阿瑪跟前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我道:“皇上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確實我言行冒犯天顏。”


    他盯著我半晌無語,神色寂寥中夾雜著隱隱傷悲,“你還是不信我,不僅是你,隻怕八哥、九哥心中都在懷疑我,隻不過他們不會表露出來罷了。”


    我道:“讓玉檀進來收拾東西吧,待會麻煩爺幫我帶出去。”他沒有說話,我揚聲叫玉檀進來。


    玉檀一件件東西拿起問我如何處置,一路問過去,我不禁笑起來,十四阿哥也是嘴邊帶著絲笑。玉檀納悶地看著我們,又看看自己問:“我做錯什麽了嗎?”


    我笑說:“不關你的事情,這些東西絕大部分不是十阿哥給的,就是十四阿哥給的,看到它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了。”十四阿哥輕歎口氣,我含著絲淡笑,示意玉檀繼續整理。


    十四阿哥道:“十哥聽到你的事情,叫嚷著要去找皇阿瑪說理。我勸他打聽清楚再說,這次不同往常,竟然特地下了聖旨,罰得又如此重,不然弄巧成拙反倒害你,結果好話說盡,怎麽勸都沒用。”


    我微微一笑,沒有言語,十四阿哥問:“你就不擔心?”


    我道:“你沒有勸下,自然有人能勸住。”


    十四阿哥道:“後來十嫂出來一通臭罵,罵得十哥啞口無言,也不跳腳也不舞拳了,乖乖坐於椅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俯身整理東西的玉檀轉身問:“這紅綢裏包的是什麽?細細長長的。”


    我忙道:“拿過來。”玉檀遞給我,我隨手塞到枕頭下,手在枕下輕輕摸過箭羽,心中百般滋味難辨,吩咐道:“幫我把首飾匣子遞過來,你再看看箱子裏還有些什麽?”


    待所有物件整理好,我看著桌上的珠寶匣子,笑說:“上次托你帶走,你不願意,不如你還是帶給十三福晉吧。”


    十四阿哥道:“你先顧好自己吧,如今境況淒慘的是你,別人都比你強。”


    我默了會笑道:“書籍就不管了,由玉檀去處理,銀票和銀子,我自己留著,首飾我也自個留著。那一匣子珠寶和這些零碎物件就麻煩十四爺幫忙帶給我姐姐。”


    十四阿哥問:“你要給你姐姐寫封信嗎?我在八哥府中見到她時,她眼睛哭得紅腫。”


    我聞言,眼淚立即湧出,“我不知道寫什麽好,你就幫我轉告說‘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讓她也照顧好自個。’”


    十四阿哥點點頭,拿出一盒藥對玉檀道:“用法都在裏麵清楚寫著。”玉檀忙上前行禮接過。他默默凝視了我一會,叫太監進來搬東西離去。


    剛能下地行走,浣衣局就派人來命我收拾東西過去。玉檀忙找了兩個太監幫我拿好東西,我讓她留下,我自個過去就可以了。她一言不發,固執地跟在我身後。


    浣衣局主事太監張千英見我和玉檀一前一後進來,忙起身相迎,我向他請安行禮,他一麵笑說:“不敢當,不敢當。”一麵坦然受了一禮。


    玉檀一時臉色頗為不快,向張千英草草行了個禮問:“屋子可安排好了?”


    張千英笑道:“早就安置妥當。”說完叫了人進來,吩咐領我過去。


    “什麽東西?架子端得這麽快?”玉檀低罵道。


    我道:“以前他向我請安,如今我向他請安,都是宮規而已。你一向聰明伶俐反倒連這個理都不明白?你若連這都受不了,就趕緊迴去吧!”玉檀滿臉不喜地盯著前方,不再多言。


    我四處打量了下,笑道:“很幹淨,也亮堂。”玉檀打量完四周,冷著臉讓人把東西搬進來擱好。她正幫我整理被褥,兩個姑娘嘻笑著進來,看到玉檀和我,都斂了笑容,肅容向玉檀請安,玉檀緊走幾步上前,一手挽起一個笑道:“兩位姐姐請起,我往日過於懶惰,不怎麽到這邊走動,看兩位姐姐眼熟,可名字卻叫不上來。”


    瘦高個,兩頰張著幾粒雀斑的迴道:“奴婢春桃。”旁邊個頭適中,容貌還算秀麗的笑迴道:“奴婢豔萍。”


    玉檀拿了兩份銀子出來,笑說:“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勞煩二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兩人稍作推劇後,都帶笑收了。玉檀笑問:“這院子裏住了多少人?”


    豔萍笑迴道:“一共四間屋,每屋三人,總共十二人。”玉檀含著絲笑未語。


    豔萍陪笑問:“姑娘可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玉檀笑說:“東西都整得差不多了,多謝你。”說完迴身牽著我的手出了屋子,豔萍和春桃俯身相送。玉檀腳剛踏出院門,臉就垮了下來。


    我笑說:“好了,該見的都見了,能打點的也都打點了,迴吧!”


    玉檀悶悶地問:“姐姐可能習慣?以前在家裏就不用提了,就是剛入宮時,屋子雖狹小,可也是一人一間。”


    我道:“乾清宮是什麽地方?浣衣局又是什麽地方?兩者能相提並論嗎?”


    她癟著嘴道:“我知道不該老招姐姐煩心,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道:“我明白,迴去吧,我也得迴去打聽一下平日都是什麽情形。”


    玉檀長歎口氣,道:“那我先迴去了,迴頭再來看姐姐。”我點點頭。她轉身離去。


    屋內春桃和豔萍正在說話,隱隱聽到我和玉檀的名字,我不禁腳步放輕,走到窗下,“玉檀姑娘出手真是大方,我們一年所得也不及她一次賞的。”聲音微尖,這是春桃。


    聲音甜糯的豔萍說:“人家是萬歲爺眼前的人,你我進宮這麽多年,就遠遠地見過一兩次萬歲爺的身影,連臉麵都看不清楚。你看著她賞我們的多,可娘娘阿哥們賞她時,肯定比這多多了。”我笑搖搖頭。


    春桃問:“若曦姑娘到底犯了什麽錯?”


    豔萍冷哼道:“什麽姑娘不姑娘的,落毛鳳凰不如雞,她如今還不如我們,我們到年齡就放出宮了,她就慢慢替公公們洗衣服吧!”我側頭一笑,看來以後日子不是那麽容易相處,看她說話行事,見識是有,可心思還淺。


    春桃說:“聽聞她父親是總兵,她姐姐是八貝勒爺的側福晉。”


    豔萍笑道:“不過是駐守西北荒涼之地,在外麵也許還能唬唬普通百姓,可這是天子腳下,紫禁城隨便哪個不比他大,都是要行禮請安的主。皇親國戚又怎樣?八貝勒爺如今還能顧及她?所謂‘樹倒猢猻散’,她隻怕也就是因為大樹倒了,沒人照應了才被皇上罰到這裏來的。”


    話說到此處,再往下聽,也沒什麽意思。我輕輕退了幾步,有意推了下院門,加重腳步走進屋中。春桃見我進來,忙立起,豔萍坐於炕上未動,低頭專心磕著瓜子。


    我向春桃一笑,問:“有些事情想問一下春桃姑娘,可方便?”


    春桃笑說:“姑娘問吧。”


    我道:“你直接叫我若曦就好了,姑娘姑娘的叫得人都生分了。”


    她笑說:“那你也直接叫我春桃吧。”我點點頭。


    兩人在炕沿坐定,我向她打聽平日幾時起床,幾時歇息,都該留意些什麽。春桃頗為健談,經常是我一個話頭,她就滔滔不絕地講下去,雜七雜八地都拉扯出來。我微微笑著細聽,也不去管她早就離題萬裏,反正多知道總沒壞處。


    兩人說了大半晌,豔萍不耐煩地打斷,問春桃:“你還去吃飯嗎?晚了可就隻能吃人家剩下的了。”


    春桃不好意思地站起,看著我說:“迴頭我再告訴你,如今我們先去吃飯。”我點點頭,隨她們而出。


    一宿無話,清晨時分,聽到春桃起身,我也忙起來,她一麵套衣服,一麵問:“睡得可好?”


    我說:“挺好的。”還在炕上躺著的豔萍冷哼一聲,掀被而起。


    我下炕穿鞋,笑想,假話被人識破了。一直一個人睡慣了,昨夜三人同炕而眠,的確沒有睡好,不過看來她昨夜也沒有睡好。


    看著眼前如小山一般的一大盆衣服,我有些頭暈。洗衣機!我願傾我所有,不惜代價換取一台洗衣機。想歸想,感歎歸感歎,活還是要我自己幹。


    我仔細看著旁邊姑娘的一舉一動,有樣學樣,放皂莢、捶衣服、揉一揉、搓一搓,翻麵再捶,放入水中,擺幹淨,換下一件。然後發覺自己跟不上她,速度漸慢。看著山一般的衣服,心中發急,隻得咬牙加快速度。右手捶累了,換左手;左手捶累了,換右手。其他人都已經幹完手頭的活,幾個速度快的,已經歇了大半天。隻有我還在繼續。


    春桃走近,挽袖蹲下,想要幫忙,還未來得及說話,豔萍就揚聲笑叫道:“春桃快過來。”春桃看看我,又看看正在向她招手的幾人,對我歉然一笑,起身過去。


    天色黑透,我才勉強洗完所有衣物。晚膳時間早過,不得已隻好餓一頓了。看著紅腫冰涼的手,不禁歎口氣,不出幾日,這雙手就不會再十指芊芊、蔥白如玉了。取出膏脂,塗抹於手上。


    春桃笑說:“好香呀。”


    我遞過去,“要抹一點嗎?”


    她忙挑了點出來,湊到鼻端聞了下道:“真香,比我們平日用得香多了,可聞著卻不衝鼻。”


    我看豔萍正盯著看,笑問:“你也抹一點?”


    她撇了撇嘴道:“不用。”我淡淡一笑,不在意地隨手收了起來。


    第二日正在洗衣,張千英進來查看,邊走邊看昨日洗完正在曬晾的衣服,忽地指著其中一排冷著聲問:“誰洗的?”


    我歎口氣,上前行禮道:“奴婢洗的。”


    張千英冷色斂去,笑著讓我起來,“你第一次幹這些活,洗得不幹淨也不能怪你。”說完,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吩咐道:“豔萍、蘭花、招男你們今日把這些衣物重洗一遍。”


    我立即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張千英笑道:“你還有今天要洗的呢,她們洗慣了,多幾件也沒什麽。”說完不再理我,自轉身離開。


    豔萍、蘭花、招男三人都恨恨地盯著我。我一麵收衣服一麵道:“我自己會重洗的。”


    豔萍衝上來,從我手裏狠狠搶過衣服,冷笑道:“若讓張公公知道是勞動了大小姐的千金之軀,我們以後就什麽也不用幹了。”其他二人也是扯過衣服就洗起來,嘴裏不斷地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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