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陵在營中見蜀軍一時沒了動靜,心中稍安,可又隱隱覺得這平靜背後定是在醞釀著更大的風暴。親信們陸續迴來複命,報上詳細數目:


    “將軍,糧草還餘三月之量,輔兵尚有三萬出頭,馬匹四千五百匹,戰兵一萬兩千,甲胄齊全者八千人。”


    戴陵微微點頭,這些家底,既是他堅守的底氣,也是議和的資本。


    軍中大部分將領都是長安出身,都與他有舊,不過也有兩個叫秦良、鄭文的將領是中堅營的,此前不熟,戴陵非常擔心一旦議和,對方嘴上不說什麽,返迴洛陽後再說與他人,到時候朝廷必然怪罪。


    “還是要先打一場,等我們被打得搖搖欲墜再議和,他們便是也沾染了相關,不至於逢人便說是我做主議和,喪師辱國。”


    戴陵剛尋思完,就又有親信來報:“將軍!蜀軍在外麵修造投石車!”


    這個報告讓戴陵的手一顫,然後他才突然想起來營中還有個馬鈞:“馬給事中可在?快讓他帶人準備轉輪發石車!對了,蜀軍投石車在營外多遠?”


    “約有四百步!”


    這個迴答讓戴陵的心髒都發顫了,他也知道轉輪發石車射程隻有兩百多步,若是蜀軍用拋石機砸自己,顯然他是沒有辦法反製的。沒等他想出對策,又來一人報告:


    “將軍!有一隊蜀軍從營側繞過,向大營囤積糧草之處發射火箭,所幸已經被值守士兵撲滅!”


    聽到“火箭”這個詞的時候戴陵隻感覺自己眼前一黑,不過聽聞沒有什麽損失後還是反應過來,最終他一邊讓人召集其他將領一邊自己前往望樓查看情況。


    登樓觀望後,戴陵隻見蜀軍陣中一群士兵忙碌地組裝著什麽,不多時,幾架高大的拋石機矗立而起。他心中一沉,暗叫不好,深知這拋石機一旦發威,營中諸人都討不得好。至於出營一戰就更別說了,大將軍和驃騎將軍都被打跑了,他戴陵難道比大將軍和驃騎將軍更會打仗麽?


    留守的幾名將領聞訊也趕了過來,就這麽圍住戴陵問該怎麽辦。戴陵看了看中堅營兩人,見對方也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便開口說道:


    “為今之計,隻有死守營寨,等大將軍安全撤離了,我等家人都在長安和洛陽,大將軍定然不會虧待他們的,不會像其他人家那樣被征拉去改嫁。”


    長安出身的幾個將領開始隻是有點奇怪今天的戴將軍怎麽突然轉了性子要為大魏獻身,等順著戴陵的目光看到秦良、鄭文兩人,立刻意識到將軍這是對洛陽來的人不放心啊!


    沒等他們幾個眼神交流對策,秦良已經急了眼,他老婆剛娶了沒多久,還沒生個孩子就出征了,什麽妻子不會被拉去改嫁,他族兄就是秦朗,在陛下身邊當跟班,有時候喝多了就會給他講皇家秘聞,比如昔日文帝在世的時候就曾經從寡婦當中選人進宮伺候,還做過《寡婦詩》,雖然名義上是幫阮瑀的遺孀悼念亡夫,不過秦良怎麽念都覺得不對勁。


    (《寡婦詩》本身是從多角度寫出了寡婦在漫長的夜間,對丈夫的思念以及自己的孤苦、絕望的心境,不算淫詞。這裏主要是秦良單純對老曹家的家風不太信任)


    所以他就這麽跳了出來:“戴將軍,大將軍隻是讓我們爭取時間,沒必要死守啊,我們不如守上一守,然後趁夜突圍!”


    這種逃跑主義發言沒有被戴陵駁斥,於是其他將領立刻跟進:“是啊是啊,戴將軍,我等皆願意迴報朝廷恩德,隻是若在此盲目作戰,怕是可惜了朝廷這些年養兵花費的錢糧,咱們不如對漢軍來個緩兵之計,然後爭取突圍吧!”


    戴陵也清楚所謂緩兵之計八成就是這幫兔崽子又想讓自己出頭組織議和,畢竟在他們看來自己經驗豐富。於是他又看向一直沒表態的鄭文,後者一直不肯言語,在那裏裝透明人,見戴陵看向自己,鄭文也知道不能繼續裝啞巴了,就這麽一拱手:


    “將軍若是要突圍,末將願意為先鋒!”


    他的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霹靂般的聲音,緊接著幾塊石頭騰空而起,有的砸在柵欄上,有的落入營中引起騷亂,還有一顆正中望樓,把它砸的粉碎。


    戴陵就這麽狼狽地從一處武鋼車後起身,盡管知道武鋼車擋不住石彈,他還是會下意識閃躲。不過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中堅營的兩人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拋石機的威力,甚至還傻愣在原地。其他人也從遮蔽物中起身,就這麽拉住戴陵:


    “將軍,事不宜遲,快議和吧!”


    因為對方這次連“緩兵之計”都不用了,戴陵不由得瞪了對方一眼。隨即叫來自己的親信,讓其中一人趕緊打著白旗去找蜀軍,先不要砸了。


    然後他又讓人去組織營中傷員救助,並安撫軍心,這才又叫來另一名親信,教他如何跟蜀軍溝通,當然寫信是萬萬不能的,不然這信不論是留在蜀軍手中還是流落到魏國這邊都會給他帶來大麻煩。


    魏延看到有人打著白旗出營的時候就知道這次對麵八成又要耍什麽小心眼,不過他也沒說什麽,而是讓人引著這個親兵過來。對方見到魏延後就表示是代表營中魏軍將領來議和的,請魏延暫時先不要攻擊了。魏延想了想,最後覺得不差這一會兒,便讓人帶著對方去拜見丞相。


    諸葛亮雖然猜到對方會來“議和”,不過聽到對方說“我們將軍還沒想好拿出什麽條件來議和,隻是讓我先來向貴軍傳遞議和的意向,並請求貴軍先不要攻打我們”的時候還是有點懵的。


    薑維更是立刻站出來,指出對方這種做法明顯是緩兵之計,意在拖延——這次不是唱雙簧,而是薑維真的這麽認為,他甚至懷疑對方可能有什麽陰謀,隻是自己尚未想出來。


    不過諸葛亮最後還是搖了搖羽扇,製止了薑維:“戴陵此舉,倒也在吾意料之中,昔日我軍倉促俘虜大批魏軍,糧草告急,故而接受他的議和條件,如今曹真倉促逃離,但是折損不大,戴陵拿不出足以讓我們心動的條件,自然需要拖延些時間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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