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戰之後,晉西遊擊隊在閻軍圍剿之下,無法立足,遂渡過黃河,轉至甘肅靈錦廟,與景桂將軍等部合兵一處,對外稱西北反帝同盟軍。不久,根據上級指示,改編為陝甘遊擊隊。車健和馬鴻傑他們來到陝北之後,一直在綏德、吳堡一帶,策應主力活動。


    作戰間隙、行軍路上,常柱唱曲兒給大家聽,大家越聽越想家,想得吃飯睡覺都不安心,馬鴻傑說,常柱兒,這不行,你琢磨些兒鼓舞士氣的詞兒吧,套著調兒唱。常柱兒說,俺沒文化,隊長你編詞,我來唱。馬鴻傑就依著曲調瞎填了幾段,讓常柱兒唱。有老鄉聽見了笑話道,不如俺的信天遊。鈕大福說,他的曲兒,俺們綿上人都待見聽哩。


    數月後,車健被派往天津從事學運工作,鈕大福調到主力部隊當副連長。新政委沒派來,馬鴻傑隊長政委一肩挑。馬鴻傑很待見常柱兒,讓他給自己當通訊員兼養馬。閑暇,馬鴻傑教他練槍法,教他識字,待他如親人一般。常柱兒用心,學得快,對自己愈發自信,變得越來越開朗。


    部隊轉到山區,在那裏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紅色根據地。看著那窮人分到土地和農具時,欣喜若狂和感激涕零的樣子,他更加明白這支隊伍何以能得到百姓們擁護和愛戴,何以有那麽多窮苦後生紛紛加入隊伍,何以這支隊伍雖然飽經磨難,卻始終如顛撲不滅的火焰。遊擊隊配合主力作戰,常柱兒在戰壕裏碰到鈕大福。他感慨萬千地對鈕大福說:


    “大福叔,我信你的話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常柱兒終於害了思鄉病。


    夜晚難寐,他常常一個人跑到營地外。或坐於青石,或依著老樹,或獨立山崖。深林蒼蒼,星漢燦爛。他想在斛府的日子,想恩如慈父的老東家,情同兄弟的少東家,意氣相投的明義兄弟,時常善意地貶斥自己的傭人張媽……可,他想得最多的,還是那驕傲的女子文淑。想他和她之間的一幕幕。他為自己當初的淺薄無知和笨拙,為自己無心對她造成的傷害,為自己誤解她而生的埋怨,他為這些而慚愧自責。想起她純真的笑容,曼妙的身姿,關切的眼神,還有她憂愁的模樣,嗔怪的模樣,接受他擁抱的模樣,生氣的模樣……他恨不得立刻收拾起行裝,翻山越嶺,穿林渡河,迴到綿上去,迴到明月堡去。


    他思謀著給她寫信。他不識字,就把想說的話畫成畫。畫好了,時刻裝在身上,要等機會寄出去。寄信,要進縣城才能夠,可遊擊隊成天在山溝溝裏轉,根本沒這機會。他就揣著這信,盼望能遇到什麽貴人,能把這信捎到明月堡,親自交到她手裏。心想事成。世上也還真有這巧事。有一日,部隊在黃河邊山莊落腳,房東家來了柳林的親家。那人是個行商,時常往來綿上和古陶販賣紅棗。經房東說合,常柱兒遂將信交給他,再三拜托道:


    “必是避開別人,將信親手交到她手裏。”


    那行商保證道:“有俺親家的托付,小同誌隻管放心。”


    馬鴻傑在一旁玩笑道,這叫鴻雁傳書。常柱兒給心上人的知心話,馬虎不得哩。一個月後,部隊路過山莊。馬鴻傑命令部隊就地休息,對常柱兒說:


    “去問問,你那小情人的信咋樣了?”


    “是,隊長。”


    常柱兒跑進村,找到那戶人家。人家從裏屋拿出個紅絲帶編的“福”字給他,說,俺那親家辦事有範兒,定要她給個熟悉的物件,好讓你確信無疑。常柱兒著急著問帶過什麽話來沒有,人家說沒有,隻說那女子長得襲人水靈,又懂禮數,你這位同誌好眼力。


    夏初,青黃不接時候,部隊幾近斷糧。馬鴻傑請求兄弟部隊支援,兄弟部隊日子也不好過,送來一袋土豆、一袋紅薯和十斤榆皮麵解燃眉之急。距離新麥下場還有個把月,馬鴻傑心急如焚,決定親自帶人到河東走一趟。常柱兒陪伴馬鴻傑左右,最早聽到這消息,怕別人搶走這機會似的,馬上要求參加小分隊。馬鴻傑說:


    “知道你打的啥主意。”


    常柱兒辯解說:“河東俺熟悉。”


    同誌們也都說:“河東俺們誰不熟悉!你每天抱著那“福”字睡,拽都拽不走,紅絲帶快被豬嘴啃斷了。你不就是想你那女子嗎?”


    晉省最富有之地,莫過於汾州諸縣。此迴籌糧地,馬鴻傑選在永安縣邊山。那裏靠近平川,乃富庶之鄉,有地下黨幫助,籌糧易,帶著糧食返程也較為安全。馬鴻傑得空,帶常柱兒到汾河渡看望宋奇。常柱兒向隊長請假。馬鴻傑說,這不成。你寫封信我送去,讓她來見你。我就委屈一下,給你當迴通訊員。常柱兒琢磨著寫好“信”,交給馬鴻傑,眼看著他登船、過河、上岸,消失了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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