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庭不知道一場軍校內部的參觀會給三個宰相帶來這麽多的內心戲。


    他隻是按著自己上輩子對軍隊的理解去做了,有些內涵的東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對他來說,最大的優點就是承認自己的不足。


    很多時候他都承認,這個時代的人不比他差,甚至很多方麵對他形成了碾壓。


    隻不過他懂的東西恰好比較係統,整合起來就能夠打敗別人,所謂的亂拳打死老師傅估計就是這樣吧,


    忙完了軍校的事,除了文化培訓的那堆人,王彥庭暫時沒有別的事了。


    對於土地分配的改革提上了他的日程。


    這天下午,剛剛吃了午飯,衛士就來報告:“崔胤、裴樞、獨孤損三位宰相來訪。”


    王彥庭一愕,最近這三個宰相怎麽迴事?來的太勤了一點吧。


    軍校參觀那次就是不請自來,結果一旬還沒有到,直接殺上門了。


    不過再奇怪也不能不見,畢竟都是朝廷重臣。


    “快請!”王彥庭滿腹狐疑,不過也就是迎一下做個姿態了,讓他打開中門請進是不可能的。


    又不是他叫來的。


    對於王彥庭的態度,崔胤和裴樞幾人倒也不計較,他們大體也能猜到燕王的想法。


    這一迴,三個人是準備來攤牌的。


    這幾天,除了朝會,三個人都在思索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和背後的家族該如何走下去。


    從王彥庭個人來看,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


    無論是他不拘小節的行事風格,還是興辦學堂的行為,都和世家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行為是在挖世家的根。


    細心的裴樞連王彥庭讓小妾的孩子叫阿娘的問題都羅列出來了,在儒家文化看來這完全是倒反天罡的事。


    但是從時代的大勢來看,三個人又不得不承認,世家門閥想保留過去的榮光已經是不可能了。


    這是一個強者為王的時代,無論是哪家藩鎮,都沒有把世家放在眼裏,你是他們的糧倉、錢袋,有一天你再也沒有榨取的價值了,那麽屠刀也就快落到頭頂了,這不是王彥庭一個人的錯。


    三個人一合計,想也沒有用,還不如找王彥庭攤開來聊一下,看看大家有沒有可能取得部分的一致。


    作為這個時代頂尖的智者,裴樞他們已經開始考慮自己的立場問題了。


    王彥庭並不知道三個人的目的,他把裴樞他們請進了客廳,又連忙派人去請李振。


    他總覺得,在對付朝臣這一塊,還是李振專業的多。


    等著三人落座、上茶,一連串動作做過來,王彥庭也不急,他反正要等李振,就慢慢來好了。


    “不知道三位宰相大人近日蒞臨,何事指教?”王彥庭看場麵有些尷尬,連忙開啟話題。


    心裏暗罵李振這孫子,從外院走進來這麽慢的。


    “燕王客氣了,今日隻是我等三人閑來無事,順路拜訪,沒有什麽可指教的。”崔胤拱手答道。


    王彥庭臉上立刻幾條黑線。


    他真的不習慣那種說正事非要繞一圈迴來的作風,三個宰相沒事幹,天天來串門,這特麽誰信啊。


    好在李振此時走進了門,給幾位一一行禮。


    “快坐吧,難得三位宰相大人上門,看看咱們還有哪裏可以做的更好的,借這個機會多多請教。”王彥庭擺手讓李振坐下,順勢也把話題扔了出去。


    這一下,裴樞和其他二人都是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苦笑。


    他們來之前就想過,最難的不是談這個問題,而是王彥庭那種喜歡單刀直入的風格。


    總不能上來就問:“你是不是想做皇帝”吧。


    果然,王彥庭就是不和你繞,逼著你說事。


    “前幾日參觀了幽州軍校,大受震撼,不出兩年,燕軍之精銳必將橫掃天下,軍力之盛直追貞觀之年,我等俱是深感佩服。”


    崔胤話音未落,李振立刻抬頭看了他一眼。


    好在王彥庭對於如此明顯的吹捧用意也馬上感知到了,擺手謙虛道:“哪裏,崔相說的過了。”


    “燕王,這可不過,以目前的燕軍來看,即便當年秦王府下的精銳,也不過如此。”獨孤損接話道。


    這一句話,李振的臉色都變了。


    王彥庭倒是無所謂,他本來也沒有把皇權看成什麽神聖的事,壓根不覺得什麽大不敬。


    “獨孤相爺慎言啊,燕王殿下可從來沒有要比肩那位的意思。”李振急著解釋。


    他雖然吃不準這三個人什麽意思,畢竟這些話都是他們說出來的,卻也知道這種東西最好不要傳揚出去。


    “興緒不必緊張,此事是我三人私下笑談而已。”裴樞出麵打圓場。


    意思已經到了,剩下的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三個老奸巨猾的政客算是冒了風險,說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話,但是最後,好像把柄也不多。


    不過李振卻聽懂了,他看了王彥庭一眼,發現王彥庭也看著他。


    他鬆了一口氣,原來對麵的即便不是友軍,也是來摸底的準友軍。


    能夠把這樣的事拿來笑談,這說明什麽?


    李振腦海裏就剩三個詞:認可、認可,特麽的還是認可!


    他微不可察地衝著王彥庭一點頭,有些事他們溝通過很多次了,可以透點風。


    但是這些話必須王彥庭自己說,別人沒有立場可以代替。


    “生逢亂世,一些生存保命之道而已,可不敢比肩前人,三位宰相謬讚了。”王彥庭明白了,接過話題,拉扯一波。


    這件事過於重大,他也不得不考慮要緩一手了,盡管他不喜歡這樣。


    “哈哈哈...”裴樞大笑,手指點點王彥庭,“原來燕王也有不能直言之事?”


    這個老油條!王彥庭暗罵。


    看起來是開玩笑,實際上和激將法有什麽區別?


    “裴相,事無不能對人言,我...孤...我說的確是本意。”王彥庭正色道。


    他對王爺自稱的這個“孤”字始終不習慣,改了一下口決定還是不改了,別扭。


    “哦?”這一下,三個人反而愣住了,他們知道王彥庭的風格,這是一個直接敢撅皇帝的愣種,不至於對著他們三人遮遮掩掩的。


    “三位相爺,我給你們交個底吧。全國我一定是要統一的,甚至東北的新羅、契丹,西北的韃靼、西麵的吐蕃、迴鶻,我必要納入我大唐版圖。”王彥庭一字一句地道,言語裏充滿了自信。


    “不過...”他話鋒一轉,“我對皇帝這個位置沒有什麽想法也是事實,太宗千古一帝,後世子孫是什麽樣三位相爺比我清楚,我雖然是武夫,卻也知道不要讓家族重蹈覆轍。”


    這番話,讓崔胤等三人一下子愣住了。


    這裏麵的信息量太大了。


    王彥庭承認了自己的野心,卻不想做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三人都不懷疑王彥庭說的是實話,這玩意都到百分之九十九了,剩下的一遮遮掩掩有什麽意義?


    問題是看起來王彥庭在表態不想登頂,偏偏聽上去他的圖謀比皇帝還大。


    怎麽樣才能讓一個家族長盛不衰,受限於時代的格局,三個人死活找不到答案。


    “燕王,恕我愚鈍,您說的這些是真的嗎?”裴樞忍不住問。


    他知道,按照自己的身份沒有資格打聽這些,不過這件事實在太重要,他隻有厚起臉皮來追問了。


    不過他還是很技巧的,本身他想問的是這是王彥庭的一個希望還是已經有了計劃了,這裏區別很大。


    希望保不定還是幻想呢,計劃就不一樣了,說明王彥庭已經開始實施,向著目標前進了。


    “當然是真的,我已經向著這個方向去做了。”王彥庭點點頭,肯定道。


    “難道燕王麾下將帥...又或者李少卿這樣的大臣都同意嗎?”獨孤損大惑不解。


    政治人物有時候是身不由己的,手下這麽多驕兵悍將,腦袋別在褲腰上跟你打天下,結果你他良的中途放棄了,那我們怎麽辦,誰賠我原本應有的富貴榮華?


    比如李振,他現在隻是光祿少卿,還是在朝廷裏掛的虛職,真正的職務是燕王府掾屬,但是如果王彥庭做皇帝,至少也是一個六部尚書起步吧,這個落差太大了點。


    沒想到李振在一邊點點頭,居然迴答了:“獨孤相爺所言極是,別人我尚不可知,從李振來說,一時顯赫和家族地位和榮譽能夠綿延萬代,我選後者。”


    他的話,讓裴樞和崔胤眼睛不眨地盯著他,一時間目光裏神采奕奕。


    他們都明白,李振的話一定不是強撐著,畢竟差距太大了,在王彥庭麵前李振也不會表現出如此低級的兩麵性。


    那就是說,王彥庭真的有可以實現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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