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慈聽她這樣長籲短歎個不停,仿佛一朵蔫了的花,素來的精神氣兒少了許多,轉身向呱呱擠擠眼睛,笑道:“你瞧,你小黎姐姐也知道害怕了,恐她那將成叔公的迴來打她呢。”


    呱呱手裏正捧一碗糖酥酪吃的歡喜,仿佛從不曾吃過這味道一般,務要吃一口,品上半天才肯下咽。這時候聽穆念慈這話,一下子將手裏緊緊攥的白瓷勺子丟迴了碗裏,皺眉正色道:“誰若要打姐姐,我為姐姐打迴去便是。”


    黎融聽她這話,不由笑出聲來。也有了些精神,直起身來笑問那小丫頭道:“你這樣有本事?”語畢又歎一聲氣,“你原不知道那是怎麽個人,若見著了,我隻怕你給他嚇著。”抬手拿一盞鎮涼的薄荷茶向嘴裏灌,這一飲使得嘴裏麵仿佛成了個冰窖,涼的她皺了眉頭,張開嘴來哈氣,這裏穆念慈將她的手拉過來,柔聲笑道:“小黎,你不必去學旁人,若你刻意要學的怎樣,也便不是你了。我信歐陽克喜愛的,也當是此時,現下這無拘無束,天不怕地不怕的黎融。”


    “還是你好。”黎融笑眯眯的,把腦袋往穆念慈肩上靠。一壁張開了眼睛,去望天空,月色晴好,隻是偏值月末,並不見那圓月,隻一輪細細彎彎的,冰白色的月在天正中亮著,仿佛是耄耋老翁的白眉毛。由這奇怪的意象,她突然想到若歐陽克老得須發皆白,要是個什麽模樣,想到須發皆白,自然而然想到了長命百歲,福如東海這樣的詞匯,突然開口問穆念慈道,“念慈,從前我見你打避兵繒,你教教我好不好?”


    “你說是這樣式的?”穆念慈聽罷,從懷中取出一條將將打好的絲縷,黎融隻見其以青白紅黑黃五色絲線交相纏縛而成,五色絢爛,使人眼花繚亂,然而卻編的精巧,一絲一縷皆無錯漏,歡喜得忙忙點頭。穆念慈見她這般神色,無奈笑道:“果然是要嫁做人婦的,從前的你哪裏會喜歡做這些東西。”


    黎融隻是訕訕地笑,不再多說什麽了。倒是自這日以來,真開始向穆念慈學著去打那避兵繒,她倒是學的認真仔細,穆念慈教的卻是焦頭爛額,連連嗔她,說她分明在醫道上是頂伶俐的,就連對著血肉模糊的傷口也不會含糊,如何做這一點小小的女紅,這手卻笨成這個樣子。黎融也實在無辜,天知道她這手怎麽還有自己的想法似的,還像是懂得辨認做的活計,從前練習縫合,她那兩隻手連抖也不會抖一下,這時對著這無知無覺的,輕飄飄的絲線,兩手卻抖得幾乎控製不住。不過好歹是她心智堅韌,愣生生地堅持學下去了,也不知做壞了幾個,費了多少絲線,熬了多少個夜,終歸不論是否精巧的,也給她勉強做成了。這避兵繒也稱作長命縷,雙重的好寓意。從前她隻聽過第一種名字,因覺著如今四海之內兵戈頻起,無論怎樣,這名字也是個好兆頭,保佑他不要受戰亂之苦,也護持他可得長命百歲。她沒想到自己什麽時候也開始無意識地相信這些毫無依據的傳說,從前她對唯物主義和量子哲學是再堅定不過的,然而愛使人喜悅的同時也產生了憂患,人在憂患之中會無可抑製地變得盲目。譬如說她曾理解到的“醫者不可醫親”,似乎也正是這個道理。人在盲目時,心無寄托,便會借助信仰或是傳說來尋求內心的安定了。


    穆念慈教著她打這絲縷,然而她實在是手笨,總是學不大會,穆念慈實在倦了,黎融便打發她先去睡,自己點燈熬油地拆了編,編了再拆開,穆念慈偶然睡裏口渴,醒來見黎融仍坐在那小燈底下,兩隻眼睛盯著手中絲縷,白軟的臉被搖曳的燈火映出了微微發紅的光,癡癡地無聲地笑,像一隻小小的,紅紅的燈籠。從沒見過自己的朋友這樣的癡相,穆念慈下意識覺得好笑,然而下一刻她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從前也為楊康打著避兵繒,滿心都是對安定生活的渴望,仿佛可以將自己的眼睛與她的眼睛換一換,兩個女孩子看到的,是同樣的風物,那有些嘲笑意味的笑容變成了互相理解的會心的微笑。


    黎融隻是晚上在做,也並非沒有理由。她急著將這東西趕出來,是因她記著歐陽克從前告訴她,他是生在七夕日的,此時已近七月,七夕日她自然要給他個驚喜。不獨這一樣,她還備了一樣實用些的禮,隻是想象他收到時的表情,她心中便踴躍起焰火似的喜悅。


    白日裏她還是一樣地同歐陽克呆在一處。歐陽克自同她在一起後,性子活分了不少,也常同她出去轉一轉。這一日歐陽克見黎融眼眶底下又是一片青黑,終於忍不住問她道:“融融,你這些日子,睡得不好麽?”把那小小的手攥進自己手裏,“素昔聽人說山棗可以鎮神安眠,你若不願旁人給你管這飲食諸事,我便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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