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清晨,翠紅急匆匆地衝進來,狠狠地將魅搖醒,叫道:“千狐,千狐,醒醒,醒醒!”

    魅捂住自己後腦勺上的腫包,哀怨地問:“怎麽了?”

    翠紅不由份地拉起魅,遞給她昨晚脫下的外袍,說:“快快,樓下有人找你!”

    魅慢騰騰地接過袍子邊穿,邊打著嗬欠,問:“什麽事啊,這麽急?”

    翠紅拍開魅不緊不慢地係著腰帶的手,幫她係好,說:“有個大買賣等著你呢。”

    魅又打了一個嗬欠,懶洋洋地說:“那我能不能請你做全權代理,你幫我去做那個‘大買賣’吧。”

    翠紅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了魅的耳朵,問:“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魅邊“哎喲哎喲”叫著,邊討饒:“向姐姐,好姐姐,別揪了,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翠紅笑著鬆開手,替魅揉了揉耳朵,挽過她的胳膊,將她拖出房去。

    翠紅的房間與其它客房一樣在客棧的二樓,從翠紅的房間出來,要經過長長的樓道才能到下樓去的樓梯口。樓道上的男人們看翠紅拖著一個“小白臉”跌跌撞撞一路行來,開始起哄。翠紅也不理他們,隻顧拖著魅下樓。

    頭腦昏漲的魅被翠紅按在把凳子上。魅見麵前有一張空桌,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一樣趴到了桌子上。翠紅搬了把凳子坐在了魅的身邊,指了指魅,向桌子對麵的人說:“她就是那塊石頭的主人。”

    魅在桌子上支起自己的下巴想要看看坐在對麵的到底什麽人物,卻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桌子對麵,他身後至少站著三十幾個表情嚴肅的男人。而自己這邊……魅抬起上半身,看了看周圍,隻有翠紅和她兩個人坐在一起。她趴著的桌子放在店堂的正中,對麵擠得隻能站不能坐,而自己這邊空得冷風嗖嗖。

    是何狀況?

    魅緩緩坐直,一雙明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問那老者道:“老先生,您找我?”

    那老者的衣飾與煌葉民眾慣穿的不盡相同:滿頭銀發如煌葉男子般一絲不苟地束起,寬而平的額頭上紋著繁複精美的刺青,右耳垂上戴著一隻精巧的紫晶耳釘,一身米色的長袍拷著赭色的繡邊,一隻鏤刻著萬物生靈的銀項圈穿戴在長袍外。

    老者右手手心向下,打開,一條項鏈掛在他的指間,來迴晃蕩,“你可是它的主人?”項鏈的墜子就是那顆怪石,而鏈子已從皮繩換成了銀鏈。

    魅擺手否認。

    翠紅在一旁急了,叫:“這就是你的東西啊,你不記得了?”

    魅哂笑道:“是不是我的東西我都不知道,你又怎麽會知道呢?”

    翠紅被噎得啞口無言。

    老者嗬嗬一笑說:“這位小姑……”

    魅低下頭,狠狠地咳嗽了一聲。

    老者明了地改口:“這位小公子,此乃神物……”

    魅不等到他說完,便說:“那我要家財萬貫、美女無數,它能給我嗎?”

    “它能給的東西遠比萬貫家財和無數美女有價值的多。”老者說:“此乃神物……”

    “如果它真是神物,”魅再次搶過話頭,她的眼睛已瞟到老者身後的眾男不悅的表情,“那它的主人就應該是神,而不是我等凡人。”

    老者微笑道:“你說的對。”他用左手抓住怪石墜子,放到眼前,“可惜,它無人幫助就迴不到神那裏。”

    魅聳聳肩,說:“這是它的事,與我無關。”

    老者一雙睿智的精眸看住魅,說:“這麽說來,它是你的東西啦?”

    魅又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如果它在誰的手裏,就是誰的東西的話。那它現在在您的手裏,它不也是您的東西了嗎?您也可以帶它迴到什麽什麽神的手裏。”

    “我不行的。”老者笑著,“它極是挑剔。”

    魅再次聳聳肩,說:“還是與我無關。”

    老者從座位上站起來,將怪石項鏈收進袖管裏,問:“想不想與我一起出去透透氣?”

    魅揮揮手,說:“不想去,我的頭很疼。”她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

    老者嗬嗬笑著向魅伸出一隻手,說:“把你的手給我。”

    魅想了想,將手遞給老者,說:“就算我把手給你,你也解決不了我的頭疼。”

    老者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頭疼不一定要治頭,就像心疼不一定要治心。”他的手散發著果木的香氣,隔著一桌寬的距離,魅也清晰地聞到了。

    經過一分鍾左右的時間,當老者放開魅的手,魅就不再感到任何不適。她用手摸了摸後腦勺,腫包已經消失了。她舒了口氣,說:“好吧,我們出去走走吧。”她站了起來。

    老者向身後眾人說道:“留在這裏,等我們迴來。”

    三十多個人點頭應是。

    老者走出座位,向魅伸出胳膊,笑著讓過來的魅挽住。

    老者和魅來到店前的空曠地,四周沒有其他人。

    魅放開老者問:“首先,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麽人嗎?”

    “我是一個修行者。”老者答。

    魅挑起眉毛問:“修行者不是應該都穿的破破爛爛、打著赤腳,到處跑的嗎?”她向老者歪著頭,“你的身後卻跟著那麽多的隨從。”

    “我的修行,並不是苦修。”老者說,“而些人跟隨於我,各有目的。”

    “你不怕他們利用你?”魅問。

    “‘利用’,其實是一種互相的關係。”老者拿出怪石項鏈,“你也可以利用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剛才說的那些,並不是我真正想得到的。我隻不過是想迴家而已。”魅退開幾步,說,“我的靈魂來自與此不同的世界,而這顆石頭是開啟我迴家之門的鑰匙。”

    “那麽,為什麽不接受它?”

    “有個人告訴我,一旦我接受了這石頭,就永遠不能擺脫它了。”魅想起酒鬼,“他說我還有拒絕它的權利。”

    “那個人,是個善良的人。”

    魅輕笑了笑,肯定地說:“對,他是個好人。”她對老者說:“我昨晚剛扔掉這石頭,我不知道這石頭怎麽一早就到了您手中,我隻是想告訴您,這石頭遠沒有它表麵顯示的那般好。”

    老者問:“是嗎?或許,我該像你一樣扔了它?”

    魅但笑不語。

    老者掂了掂怪石項鏈,猛地一揮手,項鏈脫手而出,向前直飛了出去。

    魅笑道:“您做了一個對的決定。”

    “是嗎?”老者問,雙眼精光四射。

    魅向老者伸出手,說:“重新認識一下吧,在這個世界,我叫千狐魅。”

    “成昴菲。”老者不明白魅想要握手的意思,摘下右耳上的紫晶耳釘,放到魅的手心裏,“請收下這個做為記念,希望以後,能有機會請你去我的故鄉——高濟做客。”

    魅收迴手,紫晶耳釘躺在她的手心裏,被沙漠的陽光照射的璀璨耀眼。她握緊拳頭,感覺耳釘硌得她生疼,說:“希望能有此機會。”

    老者向魅撫胸行禮。魅向老者鞠躬迴禮。老者轉身向客棧走去。魅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聽著他的布鞋在碎石地上踐踏出的“哢啦”聲,心中猶如有一隻貓爪在不停的抓撓。

    迴頭,找到怪石,然後求它帶自己迴家。

    魅沒有動,任憑頭頂的太陽將她曬得發燙。而她手心裏的耳釘有著冰冷的溫度。魅閉上眼,在原地瘋狂地轉圈,直到再也支撐不下去而蹲下。魅粗喘著氣,睜開眼,抬起頭,看見的是客棧隨風飄揚的布幌。

    魅說:“對不起了,麥克,你要再等我一段時間了。”她站起來,向客棧步伐堅定地大踏步走去。

    怪石在她身後閃了一下光,被風沙掩埋。

    魅的一隻腳剛跨進客棧門檻,翠紅的怒吼就在店堂裏炸響開來:“你還敢迴來!”

    魅縮緊了脖子,問:“怎麽了?”

    翠紅雙手插腰,氣衝衝地跑過來,吼道:“剛才你為什麽不承認那塊破石頭是你的!”

    魅一腳在內一腳在外,避了避翠紅飛濺的唾沫星子,說:“因為我不要了,所以就不是我的啦。”

    翠紅氣得直想撲上去大肆“蹂躪”魅的耳朵一番。魅看出了不好兆頭,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翠紅一跺腳,道:“你不要的話換給那老頭子豈不更好!他可是願意用紫晶耳釘來換你的石頭。”看來那老者已經走了,不然翠紅不會如此大膽直唿老者為“老頭子”。

    魅還捂著耳朵,小聲地說:“我又不要那個耳釘。”那耳釘此時正安靜地待在魅的衣襟裏。

    “你不要,我要!”翠紅的雙手又插上了腰,底氣十足地說,“正好可以抵你欠我的債。”

    “什麽債?”魅問。

    “昨天的住宿費、餐費、藥費和護理費,你都沒給呢!”

    “你不是說我出手闊綽,要收留我的嗎?”魅放下手,聲音小的可憐,把門檻外的腳悄悄地收進門檻裏。

    翠紅狠狠瞪了一眼,說:“我是說收留你到頭不再疼為止。你的頭還疼嗎?”

    魅還想辯駁,卻被翠紅打斷,“不要再說了!這債,你還是不還!”

    見魅猶豫,翠紅向站在廚房門邊的啞巴小二喊道:“啞巴,給我拿把刀來!”

    “別,別!”魅向動也沒動一下的啞巴小二擺手,而後急急地討好翠紅,“向姐姐,好姐姐,我還,還不成嗎?”

    翠紅的怒容明顯地抽動了一下,說:“那就好。從現在起,你就是莫迴客棧的一名小工了。就從最簡單的做起,收拾桌子去。”她的手指點向一桌殘羹剩飯。

    魅點頭嗬腰地收拾桌子去了。

    翠紅強壓著笑意,走進廚房,順便拉過了啞巴小二來。

    啞巴小二“咿咿呀呀”地對翠紅比手語。

    翠紅示意他小點聲,自己也壓低了嗓音,說道:“你懂什麽!像她這樣的嬌小姐,以為拿著一把劍和一些銀子就能獨身一人闖蕩江湖了。不在我這裏吃點小虧、長點教訓,以後不知要跌多大的跤呢。”

    啞巴小二氣唿唿地比著手語。

    翠紅看完,嘿嘿一笑,說:“你說我貪財?我偌是不貪財,你和我兩個人都得去喝西北風!那些金葉子我隻留了兩片,其餘的等她迴家的時候還給她。”

    啞巴小二的怒氣緩了緩,接著比手語。

    翠紅看完,想了想,說:“什麽時候讓她迴去麽……等一年吧,等她15歲,長大一些再讓她走,我也放心些。”她又想了想,說,“或者給她找個保鏢,護送她迴家。”

    啞巴小二的腦門上明顯地掛著一個問號,再比手語。

    翠紅笑道:“這個保鏢去哪裏找?你忘啦,我們的北邊,還有一個傻大個可以用啊。”

    啞巴小二了然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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