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衛霜那兒,自從收複了冰焰失地,蕭煜便退守細柳城,而六國聯軍已經壓至清渠北。而衛霜從韓闕手中逃脫後,如一柄尖刀,刺入南慶國內,三千人隻進攻南慶小鎮城寨奪取糧草,卻將各城守軍嚇得閉門不戰。


    蕭衍已然問責蕭煜為何會讓衛霜如此猖狂,而韓闕在後麵緊追不舍,卻抓不住他們的行蹤。


    並且華橘紅還緊隨其後,率領八十九輕騎突入南慶境內,以龜甲陣強行軍在南慶橫衝直撞,迅速搜集南慶地形布防圖。


    華橘紅將部隊分為九組,三組各十二人在中,六組各九人在外,圍成龜甲狀,每組相距二十裏,每人配備兩匹戰馬和半個月的糧草,半個月內足以勘探南慶大半國土。而且華橘紅下令遇到南慶軍隊立刻燃起信號,不得與之交戰,快速脫離其視線,遇到民兵可以考慮衝擊,隻允許衝擊兩次。


    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將南慶的地形全部暴露出來,同時配合衛霜的行動,給南慶施加壓力,將戰局攪渾。


    蕭煜知道,北岸的聯軍麵和神離,隻是因為許廷和坐鎮才能保持合作,華橘紅一支沒有戰力,卻如蒼蠅般煩人,不可速除,也不能不管,當務之急要處理衛霜部,若能將他剿滅,一來南慶國內情況緩解,二來主帥陣亡能很大程度打擊對方士氣,同時還能將聯軍的矛盾激化,本就因利益聯合,失去了統帥,以他對六國的了解,定會自亂陣腳。


    蕭煜自己駐守細柳城,另派張長史兩萬人、顧大頑一萬人,再借調擒鸞駐軍一萬人,加上原本追擊的韓闕部以及各路征調的援軍,四麵包夾衛霜。


    至於冰焰方麵,許清風派人來清渠北令衛霜撤軍,可是別說許清風了,許冰淩姐弟也不知道衛霜在哪,然而盡管如此,許冰淩也知道不能輕舉妄動,命人將使者留下,好吃好喝招待著,走卻不答應,若問起撤軍一事,就讓許廷和帶人揍一頓,留了兩三波,許清風就安分了,理由很簡單:被莊王後打了,說他要把好不容易盼來的駙馬趕走,哭著鬧著要去找女兒。不用問,許冰淩告的狀。等到明確下令安心戰事,才把那幾個也不知吃的還是被揍的,胖了一圈的使者送迴去。


    衛霜方麵,左邊是宛江,隔岸駐守的是宛子城的五千守軍以及各地的援軍,已經開始沿江構築防線,右邊是濱水,張長史就是從此壓來,北邊是韓闕部,蕭煜的嫡係,戰力非凡,南麵是顧大頑和擒鸞駐軍,他們隻有三千人,而且重甲缺乏,形勢不容樂觀。


    此時軍中有兩種方案,一種是往東與華橘紅會合,或者令其前來支援,打亂敵軍部署,第二種是往東北,經東薑地界撤迴冰焰。


    衛霜都沒采納,他的理由是,華橘紅部沒有戰力,完全是一支斥候騎兵,而且他們的任務是偵查,這樣會影響他們原本的任務;也不能往東北,先不說薑國能不能接納他們軍隊入境,宛江已經被把守嚴密,渡河時容易久攻不下,到時候會被韓闕從背後夾擊大為不利。


    同時衛霜指出,他們的任務不僅僅是突圍,而且還要將敵軍徹底攪亂,策應清渠北岸大軍攻下細柳城擴大戰果,如果此刻撤軍,蕭煜將會空出手來專心對付聯軍,而正麵硬碰硬對他們來說是不利的。


    衛霜當即以嘲風鏡聯絡華橘紅,他們還有一個秘密武器。當初華橘紅往南慶國內散布謠言惹得蕭煜被召迴時,就已經開始著手建立南慶諜網,如今初顯成效,是該小試牛刀了。


    衛霜當即下令,將大軍分為三部分,由他、劉守源、胡必得率領,重裝備全部交予劉守源部,命華橘紅收縮陣型往宛子城靠近,雖然不能指望其發揮絕對作用,但也得物盡其用。


    當時是二月廿三,劉守源部強行軍占領前方山頭高地阻擊顧大頑先頭部隊,胡必得往西正迎上張長史部當即向東北移動,欲圖調動韓闕部,衛霜向東占領霜林渡口作渡河態。


    韓闕見此立刻令張長史不可輕動,張長史不聽,劉守源調頭擊潰其先鋒後往南趕去。胡必得部雖占據有利地形並且取得一些戰果,但是也意識到,不能久留,久留的後果要麽是守不住,要麽就是容易被圍困成為死局,所以應該再做變動,手下建議與衛霜會合再做打算。可是胡必得拒絕,理由有二:一來他們原本就是作為強戰力分兵行動,會合之後退迴原點,情況並沒有變化;二來如果顧大頑深入,他們的空間會被很大程度地壓縮。所以不能去會合,也不能撤退。


    胡必得即刻命山上陣地旌旗招展,鼓聲齊鳴,隻留下十幾人,率領其餘所有人往東南進攻援軍陣地。理由很簡單:好打。各地援軍是從其餘駐地抽調來未站穩腳跟,且戰力與蕭煜部隊有很大差距,更有把握。


    果不其然,胡必得與之接觸後很輕鬆被大退,之後一刻也不敢停留,順大路突進占據台鈴鎮補給。隨後胡便發現,台鈴鎮後方山穀三條小路匯聚,很好打伏擊,又推進十裏駐軍山頭,然而情報有誤,原本以為隻會來兩千人,結果零零散散來了一萬,隻能且戰且退。


    同時劉守源部已經到達老山關,此處正處於張長史與顧大頑中間,其簡單補給之後往西推進,做出要渡濱水的樣子,張長史與顧大頑部快速跟上,劉守源立即調轉槍頭直指顧大頑占領的柏子場,首先是張長史部隊戰力強,不好打,打下來了也不一定真過得去濱水,還容易被夾住,其次顧大頑部一來是戰力,二來主要精力在胡必得,果不其然,其一擊即潰,自此劉守源部成功突圍。


    胡必得部原來麵對的強力敵軍是顧大頑部,結果被劉守源部分散注意,得到一絲喘息,可是追擊的零散敵軍如果不除還是不能有很大的轉變。其下令往北移動尋找衛霜部。


    衛霜此刻搭了三座浮橋,不到一半,但是足夠讓宛子城駐軍重視了,收到胡必得求援不敢停留,趕緊率部從後方迂迴切斷敵援軍,占住山口。至於宛子城駐軍,衛霜自信他們不會追,蓋了這麽多沿江防線,很明顯就是要跟他們打防禦,總不至於放棄優勢用步兵打他們騎兵吧?


    胡必得也迴頭,兩麵夾擊兩千敵軍,全殲。一時間其餘援軍不敢上前,而顧大頑雖突圍成功,卻沒有獨自撤離,一路往東幾乎擦著顧大頑的尾巴,突襲東南援軍,一潰即散。華橘紅部往此逼近,援軍聽說之後即刻轉移,就是跑路。衛霜率九人追擊八千敵軍十五裏後,敵軍發現上當了,迴身攻擊,被打退。


    此時是三月初九。


    同時許冰淩召集各國將領道,此時冰焰事畢,然南慶野心尚存,一旦撤軍,到時被其再度蠶食鯨吞,悔之晚矣。她知眾人各有心思,可是此時就差臨門一腳,還請暫時團結一心。次日渡河,林異、田言占據兩側山頭,其餘人等占中,每日挑戰,又派林異以秦國弩機拋射,蕭煜避戰。


    此時趙子雲和公孫軒轅一同請纓,往東找尋衛霜蹤跡,既然蕭煜會派兵往東,就說明衛霜就在東邊。


    許冰淩撥給趙子雲五千車騎,而將公孫軒轅留下來。她的考慮是,衛霜擅長偏門搶攻,趙子雲擅長奇兵突襲,二人相輔相成,而且細柳城這裏需要公孫軒轅鎮住蕭煜和一眾心裏有鬼的人,他更加老道,比趙子雲穩妥。


    而衛霜那裏,哪怕突破了四麵圍剿,形勢也沒有好轉多少,他們依舊在南慶國內,麵對的是舉國軍力,想要擴大戰果就不能在此退卻。


    可在目標上,胡必得認為既然有那半座浮橋,就應該利用起來去攻取宛子城,站住腳跟後往外發展,而衛霜和劉守源則認為宛子城雖然戰力不如蕭煜,但依然是邊關重鎮難以攻下,而且距離張長史、韓闕、顧大頑三路大軍靠得太近,哪怕攻下了,也守不住,白費勁。他們覺得應該更加深入,在南慶國內鬧出的動靜越大越好,而他們行動越頻繁,調動的敵軍越廣,取得的大小戰果越多,收效越好。


    衛霜令華橘紅轉向東,往南慶鞭長莫及之處,尤其在意東南在建的南嶺渠,其原本是準備建好之後將東南作為糧倉,用於征伐六國的後勤保障,這下正好讓他們抓著機會。


    而且蕭煜雖然有戍邊衛國的功勞,卻因為並不受重用跟國內官員的關係也不算很好,這迴調各地駐軍來支援,能不能完全聽他的也不好說。


    衛霜當即命劉守源、胡必得自由行動,通過南慶諜網也得知趙子雲正在往東支援的消息,便讓他們相互配合,尋找機會務必成建製殲滅一支敵軍以震懾南慶,自己本部即刻保持靜默。


    隨後一封書信通過華橘紅的手下送到許冰淩手裏,許冰淩一看,氣得拍案而起,急找許廷和商議,結果許廷和更是破口大罵,要去把衛霜綁來問罪。不過許冰淩叫許廷和來另有目的,便是借他的視角為自己理清思路。


    衛霜的書信寫得很直白,總之就是要封君、建軍、裂土,將野心赤裸裸地呈在她麵前。


    可是許冰淩了解衛霜絕不是愛好權力的人,至少不是把這種目的明明白白表達出來的人,感覺他肯定另有深意。


    許廷和罵夠了也冷靜下來,覺得這事兒另有隱情,不過他的想法是,不能一下子分析出衛霜的用意,那麽這封書信是他們留著,還是送迴長南麵呈父王?


    而且最困難的地方在於,衛霜行蹤不定,他們還沒摸清,就算要處理他的事情,也無法下手,貿然動手,若是讓他反投南慶……


    等等!反投南慶?衛霜與冰焰的交集隻是許冰淩而已,這下又野心勃勃想裂土分茅,莫非……


    “阿姐!”


    “廷和!”


    兩人異口同聲,許冰淩意味深長地一笑,立即命人乘快馬將書信送迴長南。


    衛霜很清楚君將之間的嫌隙,尤其是在他統領大軍的情況下,所以他一定要有所表示,而且“想當駙馬”這種理由顯然是不夠的。


    他要權力,要封邑,要軍隊等等,是問冰焰要的,正因如此,才表示他是忠於冰焰,不會倒戈。


    許冰淩清楚她爹那性子,仁厚歸仁厚,可是國君沒有不精明的,不會這麽容易相信一個外人。不過這當駙馬一事……許冰淩想到此處自嘲地搖頭,心想自己命途多舛,還是不要禍害衛霜了,不禁傷感起來。


    衛霜此刻率領大部繼續往東南進發,背後敵軍依舊窮追不舍,而好消息是前方的敵軍多是駐軍,且少有軍事重鎮,戰力肯定不如蕭煜軍,蕭煜的影響力又夠不著,給他們很大便利。


    衛霜命胡必得直向南嶺渠,劉守源為策應,又得到消息,趙子雲即將到達濱水,頓時大喜,又一次消失在視野中。


    韓闕趕緊馳援張長史,心知趙子雲的勇武不敢小覷,命顧大頑繼續追擊衛霜等,張長史往南調動防止趙子雲南竄,自己前來準備應敵。


    劉守源一看不行,與胡必得商議,趙子雲來支援他們,如今他們已經脫險,若不管他,那韓闕便能安心料理完趙子雲後,接著來專心追擊他們。胡必得同意劉守源的建議,二人分開,劉守源率部往西做出支援趙子雲的態勢,又命人加緊搭築浮橋,正好衛霜當時的浮橋還在,大大減少了他們的工作量。


    浮橋搭完,留守部隊趁著夜色過河,對岸兩支守軍,分別時宛子城的巡防軍和城防軍,劉守源部過河後分為兩支往兩邊摸過去,跟巡防軍說是城防軍來換防的,跟城防軍說是巡防軍來排查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此時宛子城駐軍基本上都在城外,先頭部隊奪下宛江北岸後,在後續部隊過河期間帶著巡防軍的令牌賺開城門,奪下宛子城,還在宛江東岸的守軍大吃一驚,趕緊向顧大頑求援,顧大頑要追擊胡必得部,分身乏術,便分了幾千人支援,結果劉守源部在占領宛子城簡單補給之後先發製人,進攻宛江駐軍,一擊即潰,又憑借宛江之險和城防堅固,打退了顧大頑的援軍。


    胡必得往南嶺渠去,南慶早已各地調兵欲圖阻攔,皆被胡必得繞開,最後在南嶺布下重重防線,可是胡必得並不令他們如願。


    此時,久不露麵的衛霜部終於出現,一路劫掠大張旗鼓往南慶王都進發,隻有數百裏。


    南慶各路兵馬頓時大驚失色,往王都前來救駕,劉守源同趙子雲趁韓闕南奔時突襲,殺了一千多人後窮追不舍,韓闕不敢與之多費心思,隻能一心救駕。


    而胡必得也猛拐了個彎朝王都進發,各地駐軍追趕之時又殺了個迴馬槍,戰果非凡。


    蕭煜聽說衛霜突襲王都,原本認為他們以騎兵為主不具備攻城能力,可是道道旨意皆催他迴師救駕,語氣越發嚴厲,隻能硬著頭皮迴去,半路殺出公孫軒轅,蕭煜觸之即走,又親自殿後,打退兩撥追兵後全力趕路,結果被公孫軒轅碾著屁股追,損失慘重。


    可是衛霜並不想攻城,而是與胡必得會合後在王都外繞了一圈,從東往南再繞向細柳城方向,正碰到蕭煜,跟公孫軒轅夾擊,蕭煜突圍,損失近五千人。


    許冰淩隨即命大軍攻城,細柳城被占領。


    至於華橘紅部,雖一直無他的身影,卻依然收獲頗豐,已將南慶大半地形繪成圖冊送到許冰淩手上,再經東薑地界平安歸來。


    衛霜並不急著迴去,而是讓胡必得暫領軍隊,自己離開軍隊。


    入夜,敏環鎮上,蕭煜收束部隊休整,這迴算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吃虧了,而且非常不服氣。都已經三更天,蕭煜還是沒睡,挑燈看圖,長籲短歎,如今六國聯軍攻下細柳城,又被衛霜這麽一鬧,估計是得再推進個四十裏,結果自己又要被召迴王都,肯定是要去問罪了。


    蕭煜憤憤不平,明明衛霜部根本沒有攻城的能力,為什麽要這麽大費周章,反而中了圈套。不過守肯定能守下來,六國聯軍不可能一條心。


    “什麽人?”蕭煜往軍帳角落一瞪。


    衛霜自陰影裏走出來問候道:“符離王別來無恙啊。”


    “你?”蕭煜又驚又疑,作勢要叫衛兵。


    “蕭殿下不用費心了,您的衛兵已經被我全部放倒,放心,隻是暈過去而已。什麽時候該用什麽手段,本帥還是分得清的。”


    蕭煜放下燈盞,與衛霜保持距離,問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來?不下殺手,難不成是找本王閑聊的?你倒不怕本王先殺了你?”


    衛霜一笑,反而靠近蕭煜,整理起地圖上的各個標識道:“雖說本帥才剛晉入元嬰,但是如果殿下有殺心,我也有自信可以先要你的命然後全身而退。”


    蕭煜問道:“既然你不是來刺殺本王,那是來做什麽的?本王可沒心情跟你聊天。”


    衛霜一笑:“不想知道是怎麽輸的嗎?”


    蕭煜嗤笑一聲,輕蔑地迴答:“君臣不和、戰意不振,還有,敵軍狡詐。”說最後一個詞時還瞥了衛霜一眼。


    “多謝殿下誇獎。”衛霜一笑,“還有一點,統兵,我不如你,戰法,你不如我……殿下似乎不服氣?”


    “不服?”蕭煜怒道,“當然不服!本王鎮守邊關,大小戰役千百餘次,論戰績論經驗,當年的昌平侯都甘拜下風!你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子,還想讓本王服氣?”


    衛霜依然淡定看著蕭煜,這無疑是對他最大的嘲諷:“帶兵打仗,自然不如你,可是我比你更了解南慶的軍力,更了解你們君臣不和,也更了解你的調動,自始至終,你一直在被我牽著鼻子走,每一步都如我所願。”


    帶兵之人每一步不僅僅合乎對手預料,甚至是被步步引導,這才是最大的失敗!


    “為什麽?”蕭煜不甘心地問道,他問的自然是為什麽衛霜沒有碰到他這樣的問題。其實蕭煜看得出,隻要他死守細柳城,衛霜再折騰也無可奈何,結果還是頂不住壓力才一敗再敗。可以得知,衛霜比他強在手腕和謀略,還有國君的信任上。在穩定自身地位的同時能把南慶上下攪得一團亂,還取得許多成果。


    衛霜將軍隊標識恢複到細柳城被攻下之前,指著清渠的聯軍道:“大軍在這,”又指著他的部隊,“我在這。應該說從聯軍開拔,實際的統帥應該是許冰淩,許清風還是很信任這個女兒的,我更多充當一個單獨的將領罷了,而且還行蹤不定,有所行動總得找得著人才行。在我進入南慶國內時,還送迴去一封書信,裏麵反正就是表現我有多貪得無厭罷了。許清風很清楚,我再貪心,野心再膨脹,也不可能真正威脅到冰焰,因為我是外人,一旦覬覦高位,不用他動手,我就會被拉下去,所以我這樣索取再多也是向冰焰索取,由許清風賞賜。可是蕭殿下,您就不一樣了,您的聲望極高,又戰功赫赫,戰功與地位完全不匹配,這是南慶百姓人人都看得出來的,而且您再不受寵也是王子,若有反心振臂一唿就能有無數響應者來助你登上至尊之位,所以您隻能一直被打壓著,最好的結局就是在某次戰役中戰死,然後風光大葬。南慶的國土是七國之最,兵將雄厚,不如東薑富庶也相差無幾,你們朝堂內應該算過一筆賬,覺得統一六國對南慶並無更多益處,戰意不高也很正常,這種情況下,對您這樣的王子多加防備也說得過去。”


    “嗬,這迴我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事情,最多的一種是說你想效仿昌平侯,不過我覺得,你比葉輕塵陰損多了。”


    “謝殿下誇獎。”


    “得了,時候不早了,你調兵確實很厲害,幾乎就是在他們包圍的縫隙裏穿梭的。還有什麽事兒找本王,明天還得接著跑路呢。”


    衛霜淡淡說道:“在下想跟殿下做個交易。在下幫殿下登上那個寶座,殿下幫在下,於七國之中,再分一杯羹。”


    蕭煜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頭,仔細思考一番,驚愕地看著衛霜:“你莫不是想……”帳外許是月明如晝,突然鴉鵲紛飛,嘈嘈雜雜,似平地驚雷。


    衛霜麵沉似水,不明喜怒,一雙丹鳳眼靜靜地看著蕭煜,陰眼似黑暗裏的妖獸,饒有興致地鎖定獵物。


    “你究竟是誰?”蕭煜越發覺得眼前這人不簡單。


    “牾厭君衛霜。”


    次日,蕭煜再迴想起來如夢似幻,不像真實的,隻有重新布置過的地圖證明衛霜來過。他記得衛霜讓他跟某人聯係,可以助他成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衛霜見事情定下來,也放鬆了許多,不緊不慢地繞到南慶王都買了些小點心才迴細柳城,大軍交給許冰淩約束他很是放心,接下來就是要處理當初許諾給五國的東西了,得想個法子賴掉還不落人口實。


    衛霜心想,冰焰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把細柳城周圍領土打下來,連到了有熊。這片土地有以細柳城、宛子城、有熊為中心,有清渠、宛江、濱水灌溉,是難得一見的肥沃良田,又前後經葉輕塵、蕭煜改造,水草豐沛,正能喂飽國人,哪裏還願意分給別國去?


    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太急,凡事都得等個由頭。


    衛霜迴到細柳城地界,早就聽說那裏郊外有棵粗壯柳樹,遠遠看去,整棵樹皆是鐵灰色,一頭亂發在風中起舞,好似風燭殘年的老者。


    樹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定睛一看,是許冰淩和程立雪。程立雪伸長脖子眺望天邊,神色依舊淡漠,待看清衛霜,立刻甩開手跌跌撞撞地往衛霜奔去,滿眼都是他的樣子,似初生學步的小牛犢一步一拐地跑向母親般。


    衛霜加快步伐,蹲下身把程立雪撈進懷裏,好生愛撫著她的後背,又將她抱在臂彎裏,靈巧地變出根糖葫蘆來問道:“想師父了吧?專門給你帶的。”


    程立雪接過糖葫蘆,也不急著吃,直勾勾地盯著衛霜,水靈靈的眼睛似有千言萬語,怎奈何她心智不全,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隻將糖葫蘆往衛霜唇上一戳。


    衛霜被她逗得溫柔一笑,順勢咬下一顆紅果來,程立雪這才小口咬著紅果,唇上沾著冰糖屑。走到許冰淩跟前,衛霜道謝:“多虧你幫我約束大軍,還費心照顧這孩子。”


    許冰淩嗔怪道:“你出去一趟把南慶軍隊和我們都耍得團團轉,還要我幫你看孩子,本宮是有多好心,三番五次心甘情願被你坑!得罪我這麽多次,真的不擔心我把這孩子丟外邊喂狼?”


    “公主心善,全天下都知道。”衛霜沒皮沒臉地跟許冰淩打哈哈,又看到那棵幾人合抱的柳樹,斑駁老皮上布滿慘白蝸殼,更覺肅廖,底下深藏著柔嫩的樹幹,不禁感慨道:“我隻見過水邊的柳樹,似美人沐發,哪裏見過這等雄壯猛士?”


    許冰淩似被勾起了迴憶,說道:“別看它這般模樣,災年的時候柳條依舊茂盛,割了立刻就能再長,能養活好些人家呢。”


    衛霜看著柳樹,心裏莫名有一絲傷感無從說起,透過陰眼看到這柳樹內似風中燭火般倔強的生命力,想到那時結丹,在內景中看到的柳樹,慨歎世事玄妙之餘,憶起故人晚星,往許冰淩邊上靠近了些。


    “折柳送別,我亦送他許多迴。”許冰淩說道,“終究是沒迴來。”


    “葉輕塵麽?”


    許冰淩點頭。


    衛霜慨然一笑:“你倒有個人念著,我都不知道該念誰。明明是我先走的,不知他們多想我,卻要先去說有多想他們。唉,我這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一個故交,一堆話也沒個人,隻能衝你說。”


    許冰淩也放鬆下來,抱著雙臂道:“得,又麻煩我一迴。”


    “以後多得是呢,就喜歡占便宜。”衛霜狡黠笑著,問道,“我說的事情,老爺子同意了?”


    許冰淩白了一眼道:“早就迴話了,我爹的意思,授牾厭君,領太子少師,封南慶之地,賜令劍、帥印,有開府、募兵、征稅之權。剩下的那些金銀估計你也沒什麽興趣吧?”


    “他這是跟我說,打下來多少都是我的?”衛霜笑道,“我都還沒說完呢,我指定幾個人留下來。”


    “你別太貪了!真當我爹好欺負是吧?”許冰淩善意提醒道。


    衛霜無辜地說道:“我想把公孫軒轅、趙子雲、許廷和這仨留著。以後我練兵練出來的一半都給老爺子,各地輪換著來,這樣行了不?”


    許冰淩無可奈何,又想,許廷和是她胞弟,趙子雲從前一直跟著她,公孫軒轅是冰焰老將,能讓她放心,而且這迴衛霜的表現,許冰淩相信衛霜可以人盡其才。


    “我再幫你問問吧。”許冰淩隻得答應下來,又不敢說得太準,二人往細柳城去了。


    許冰淩又想到一事,正色問道:“有想好怎麽對付那些人了嗎?別看現在都歡唿雀躍,到時候搶起來一個比一個狠,當初你可是把冰焰一大半的領地都許出去了,準備怎麽收場?”


    衛霜知道得讓許冰淩心裏有個底,說道:“他們有各自的利益,那就會有各自的忌憚,隻要讓他們自己鬧起來就可以了。”


    許冰淩深以為然,卻不知具體如何去辦,不過看衛霜這玩味的表情,不禁打了個冷戰,指不定他又在憋什麽壞水。


    “說起來,這次我能與南慶各地援軍周旋,你也是功不可沒。”


    “是吧。”許冰淩隨口應了一句。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把讓昌平侯都頭疼的蕭煜給打敗的?”


    許冰淩轉身麵對衛霜,指著他道:“我說不想知道,你也會忍不住說吧?”


    衛霜盯著那離自己唇瓣隻有不到一尺的玉指,謹慎地緩緩吐息,忽然醒悟,這女子真的太會把握人心了吧!


    “誒,你跟昌平侯一塊兒,也能這麽讓他服服帖帖的?”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許冰淩好不容易扳迴一局,總得再好好殺殺他的威風。


    “女人的心機太深!越是漂亮的女人心機越深!你這樣的,更是深不見底!”


    許冰淩勾唇一笑。


    “好吧,我認輸。蕭煜最大的問題不是謀略與我的差距,而是現在地位和聲望、實權不匹配,國內又對他不信任,所以一方麵各地援軍戰力不能,二來也不會很好地執行蕭煜的指令,甚至我相信,南慶那個還會安排人暗中跟蕭煜對著幹,隻是占了這個便宜。”


    “怪不得你特地傳信迴來,就是要穩住我爹?”


    “是,我相信他信任我,但是總得給他點表示。而且也感謝你,你能穩住老爺子,而公孫軒轅身為昌平軍舊部能震懾聯軍,我就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放開手腳。”


    許冰淩連連點頭誇讚道:“還挺聰明。”


    衛霜搖搖頭道:“動兵是最後手段,而不是最終目的。這點,我自認為比昌平侯強上一些。”


    許冰淩甚是看得開,賀道:“這倒是,在此先恭賀牾厭君了!”


    二人進了城,衛霜看到城中四處張貼著安民告示,上麵六國聯軍的主帥皆有將印和手印,冰焰的有兩位,就是許冰淩姐弟。衛霜不禁對許冰淩刮目相看,兩人再往前走,卻見裏頭亂哄哄的,衛霜向許冰淩使了個眼色,往一邊換了身尋常裝扮,放下程立雪,許冰淩將白發盡數遮住,收了周身寒氣,再去查探。


    卻見一個小隊的冰焰士卒圍了一圈,中間是一家人家縮在一塊瑟瑟發抖,後麵的房舍燒了一半,邊上那幾個士兵看起來是薑國裝束。


    “進城縱兵搶三天,這是規矩!用你們妨礙老子的好事?”


    “殿下有軍令,不得劫掠,你等既然違反軍令,就跟我們走!”


    “放你娘的屁!什麽狗屁殿下,老子不認識!你們冰焰算什麽東西?屁大點地方還想擺架子?要不是我們來救援,你們還能有今天?”


    “軍令就是軍令!入城劫掠者,縊死後梟首,暴屍三日,首級懸於東門示眾!你最好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為首的薑國士兵一聽,抽出刀來一扔,伸長脖子道:“來,你有種,剁老爺一刀,沒種就滾迴你們營地去,女人帶兵,真他媽晦氣!”


    許冰淩輕聲道:“你不去嗎?都快動刀了。”


    衛霜視線從人群迴到中心,玩味地看著一切。


    那位冰焰士兵沒有被怒火衝昏頭腦,甩手道:“把他們綁起來。”


    幾乎同時,幾個東薑士兵立刻抽刀,其中幾個將刀架在那戶人家的男女脖子上。


    衛霜皺眉,把程立雪交予許冰淩,現身處置,若真鬧出人命就不好辦了。


    “都在做什麽?”衛霜環視一圈質問道,“如果你們交上兵,這就是一場兵變,北燕在城中所有部隊,我都會下令去收繳兵器等候發落。”


    衛霜無視那些北燕人,走到冰焰士兵麵前拿出令牌表明身份,問道:“你是誰的部下?”


    “迴主公,末將是公孫軒轅公孫將軍手下。”


    “有熊來的?”


    “是。”


    “非常好,沒有給他丟臉。”


    衛霜黑著臉轉向那些東薑人,陰沉得能凝出水來,威脅道:“動刀了?你們知不知道,違反軍令,田言說不定還能硬把你們保下來,可是兵變,那就不一樣了……”又點了那幾個劫持著百姓的,“你可以試一試,看看你的刀殺人快,還是我一次殺了你們快。”


    許冰淩把程立雪護在身後,摘下兜帽說道:“進城時就考慮到,六國聯軍同氣連枝,所以才各率本部入城,其餘在城外駐紮。既然得了便宜,就要付出點代價的。”


    兩人出現,在氣勢上就壓了他們一頭。


    衛霜揮手將人群撥開一道路來問道:“田將軍看了這麽久,你自己的兵,不來說兩句嗎?”


    田言無奈何地到衛霜麵前,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覺得後背發冷。


    “田將軍,你的人惹了禍,你來處理?”衛霜又故意高聲喊道,“東薑名將田言田將軍,此次薑國的支援是你領的頭,那安民告示上可是也有你的將印和手印!”


    田言滿臉黑線,衛霜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可是他也不想顯得北燕向冰焰低頭,隻好硬著頭皮下令:“把刀放下。”


    “將軍,這冰焰的小子……”


    “刀放下!”


    “憑什麽聽這小子和那個女人的?”


    田言隻覺得不忍直視,哪裏有這麽蠢的人!


    “田將軍,治下有方啊?”衛霜不緊不慢地說道,“呦,韓公子、魏公子也來了,不如請來一起說道說道?你猜猜,咱們再聊會兒,林公子和荊芥將軍會不會也過來?”


    田言聽涼、魏兩國公子也到了有點頂不住,接著聽衛霜有意讓秦、燕兩國的人也來,頓時汗流浹背,其它國無所謂,北燕與他們有世仇,正想看他們笑話呢。


    “東薑做事,不用他國摻和!”有個薑國士兵沉不住氣,就要動刀。衛霜眼疾手快就到了身前,一手反推刀柄,一手變為尖拳打中咽喉,又保下百姓一家。


    東薑士兵立刻把衛霜圍住,衛霜熟視無睹,直勾勾看著田言道:“細柳城擁擠,我等理解將軍的難處,總有疏漏之處。不如這樣,將軍先到城外駐守,等候我等協商,到時直接將結果告知,也省得將軍來迴奔走,如何?”


    田言黑著臉帶人出了城,他自然知道這是給他的警告,至於其它五國,少個人分一杯羹哪有不同意的?


    衛霜假笑著送走田言,笑意瞬間消失,當著韓違等人的麵吩咐那名士兵道:“抓人,梟首,示眾。剩下的都打二十軍棍。”又立刻換了一副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表情,“諸位,衛某在外跟南慶各地的守軍都耍了耍,戰事有勞各位出力,先迴去歇息,擇日再聚如何?”


    韓違、魏無忌心有餘悸地離開,當當碰到林異,沒說幾句就趕緊走了。林異覺得奇怪,剛聽說田言跟衛霜鬧起來,怎麽這倆人像被嚇到似的?


    此事不過一點波瀾,頃刻平息,衛霜跟許冰淩去了府衙,將各種瑣事處置完,可算有時間喘口氣了。期間許廷和來了一迴,也是為田言之事而來,了解一二便迴營了。


    衛霜倒是想起樁事,特地將許冰淩約出來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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