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擂台,二人行禮,然而格馨自作主張,行的朝師禮,令所有人一怔。


    萬暮白輕輕搖頭,不認可格馨這種行為,接著率先攻上,二人粘打在一起。


    看台之上以封不群為首的玄世穀元老自然不悅,作為玄世穀弟子,當著各門各派的麵,不用宗門所學,而是外邊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成何體統?


    萬暮白忽然俯身下潛,一招玄世穀的“雲遮月”將格馨推開。原本這招是戳眼或擊喉,然同門切磋不必如此,隻推了她的小腹。


    二人分開,格馨很是詫異,自己原本防得好好的,為何萬暮白突然變招成玄世穀的功法?


    “別忘了我說過的。”萬暮白探爪變招,用起了玄世穀的武技。


    格馨暗自思量,陡然變招,卻無停滯,反依然合逍遙散手六大絕招,且先生上場前就說了,將其用於任何功法,莫要製約,難道……


    格馨恍然大悟,逍遙散手其實隻有六招,若能活學活用,圍繞此六招,就不算逾矩了。


    格馨欣然一笑,亦隨他變招,一手按下,一手探出,正是伏虎式,要以剛破柔,以力破巧。


    她還是最了解這個。


    萬暮白見她變招,就知道格馨明悟了。


    呂客對封不群說道:“封掌門教導有方,此二人天賦可是萬裏挑一啊!”


    呂客一言,讓封不群之前不快煙消雲散,客套了兩句。


    楚映雪看徐長卿的掌法,早已明白了,哪怕內息是兵氣也讓她確定,那三十六式逍遙散手,便是由八十一路乾坤劍法轉化而來的,那晚隨手演示一番,誰知竟被他記下,自成一派,雖有意克製,卻被她捉住,差點就伸出了劍訣。


    她不知緣由,可是既然萬暮白又是易容,又是變換功法,定有隱情。


    萬暮白剛想動,格馨卻收式行禮道:“今已明了。”說罷轉身下了擂台。


    萬暮白沒有驚訝,本就是要給她喂招,既然格馨可以明悟,那意義是非凡的,她的收獲比原本的計劃要更豐富。


    萬暮白看向看台,像在看封不群,實則在看楚映雪,長久緊繃的臉難得露出點笑容。


    封不群招了招手,阮廷玉上前,說了三言兩語。


    往後萬暮白亦過關斬將,第四場麵對的是陸岩。


    萬暮白嗤笑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行禮問道:“聽說陸師兄中風癱了,這風邪最是暴烈,可祛幹淨了?”


    陸岩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這事兒到現在都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出了,想也知道,大概率是徐長卿搞的鬼,這人跟格馨雙進雙出,那格馨是什麽修為,能有什麽本事?反倒是徐長卿整天陰深深的,鬼知道在搗鼓什麽,說不定就有奇怪的毒藥。


    萬暮白知道,陸岩肯定會把事情算在他頭上,不過不知為何,他很樂意幫唐公子背這個黑鍋,而且,他早就想出氣了。


    萬暮白起手亦是伏虎式,陸岩見此鄙夷道:“用這等不入流的功法,難怪你隻能跟那種貨色為伍。”說罷抽出長劍。


    看到長劍,萬暮白觸景生情,勾起了他的癮頭,真的許久不碰劍了,好似與戀人天各一方的相思之苦,好生手癢。


    正當他打拳空手奪白刃時,台下格馨在大喊:“先生,揍他!”接著把齊眉棍扔上來。


    明顯任性的話讓陸岩感覺自己被輕視,一時怒從心頭起,挺劍直直往萬暮白刺來。萬暮白將棍一戳對上劍尖,肉眼可見劍刃彎折。


    陸岩一嚇,趕緊收劍,心想徐長卿好像很是熟悉劍術,若不是自己收劍及時,他再進一著估計就要斷了,而且兵氣也不弱,那根尋常木棍竟似熟銅那般沉重堅硬,不能撼動。


    萬暮白見他收劍,便以來留去送之計趁機進招,陸岩想反擊削手,反被他點腕打掉了力,再反抽麵頰,勾著頸子甩出去。


    陸岩捂著臉上的紅印,惱羞成怒,步步殺機往萬暮白攻來。萬暮白不慌不忙,一來說看盡天下劍術也不算吹牛,二來仗著棍長難進,穩紮穩打,時不時這裏打一下,那裏捅一下,為的就是把格馨受的氣找迴來。


    陸岩見他有意戲耍自己,氣得怒吼一聲,哐啷一聲把劍摔在地上,指著萬暮白道:“徐長卿,你不過仗著棍長,敢不敢跟我比比拳腳,沒這個膽子就趕緊下去別丟人現眼!”


    萬暮白看著摔在地上的美人,不對,長劍,心裏不住心疼,看陸岩的眼神更是多了怨恨,聽了他這話,更是鄙夷不屑,明明是他先出劍要比兵器,這會兒又想比拳腳。


    反正萬暮白哪裏都不虛,當即將棍拄在一旁,以防這廝反悔耍賴,鷹捉手變潛龍式。


    萬暮白不想拖遝,省得他再找借口,直直衝向陸岩,頂肘擊出,被他蓋住,接著自上而下甩出手臂拍中陸岩額頭,將他打得七葷八素,再連接兩掌全打在額頭,陸岩頓時暈了過去。


    台下格馨也愣住了,這……先生不用下手這麽重吧,隨便揍一頓就可以了其實……


    陸岩被兩個弟子抬下去,立刻就有平日裏跟他好的,指著萬暮白罵道:“徐長卿,你對同門下此毒手,算什麽東西?”


    此話一出,帶起一陣聲浪,皆是針對他的。


    萬暮白橫眉豎眼怒道:“宗門大比,勝負爭先。爾等爭個你死我活,現在倒是來說我不認同門了?有不服的全都上來!”


    沒等長老維持秩序,底下蹭蹭上來幾個弟子,一通豪言壯語說完便擺開架勢要幹仗。


    萬暮白原本就壓著無數火氣,如今先被一激,又上來幾個不知好歹的,頓覺氣血上湧,往台下環指一周,大喝道:“再來!全部都上來!我一個人,打敗你們所有人,所有人!”


    台下一石激起千層浪,聲聲謾罵著圍上來,萬暮白壓力萬分,終於有機會發泄,激動的雙手顫抖。


    場中落下了一人,便是阮廷玉。


    “全部退下!”阮廷玉抽刀威懾著,“所有人迴去之後禁閉一個月,徐長卿,你的成績取消,跟我過來。”


    眾人給兩人讓出條路來,萬暮白此刻戾氣纏身,讓人不敢靠近。


    阮廷玉將他帶到個偏殿,剛進去關了門便質問:“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發作?知不知道這次是百門宗的長老都在場,還有別的門派也在,你這是在給我們找麻煩。”


    萬暮白火氣未散,看著阮廷玉反問道:“百門宗的事情,與我何幹?”


    阮廷玉提醒道:“徐長卿,掌門本來打算這次看看你的修為,說不定就能收你親傳了。”


    萬暮白內心冷笑,阮廷玉這威脅人的手段還是可以的,表麵故作驚訝道:“什麽?莫非……那時阮師兄說的就是……”


    阮廷玉見有效,點頭迴應。


    “阮師兄,掌門對弟子應該很是大方吧,看您這兵器裝備都比我們好得多。”


    阮廷玉也沒想到徐長卿這麽沒心沒肺,迴答道:“這個要看師父心情,不過月銀肯定是管夠,我也不怎在意,應該是挺寬綽的。”


    萬暮白立刻兩眼放光:“當真?”又忽轉恐慌,“阮師兄,我這今日也是被罵急了,您跟掌門說說,大人不記小人過,隨便怎麽懲戒,這親傳的事兒還是有的商量?”


    阮廷玉也沒想到他這麽滑頭,隻能說:“一會兒掌門和長老來跟你說,你自求多福吧。”


    萬暮白又故作委屈道:“阮師兄您看我這無依無靠的才來玄世穀,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來了又被弟子看不起,就是想多拿點兒銀子,有點聲望,這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對吧?”


    阮廷玉無可奈何,萬暮白還在一個勁軟磨硬泡,正說著,偏殿門被推開,走進了封不群和幾個長老。


    二人行禮,偏殿內像是冷到冰點,封不群的目光直朔著萬暮白的後頸,令他後脊發涼。


    “自己說,怎麽辦?”封不群問道。


    萬暮白顫顫巍巍道:“弟子……弟子願受罰。”


    “受罰?惹得眾怒,將你趕下山去也可以!”


    阮廷玉道:“師父,此次是眾弟子起的頭,徐師弟縱然衝動,也非是主犯,不至逐出師門這般罪過。”


    “那你說怎麽辦?難不成當做無事發生?百門宗眾人都看著呢!”


    阮廷玉深知這不僅僅是玄世穀內部,而是已經讓百門宗看到,總要拿出個說法。


    “不如……不如讓徐師弟下山遊曆一年半載,不發放月銀,同時發信給百門宗其它門派不可接濟,讓他在江湖上受點苦?”


    封不群點頭稱是:“好,就這般。徐長卿,你藐視門規,隻要爭強鬥狠,不顧同門情誼,罰你下山,一年不能迴來,一年內必須進入金丹境,否則正式逐出師門,若能晉入元嬰,迴來便是老夫親傳弟子!”


    萬暮白叩首謝恩,退出偏殿,沒走幾步,便碰到了季子真,立刻行禮。


    季子真笑嗬嗬地說道:“看起來,那姑娘是你徒弟?沒聽說過門內弟子可以收徒的規矩啊?”


    萬暮白雖心中疑惑,季子真幹什麽來找自己搭話,卻依然答道:“不過是隨口叫著玩兒的,我與她隻是要好而已。”


    季子真也不深究,指了個方向道:“她在那兒,去吧。”


    萬暮白順著季子真指的方向,到了間客房,客房外等著幾名弟子,門口竟是呂客正站著護衛。他心想,這七星門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天璣星來找個普通弟子搭話,天權星在守門?搞什麽鬼呢這是?


    呂客看他來了,招唿他坐下,說道:“那個姑娘,在裏麵。”


    萬暮白突然想到,既然呂客在守門,那裏麵定是紫微星了,那格馨也在裏麵,這倆人有什麽可說的?


    萬暮白總覺得不對勁,不自覺地遠離了呂客,一塊兒等了半柱香,門開了,格馨出來看到萬暮白,興奮地撲上來。


    “先生!沒事兒吧?你都出來了,掌門應該沒怎麽罰你吧?這迴肯定不能罰你啊,又不是你惹的事……”


    “受人指點,還不道謝?”萬暮白提醒道。


    格馨向呂客行禮道謝,被萬暮白帶迴去了。


    “我……被罰下山了,一年不能迴來。”萬暮白苦笑道。


    格馨詫異之餘,又替萬暮白抱不平,說著說著,萬暮白打斷她問道:“七星門找你做什麽?”她各方麵都不出彩,為何會被特殊對待?


    格馨嘻嘻一笑道:“不過是隨口聊了幾句,還問我逍遙散手的一些事情。先生放心,我都隨口糊弄過去了。”


    萬暮白倒是不在意,隻不過想到一些事來,長歎道:“隻可惜,我下山一年,顧不上你了。你被七星門叫去,哪怕確實無事,總有人懷疑你是否私藏,會有許多人來找茬。你被紫微星召見這事會通過各種不可思議的途徑傳出去,有心人總會來對你不利,要當心。”


    格馨也是明白其中道理,點頭稱是,又說道:“不如我陪您下山,一來怕您寂寞,二來省得我一人在山上被人暗算。”


    萬暮白恨鐵不成鋼地剜了她一眼道:“多大了還要人陪著。你不如好好靜心提升一下修為,有了根基自然不怕了。”


    格馨吐舌笑著,心裏卻想著,紫微星仿佛很關心徐長卿,也不知是為何事?怎麽就等不及他迴來,要先找她問問呢?


    不過許是她資曆尚淺,看不出逍遙散手的精妙所在,幸好心眼多,沒漏了口風。


    也不知徐長卿什麽時候下山,自己得偷偷很緊些,哪怕被責罵也不能讓先生孤孤單單一個人啊!再說了,多好的機會,出去多玩玩,總比待在山上發黴的好。


    次日格馨一覺醒來,再去找萬暮白時卻發現人去樓空。萬暮白當晚便打包了行禮下山去了。


    格馨一時間手足無措,又聽幾個弟子討論道,說掌門許諾徐長卿能一年內晉升元嬰就收為親傳,心想這下壞了,掌門無疑是把徐長卿架在火上烤,哪怕他有半步元嬰的修為,尋常人等突破元嬰關隘也要十年餘,更別說徐長卿連金丹都沒達到了。


    就算這是懲戒,可這種話一旦放出去了,假如徐長卿達不到難免要落人口舌,說他好好的機會無法把握,哪怕這個要求十分苛刻


    格馨急得直跺腳,甚至想找七星門求助,很明顯這是個餿主意,隻得心一橫,迴到洞府,把包袱一緊,背著順小路奔下山去。


    萬暮白看著格馨下山,心想就知道這小姑娘心靜不了,不如借此機會讓她活動活動,等熱血冷下來就好了。


    又過了兩三日,宗門大比也結束,各門派代表也陸續迴去。


    萬暮白也選了此刻下山,雖有拖延之嫌,卻也合理,而且,他也有他的私心。


    下了山往西走,從小路走到大道,往涇川方向的客棧裏,萬暮白打了幾碗酒,叫上小菜。漸漸聽得外邊嘩啦啦來了一群人,占了大半桌椅。


    身後傳來聲問候:“呦,徐公子,竟這般湊巧?”


    萬暮白裝作慌張地起身,躬身行禮道:“見過呂掌門、季長老。”用餘光一瞥,紫微星被簇擁著往樓上雅間。


    呂客嗬嗬一笑:“徐公子,風采不似當初呀!”


    他們都是明白人,也不用裝糊塗,而且假名都沒換,七星門很容易就猜出來了,更何況麵對的還是季子真。萬暮白讓出主位,請二位坐下,苦笑道:“哪裏,從來都是這般。替我向姐姐問好。”


    呂客見他提到何瓊枝,臉上喜憂參半,說道:“瓊枝在修煉一途勝過我們,此機緣甚是難得……至於其中兇險,自然會擔心的。”


    季子真手搖羽扇,笑道:“徐公子有所不知,瓊枝當初是老呂帶著入門,入門時她才十二歲,這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說到這裏,呂客也滿眼懷念。


    萬暮白又叫了好酒好菜,為兩人斟酒,順便問:“當初跟我一塊兒來的那位小姐,如今怎麽樣?”


    二人對視一眼,說道:“忘情倒是收下了,不過吧,我們都覺得,徐公子莫要生氣,那姑娘當真不適合。非是資質等等,是她不管行事還是思維,都不適合江湖。不過忘情最是重諾,紫微星是她迎下來的,當時被帶著下來,已經昏死過去了,醒來時忘情親自去探望,當時就收入門下。現況如何倒還真不知道。”


    萬暮白也感歎道:“她就是太要強,事事爭先。我那時也是……”


    季子真說道:“要這麽說,反而對忘情的口味。她就喜歡這種認死理的,一個樣兒。”


    “唉,時移世易……”萬暮白起身敬酒,“當初還謝七星門手下留情。”


    呂客還禮道:“如今江湖有一統之勢,然軍師覺得此番隻是苟合,紛爭定然再起,我七星門隻能盡可能保存自身。徐公子是純良之人,亦有過人膽識,功利來說,能成我七星門之助力。”


    萬暮白知不能與他們過多同處,很快就準備離開。季子真起身說道:“徐公子,雖說不明原因,我等也希望你能平安。封不群此人麵善心狠,修為更是深厚,想與之對抗,不僅僅要武力,還有各方勢力配合。隻是,我七星門有自己的難處,恐難助你太多,你要多加保重。而且,封不群難以信任外人,想取得信任,其實不是很好的策略,盤觀者清,你應該懂的。”


    萬暮白道謝,轉身離開,出了客棧,著一襲黑衣,手裏、背上空無一物,踏上板橋,踩碎未融化的霜雪。萬暮白站在橋上,迴望客棧,瞄到一扇半開小窗,裏麵有一個與他修為、氣息、功法極度相似的人,他想著,這可能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最後一次對視,也是他最後一次迴眸。


    忽然,萬暮白驕傲地抬起下巴,心裏暗道:“我的徒弟,怎樣?”他在橋上輕輕叩了幾下,寒風吻頸,也撩開麵紗吻到她的臉頰。


    再往涇川行去,路邊突然躥出團影子來,萬暮白擒住小臂要打,發現是格馨愣了一下。可是格馨劈手斬中他的肘窩,挑肘擊頸,驚得萬暮白連連退後。


    “吃錯藥了吧你!”


    格馨沒有迴答,反摘了棍,握住棍尾劈頭蓋臉地打來,氣急大喊:“為什麽丟下我?”


    萬暮白見她梨花帶雨,杏眼圓睜,眼角沁淚,不禁心裏一酸,隨手折了段小枝,灌入兵氣為劍,隻擋不攻,由她發泄一番。


    等格馨打累了,憤憤地將棍一扔,抱膝哭了起來。


    萬暮白好生安慰,卻遭她一通埋怨:“明明答應我一起下山,為什麽一個人走了都不管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擔心?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萬暮白可不記得什麽時候答應的她,可事到如今,格馨想打定主意不迴去,連包袱都打好了,隻能將她帶上。


    “我這次是受罰,又不是出去玩,為什麽一定要跟著?”萬暮白無奈地問。


    格馨牽著萬暮白的衣袖道:“跟著先生才靜得下心。”


    萬暮白歎了口氣,心想這下是真的甩不開她了。


    格馨快走兩步輕聲說道:“先生,想不想知道紫微星跟我說了什麽?”


    “不想。”


    “先生您這讓我怎麽接話呀?”


    “確實不想知道。”萬暮白迴得平淡,實際上有些害怕聽到關於師父的消息,生怕讓他被舊情所累,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好吧……”格馨仍不死心,“可是我想說。”


    “你想說就說。”


    “先生您這樣不就是想聽嗎?”


    “不一樣。我不想聽,所以你說不說都無所謂,可是你想說,我不攔著你,但並不代表我就樂意聽。”


    格馨白了一眼說道:“紫微星似乎對您很有興趣,一直問我關於散手和您的事情。”


    “哦,散手問了什麽?你可以大方些,功法就是讓人練的,不用藏著掖著,我不在意。”


    “哎呀,就是問問我您平時用什麽兵器,可是您確實從來不見用過,也就是我用棍法,您就隨手用了。還說想讓我演練幾招,我心想哪怕是渡河、連環都是您對招拆招教我的,就算他們有散手的拳譜也學不會這些,就隨便演示了一下。”格馨試探著問了問,“我這,不算是胡扯吧?”


    “不算。”萬暮白心裏暗歎,師父定是看出來了,應該說,逍遙散手的靈感就是來自於那晚師父演示的手法,也就外人隻知劍形不明劍意,才沒看出。而且,元氣雖能偽裝成靈氣或兵氣,卻對元修是無效的。


    “對了先生,紫微星會不會對您有意思?那看起來,可是個美人呢!”格馨突然打趣道,想看看萬暮白的反應。


    萬暮白一笑,將圍巾遮住口鼻道:“說不定呢?”那是他師父,能不對他“有意思”嗎?


    格馨調皮地湊上來道:“先生,不如咱們跟七星門那些人一塊兒走吧?跟您找美人兒去。”


    萬暮白催促道:“快些走吧。”


    格馨緊走兩步,問道:“咱們這是去哪?”


    “舒城。”


    聽到這,格馨歡欣鼓舞,一直聽說舒城繁華,想去看看,卻總是沒機會,這次可讓她趕上了!雖然徐長卿這是被罰下山,可是好像像獎勵一樣。


    “別高興太早。你既然跟來了,也得好好修煉著,不許偷懶!”萬暮白說道,“玄世穀不看著你,我還在呢!”


    還沒等格馨抱怨,萬暮白忽然提氣奔跑,格馨亦調息很緊。萬暮白特地調整速度,讓格馨覺得疲累,又不至於跟不上的程度,不僅讓她煉體煉氣,還順便堵上她的嘴。


    連續疾馳幾日,每次停下休整格馨都氣喘籲籲,夜裏睡覺更是鼾聲大作,不過令萬暮白驚奇的是,格馨竟然一次都沒喊累抱怨,隻是默默跟著,這毅力倒是少見。


    到了舒城,兩人來到望舒驛,格馨看著眼前高樓,驚得合不攏嘴,將信將疑道:“先生,咱倆不會要住這兒吧?”


    萬暮白帶著格馨進去。


    “小二,上房兩間。”


    萬暮白環顧四周,又抬頭看去,不驚感慨霍斛的頭腦,給他點本錢能把客棧弄得這般豪華,但見朱牆壁瓦,雕欄玉砌,鯨油點盞,龍涎溫爐,廊腰縵迴定能九天攬月,簷牙高啄欲請四方神仙。推杯換盞,件件古董珍寶;滿座賓朋,人人富貴顯官。跟著小二上樓,盤旋而上,中間是盞巨大花燈,其上是顧源顧大師的《山櫻圖》,顧大師音律高絕,作畫甚少,聽小二說這是當初霍掌櫃花高價去請來的。整個客棧樓上都鋪好了地毯,踩在上邊似踏棉花一般,一點聲響都沒有,到了房間,兩人挨著,萬暮白收拾好了去找格馨,看她正在床上打滾,從來沒睡過天鵝絨的被褥,這會兒骨頭都酥了。


    “這麽喜歡這兒?”萬暮白笑著提醒,“這裏家具多是紅木的,甚是陰冷,要當心著涼。你想出去玩兒還是休息會兒?”


    格馨不迴答,反而問道:“先生,這兒一間房要多少銀子啊?”


    萬暮白一笑,豎起一根手指。


    “一兩?這麽貴?不過這麽舒服也足夠了。”


    萬暮白嘿嘿一笑:“十兩,一天。”


    格馨嚇一跳,十兩是多少她都沒有完整的概念,總之就是……很多。


    原本想舒舒服服躺一會兒,然後讓徐長卿帶她好好玩玩,結果一聽這價,加上身上酸痛,頓時什麽都不想幹了,一頭倒下道:“先生我得好好睡幾天,十兩的房間,不能就這麽浪費了!”


    萬暮白想他們都風餐露宿幾天了,也得讓格馨好好休息,便迴自己房間,叫了小二,對上暗號,不一會兒石見穿來了。


    “有什麽消息麽?”


    石見穿遞來信箋說道:“有一封,交到乾坤衛的,由朱玲轉交過來。”


    萬暮白拆開掃了一眼,多是些客套話,隻是一條讓他警覺起來,落款是“長生殿武鳴空”。


    萬暮白嗤笑地將信遞給石見穿道:“漏了。”


    石見穿不明所以,接過信,看到“我門弟子馬仁安比武受傷”也擔心起來。


    “要不要讓他撤迴來?”


    “不用。”萬暮白淡然迴答,“既然武鳴空能明著說,就說明默認了這事兒。而且傳信給乾坤衛說明並不清楚我們的具體位置,樂觀一點,甚至覺得這隻是乾坤衛的線。她是想跟我們搭上,正好讓馬仁安替雙方傳遞消息。”


    石見穿問道:“這好像……不符合規矩吧?”


    萬暮白嗬嗬一笑,指著他嗔怪道:“你呀,腦子就是不如霍斛靈光。武鳴空是想借朝堂勢力穩固她的江湖地位,所以必須要有一條穩定的暗線。否則,收到的就不會是她的來信,而是馬仁安音訊全無了。”


    萬暮白看石見穿還是一臉茫然,似懂非懂的樣子,耐心地解釋道:“武鳴空雖然掌握長生殿,但是麵上的掌門依然是李仁澤七歲的兒子李義存,她能孤兒寡母地扶幼子上位,手段和心機是有的,可是這頂多能鎮住長生殿內部,如果外邊有人想要借此打著李仁澤的旗號對長生殿不利,武鳴空的地位也很難穩固,所以需要朝堂來替她料理。朝堂對江湖各派始終是中立的,然而可以有些小動作,因為雙方都能有利可圖。明白了?”


    石見穿懵懂地點點頭,萬暮白無奈道:“霍斛呢?一直讓你多跟他學學,他不會光撲在賬本上了吧?”


    石見穿悻悻要走,萬暮白攔住:“迴來,事兒還沒幹就想跑?長生殿新掌門繼位,乾坤衛有送賀禮嗎?”


    “沒有。”


    “寫封迴信,既然她跟咱們客套,咱們也不能駁了麵子。讓父帥用私人名義送點賀禮,就算是答應了。”萬暮白一項一項安排妥當,“對了,舒城最近有沒有什麽活動,我帶那孩子去湊湊熱鬧。”


    這讓石見穿出乎意料,可是公子發話也不能不迴答:“倒是有下元燈會。”


    “行,忙去吧。讓霍斛長點心,別老想著賺錢。”


    石見穿又作揖說道:“公子,作為弟兄,我本不該多話,可是作為下屬,覺得您做得不太合適。”


    萬暮白見他意有所指,看著格馨的方向自嘲著:“唉,可見我還是不適合幹這行。”他的確狠不下心,明知道會有很多不堪入目的事情,可是仍然心存幻想,想盡其所能,哪怕明知道有可能破壞行動。


    “你放心,這些事情隻關乎我個人,我亦會把握好。”


    話已至此,石見穿隻好退下,不過也明白,他確實要去跟霍斛多走動走動了。


    石見穿出去時,萬暮白又補了一句:“允許你們去查她。”他也很好奇,尤其是格馨說的那句話,讓他憐惜,也讓他痛心。


    待到燈會,萬暮白帶著格馨遊玩,這裏的燈會沒有索隙城那般繁華,可論精致也超過乾坤衛,許多小玩樣他也沒見過。


    正看藝人賣藝,萬暮白打賞了幾個銅錢,轉頭不見格馨,擔心地到處找,結果她又不知從哪躥了出來,手裏還捧著把流光溢彩的長劍。


    萬暮白心頭亂顫,格馨嘻嘻一笑道:“先生您都每個兵器,聽說劍為兵中君子,而且逍遙散手的步法應該很合劍法的。”


    格馨見萬暮白躊躇不前,像是碰到美人兒不敢上去搭話一樣,追問道:“先生,我的眼光不錯吧?”


    萬暮白登時把格馨抱在懷裏,甚是歡喜,又接過劍抽出來一看,就知道這小姑娘被宰了。


    萬暮白在格馨耳邊輕輕說:“為師有更好的。”又問了店鋪何處,“帶你選把好的。”


    格馨見萬暮白這麽高興,心裏也十分甜美。


    二人來到那店鋪,本來燈會就沒兵器譜什麽事兒,有格馨來肯定要抓住機會,結果卻去而複返,還帶迴來個人。


    萬暮白開門見山地將劍交迴去:“老板,換一把。”


    店老板剛想開口,萬暮白就給他一個下馬威:“老板,咱們都是明理的,就不用兜圈子了,去做你的事。”


    老板接過劍,給萬暮白介紹著。萬暮白沒理他,自顧自地挑起來,最終換了把細劍,買了根虎頭镔鐵棍。


    又給格馨挑了個獸皮背帶,二人又去逛了會兒。格馨昂首挺胸,仿佛背著劍已然是個大俠了。


    萬暮白想到石見穿的忠告,自嘲著果真是情非得已。


    迴到望舒驛,今天店裏生意火爆。


    萬暮白迴到房間,叫了小二。


    “換房,要大的房間,越寬敞越好。”


    小二也一時間有些蒙。


    “要頂樓的房間。”萬暮白直接拿出個大錢袋,“本少爺喜歡清靜,不想被人打擾,頂樓的房間全包了,不許任何人上來。”


    小二知此事重大,說要知會掌櫃。


    格馨也被萬暮白這架勢嚇到,在一旁不敢出聲。


    等小二迴來,將兩位請上去。頂樓隻有四間房間。


    萬暮白隨便選了一間,讓格馨關緊門窗,自己將陣法布下,隔絕外界。


    格馨大氣不敢出一聲,二人對麵而坐,萬暮白問道:“我是有一套劍法,願意傳授於你,你願意嗎?”


    “格馨願意。”


    “如果說,我傾囊相授,但是決不允許你在外人麵前用出來,你也願意嗎?”


    格馨搖頭:“我知此事重大,看先生這架勢就明了,隻是,格馨學藝,非是賣身,還望先生給個保證。如果先生為難,格馨也不會將今日隻是再度提起,會努力忘了的,如果先生不信,格馨願意讓先生安心。”


    萬暮白將空語劍召出,挺劍撫摸著十一顆滄海碧空,輕柔地灌入元氣,房間內逐漸有氣劍遨遊,似魚躍於淵,悵然說道:“習劍二十載,恐負少年心。從今往後,我將你作初心。”


    “我想知道先生一些沒有告訴我的事情。”格馨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萬暮白麵露難色:“我個人的事情,可以,其它的……”


    “可以等。”


    “一個月。”


    “好。”


    待兩人安歇了,萬暮白依然在研讀《無心劍意》,然而心不在此,似在等著什麽人。


    到夜半三更,房門被輕聲叩響。


    萬暮白賠笑著:“好久不見,怎麽剛見麵就來火?”


    挽霜衛以萬暮白為首,霍斛僅此於他,負責統管挽霜衛所有運行,所有命令不合規矩,也可以直接打迴去,所以雖然有上下級關係,霍斛卻也有職權調動萬暮白。


    按理來說,人員審查應該歸小煩負責,可是考慮到這仍屬於行動方麵,還是由霍斛出麵,並且,也防止萬暮白一張嘴東拉西扯。


    霍斛這番前來也是為此。


    正如萬暮白所說,霍斛的臉色不好看,在盡可能地壓抑怒火。


    霍斛站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質問道:“公子,您知道老夫來所為何事嗎?”


    “知道。”


    “那麽有何說法?”


    萬暮白搖搖頭道:“正如你所見。”


    “公子,您應該知道,將感情作為任務的方式很平常,卻也要掌握尺度。陸沉發迴消息說您給這女孩傳授逍遙散手時,我就已經想過是否要讓您迴來接受篩查了。”霍斛差點拍桌子,“您這是很嚴重的違規行為!我希望您給我一個解釋,包括您跟這個女孩認識的過程,需要小煩去核查一下。”


    萬暮白一五一十地將他與格馨相遇,到拜入玄世穀,以及一同完成任務,再到自己收她為徒,詳細地與霍斛說了,又吩咐道:“我同意讓小煩去完整地核查,讓石見穿加派人手,一旦發現她有問題,可以不經過我,直接處決。”石見穿屬於執行一線,聽從霍斛指揮,而他個人又能直接接受萬暮白指派。


    霍斛的氣還沒完全消,說道:“您的安排,我同意。剩下關於您的問題,我的意見是在小煩核查格馨背景的這段時間,你們不能離開望舒驛,活動範圍也僅限頂樓,不能與外人接觸。我允許您教授乾坤劍法,但是心法部分請暫時保留。還請您能好好反省。”


    “我明白。您是前輩,經驗比我豐富,願意聽從安排。”霍斛是父帥從乾坤衛調來的,是個老江湖,讓他主管挽霜衛而不是與自己最近的石見穿,是萬暮白覺得自己做得最對的事情。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小冷搜集情報的能力加上小煩的分析,很快就給了萬暮白迴複,依然是由霍斛來匯報。


    “結果是格馨的安全性較高,同意暫時擱置對其的監視,可是其它的一些我們還不能確定,因為畢竟沒有受過相關訓練,需要您親自探查。”


    “格馨的背景,給我一份。”


    霍斛早就料到,上來的時候就帶好了。


    等霍斛告退,萬暮白忐忑地打開竹簡。


    “我的親人,全都不在了呀。”


    格馨的話讓他心痛,究竟經曆了什麽才能笑著說出來?


    竹簡輕輕展開,向萬暮白講述了這個女孩的生平:格馨出生在山澤衛邊關,還沒出生父親就戰死了,母親難產也死了,是她的一個表舅收養她,沒兩年西戎劫掠,表舅死了,她躲在爐灰裏逃過一劫。那次全村人隻活下來幾個,又遇上災荒,她又無依無靠,差點被當兩腳羊吃了,跑出來成了流民。碰上個走鏢的武師姓格,把她一塊兒帶到了蜀地,教她武功,養她到十歲,結果武師出去走鏢,人和貨都沒迴來,格馨又成了流民,被拐子抓走,賣到了妓院,還沒等到接客就有山賊下山劫掠,她趁亂殺了看守跑出來,被山賊帶上山。山大王有點良心,收她做義女,後來山寨內鬥,山大王死了,她跑出來,一直流浪。


    萬暮白知道小冷文筆不好,隻有陳述事實,可是他仍嚐到了滿篇淒楚,想象著一個女孩從出生就充滿痛苦,每每有一絲希望立刻被熄滅,心裏揪得難受。


    “先生,我有一招……先生,您眼睛怎麽了?”


    萬暮白在格馨麵前失態,連忙掩飾,將竹簡卷好,衝她招招手,將她抱到腿上,愛撫著說道:“以後,先生就是你的親人,好嗎?”


    對著突如其來的話,格馨有些驚訝,轉而欣喜,可沒多久又成了苦澀。


    “不用了吧,先生,我命不好,容易妨人……”可是她越說越沒自信,反而輕輕靠著萬暮白,心想,這次,如果非要丟掉性命,希望那個人是她。


    “我百無禁忌,從來不信這些。”


    “可是我腦子還不好使,容易迷路,說不定哪天就丟了……”


    “我有很多靠得住的朋友,能把你找迴來。”


    “我悟性還不怎麽好,怕給您丟臉。”


    “我不在乎,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格馨一時哽住,不知自己是要叫“先生”,還是喊“徐長卿”,也不知道後麵應該接什麽,是跟她有關,他們兩人有關的,很重要的話,而且不能說出來。她會用生命去報答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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