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路一路向上,兄妹倆很快就迴到了他們的故鄉,他們的家園,曾經的蜀山部族。


    帝國軍隊將戰場打掃的很幹淨,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物質殘留,除了地麵上偶爾出現的深褐色痕跡——應該是時間久了的血跡。


    剩下的,就隻有蜀山部族的房屋了。


    有些還算完整,有些則在帝國進攻的過程中被摧毀,或坍塌,或破損。


    地上落滿了枯葉殘枝,有些地方覆蓋著雪,若非是那些殘垣斷壁,以及還未被自然環境同化的夯實道路,幾乎看不出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蜀山部族生活在這裏千百年,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這裏似乎就已經徹底和他們了無瓜葛了。


    看著眼前的荒涼,虞子期石蘭兄妹倆一臉的茫然,心中空落落的,卻又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覺的。


    時隔快一年,他們終於重迴了部族,也終於親眼看到了部族被摧毀後的情景——他們沒有經曆那天部族和帝國之間的戰鬥,也不知道那天的部族究竟是怎樣一幅景象。


    石蘭和虞子期都有過想象,不過真正迴到這片土地上後,他們發現一切和自己想象的並不一樣。


    似乎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慘烈?


    但部族終究是沒了,族人也都不在了。


    留下的隻有一片廢墟遺跡,彷佛很久都沒有人生活過一樣。


    他們有些悲傷,但更多的還是茫然。


    從部族發生驚變之後,他們一直都很有目標——先是求生,然後是尋迴神木。


    中間艱難險阻嚐了個遍,一度也曾把性命搭進去。


    但不管多危險,他們始終有目標,有動力,有頑強的意誌。


    現在返迴了故土,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虞子期張了張嘴,好一會兒後才說出聲,“一切都改變了,但……好像一切又都沒變。”


    這些屋子,每一間他都無比熟悉,是什麽用處,又或住的是誰,他全都一清二楚。


    隻是以前屋內的人見到他都會熱情的打個招唿,現在就隻有一地的枯寂與淩亂。


    石蘭抬頭看向上方,山頂的位置——那裏空空如也,隻能看見湛藍的天空。


    以前整個部族都沐浴在扶桑神木的光輝之下,誰抬頭都能第一時間看見那一抹神聖的金黃。


    現在就隻剩下最純粹的天空了。


    “哥哥,我們……上去看看吧。”


    虞子期的目光同樣看向山頂,原本盡是迷茫的雙眼瞬間被憤怒取代。


    身為虞淵護衛,虞子期最忠誠的便是扶桑神木。


    相比較彷佛一場大夢,稀裏糊塗便毀於一旦的部落,他反而對扶桑神木被奪走這件事有著更直接,更明確的憤怒。


    他無聲的點了點頭,便率先朝山頂走去。


    石蘭快步跟上他,兩人一前一後快速的穿過了已經空無一人的部落,一路走上山頂。


    昔日高聳山頂,直入雲端的參天大樹已經不見,留下的隻是一個深坑。


    甚至都不能用坑來形容,帝國的人根本就是直接削掉了一截山頂以挪走扶桑神木。


    看著被未化的積雪覆蓋著的散落泥土,石蘭和虞子期臉上都寫滿了頹然。


    在最初的憤怒過後,他們心頭緊接著湧起的無力。


    為了奪迴神樹,他們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悲催的現實是他們這些蜀山的幸存者就是全死絕,也救不迴他們世代供奉的神樹。


    而最大的阻礙甚至不是帝國這個強大的敵人,而是神樹本身。


    就扶桑神木那個大小,就算帝國不聞不問,他們都沒本事把它從桑海挪迴蜀山。


    兄妹倆站在破碎的山頂上沉默了很久後,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一起轉身下去了。


    下山的路上,石蘭開口朝自己的哥哥說道:


    “我通過一些渠道得知,大部分族人都沒有死,隻是被帝國抓了起來送去服苦役了。”


    “我們得把他們救迴來!”


    心情沉鬱的虞子期陡然聽到這個好消息,臉色瞬間好轉了許多,迫不及待地迴道,“當然!”


    接著他有些奇怪的問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石蘭沉默了一下後才迴道,“我托朋友幫我打探的。”


    虞子期聞言也就沒多問。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結識了兩個出身中原大勢力的好友,大概是從他們那邊獲得的消息。


    “那你知道族人們的具體下落嗎?”


    石蘭點點頭,“大概知道,他們基本上都在巴蜀地區為帝國服勞苦役,我們隻要去打探一下蜀地的帝國苦工營,應該會有所收獲。”


    “好!”有了明確的目標,虞子期立刻來勁,“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動身!”


    石蘭聞言卻抓了他的胳膊,“別急哥哥,我……還有一件事想做。”


    虞子期有些不解,“還要做什麽?”


    如今的蜀山就是個朽壞的空殼子,雖然依舊是他們認定的家園,但暫時是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


    想做什麽,也得等把族人救迴來再說吧?


    石蘭沒有迴答,扭頭看向後山的方向。


    那裏是蜀山部族的禁地,也是虞淵封印所在的地方。


    ………………


    關中,鹹陽以東,太乙山道家山門。


    蓋聶拿著重鑄的淵虹,踏上了登上太乙山的山路。


    他手裏的劍已經和過去的淵虹大為不同,但鑄劍的徐夫子因為殘虹是其母親親手鑄造的緣故,並不願意為其再命名,堅持讓蓋聶親自給新劍起個名字。


    但蓋聶懶得起名字。


    他現在真的不關心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對他來說劍就是劍,一把兵器而已。


    隻要確定劍握在自己手裏就夠了。


    蓋聶順著山路邁步而上,很快就抵達了半山腰天人兩宗山門分岔口。


    守山的兩宗弟子並不認識蓋聶,但那一身十分內斂深沉的沉穩氣質,一看就不是無名之輩。


    若是換了旁人可能隻覺得來了個尋常中年大叔,但道家弟子最能體會這種深不可測的氣質。


    蓋聶看了一眼兩宗山門,抬手一禮,朗聲喊道:


    “鬼穀派弟子蓋聶,前來拜見道家天宗北冥子大師!”


    這話一出,人宗的弟子立刻老實了。


    跟他們沒關係……雖說他們其實挺想和蓋聶接觸一下。


    劍聖蓋聶,江湖上僅次於國師古尋的傳奇人物,在這個以劍為主的世界裏劍客中當之無愧的魁首,天下第一劍客。


    哪怕是心性淡然的道家弟子,也不禁對這位傳奇人物心生向往。


    別說人宗,就是天宗弟子都明顯有情緒上的波動。


    蓋聶報上家門和目的後,天宗弟子都沒有上山通稟,直接就把人往山上帶了。


    他們那位北冥子老祖師見不見蓋聶姑且不論,這種大人物登門拜訪,肯定得接待一番,不可能直接把人拒之門外。


    沿著山路,在天宗弟子的引路下,蓋聶正式踏入天宗宗門。


    蓋聶和道家高人早就有過接觸,但太乙山,他其實是第一次來。


    蓋聶人生的前幾十年其實過的很簡單——少年時隨師學藝,青年便跟隨嬴政,之後基本一直待在鹹陽。


    他接觸過的大人物很多,但去過的地方,反而不算多。


    如蓋聶預料的一樣,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見到北冥子。


    作為天宗,或者說是道家碩果僅存的老前輩,北冥子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道家不像儒家一樣講規矩,講輩分,講身份,北冥子作為老前輩,倒也不比其他弟子就高貴,但反過來說,其他人也不比他高貴。


    所以誰也沒資格替他同意見蓋聶,哪怕是身為掌門的曉夢——哪怕曉夢不是他的關門弟子也一樣。


    別說北冥子,甚至身為掌門的曉夢都沒見蓋聶,隻來了天宗長老虛言子。


    “蓋聶先生,久仰大名了。”虛言子非常客氣,甚至說了句吹捧的客套話,“老夫天宗虛言子。”


    對於天宗門人來說,這算是挺難得的。


    蓋聶迴了一禮,同樣很客氣,“蓋聶見過虛言子大師。”


    “我聽守山弟子說,蓋先生想拜會北冥子師叔?”虛言子沒再廢話,直入正題問道。


    他和上任天宗掌門赤鬆子是師兄弟,都喊北冥子師叔——天宗如今的長老都是如此。


    蓋聶點點頭,“有些很要緊的問題,想要向貴派的北冥子大師求教。”


    “你的請求,我已經安排弟子去詢問北冥子師叔了,如果他願意見你就沒問題。”虛言子聞言迴道,接著又提了個問題,“不過冒昧問一句,蓋先生找北冥子師叔所問何事?又為何會找他?”


    虛言子話說得很不像天宗弟子,但問題直接的就很天宗。


    找北冥子問些事,虛言子可以理解。


    作為整個道家,乃至是整個江湖上碩果僅存的超級老前輩,能比北冥子更博學多聞的人確實不多。


    有疑惑解不開,找北冥子準沒錯。


    但真正找北冥子解惑的人很少。


    不僅是因為他不好見,也是因為真正需要找北冥子解惑的事情其實很少。


    作為天宗的高人,他固然博學多聞,但知道的別人可能感興趣的秘聞並不多——畢竟是道家,還是天宗,別人感興趣的,他們往往不感興趣。


    虛言子很難想出,也很好奇,劍聖蓋聶能找自家師叔問什麽事?


    想知道,那就問——這就是天宗弟子。


    蓋聶沉默了片刻後,吐露了一部分實情,“我找北冥子大師,是為了一些牽扯到陰陽咒術的問題。”


    “陰陽咒術?”虛言子捋了下白須,“這……方便詳細說說嗎?”


    陰陽咒術的事找道家高人屬於專業對口,但……有必要一步到位直接找他北冥子師叔嗎?


    找大夫選最好的沒毛病,但也得考慮一下難度問題吧?


    蓋聶既然來了天宗,大可以先找他們這些長老,或者是找掌門尋求幫助,而不是直接找北冥子。


    虛言子的問題蓋聶可以不迴答,因為能不能見北冥子隻取決於他本人的態度,虛言子並不能左右。


    但他考慮到來天宗是登門求教的,態度還是盡量放好一點,挑了挑能迴答的迴道:


    “同時牽扯到了六魂恐咒和封眠咒印,我此前曾向人宗的逍遙子先生求助過,但他並無辦法,然後建議我來找北冥子大師。”


    “逍遙子師弟……原來如此。”虛言子點了點頭,算是理解了。


    雖說逍遙子在術法上的修行未必是他們這一輩中最強的,但也不算差了,他都束手無策的話,確實得找北冥子師叔親自來了。


    更不要說蓋聶都直接提到六魂恐咒封眠咒印了。


    同時牽扯到陰脈八咒和陽脈八咒裏的禁忌咒術,說實話,虛言子覺得自家師叔隻怕都很難說有辦法。


    “這件事,確實隻能找北冥子師叔。”


    說話間,一道清朗的男聲在二人會麵的屋外響起:


    “虛言子師叔,北冥子師叔祖願意見蓋先生。”


    虛言子聞言,當即起身對蓋聶一招手,“那蓋先生就請吧,外麵的弟子會帶你去見北冥子師叔的。”


    “有勞了。”蓋聶點頭示意,道了句謝後便出門了。


    外麵,頂著一頭顯眼的海藍色短發的小靈正等著他。


    看見小靈,蓋聶還有些許意外,“是你?”


    “蓋先生叫我小靈即可。”小靈朝他笑笑,旋即指路道,“請隨我來吧。”


    蓋聶沒再多問,跟著小靈朝太乙山後山北冥子的清修之地而去。


    路上,小靈主動開口問道,“蓋先生,天明少羽他們最近如何?”


    “他們……”被問及這個話題,即使是蓋聶也不由頓了一下才迴答道,“他們去追尋自己的未來了。”


    話說得很文藝,不像正經迴答。


    但蓋聶也沒辦法。


    他總不能跟小靈說天明小命朝不保夕,不得已隨陰陽家出海尋求一線生機了。


    至於少羽,雖然看起來沒有天明那麽危險,但在蓋聶看來,同樣前路未卜,生死難料。


    蓋聶對墨家和對項氏一族的態度是不一樣的。


    他倒不厭惡或排斥項氏一族,但她很清楚項氏一族和有理想有抱負有自己思想觀念的墨家不同,他們隻是一群謀求重新崛起的舊貴族。


    墨家的理想是否真實,是否虛幻姑且不談,但肯定和項氏一族這種沒有理想的不一樣。


    蓋聶不會去擔心墨家的生死存亡,因為追求理想,堅持思想,重要的是過程,而成敗得失隻是結果。


    過分糾結於結果,就該走在這樣的道路上。


    或許墨家和蓋聶不是一個想法,但蓋聶並不在意——這隻是一種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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