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兒子,眼角已經濕潤了,「隻是父皇奉勸你一句,要皇位,父皇能滿足你。可是動林玨,不是你該做的。你雖然貴為太子,可沒有一點兒功勳,想服眾都難,又怎能是沙場老手林玨的對手?」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可是聽在蕭裕耳朵裏,卻是滿滿的嘲諷。


    小時候,父皇為了教導他,常常拿著那些兄弟說事兒,說哪個兄弟比他好,哪個兄弟比他能,獨獨沒有誇過他。


    他一直在努力,在發奮,但從未得到過父皇的一句誇讚,一句肯定。


    這麽多年,他早就習以為常。一直以為自己不夠優秀,沒有氣魄,所以,父皇才吝於誇讚。


    雖然身份高貴,但骨子裏,始終有一股卑微在縈繞,讓他見不得別人比他好,比他厲害。


    林玨能娶了羅錦心,而他卻不能,麵兒上他看著像是沒事人一樣,其實他心裏不知有多恨林玨,巴不得他能立即死在他麵前。


    對林環,他更是打骨子裏厭惡。


    不因別的,隻是因為林環處處都擺出一副王爺之女的貴族範兒,在他麵前,從來都是高傲冷清的。


    他哪裏受得了?


    要不是因為恆王功勳卓著,他將來還要依仗恆王府,他才不會娶林環那樣的女人的。


    可是後來恆王戰死,林玨又繼承了王位。他就按捺不住了。


    林玨這個人就跟他姐姐林環一樣,從來都沒有把他們這些龍子鳳孫給放在眼裏,仗著自己打敗了入侵的敵人,就在他麵前趾高氣揚起來。


    有什麽好威風的?


    等他登上帝位,就讓他死在外頭,看看林環在他麵前還有什麽好高傲的?


    到時候,羅錦心就是他的了。比起林環來,羅錦心才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林環算個什麽?


    不過是出身好些罷了。


    蕭裕越想越得意,手中的藥碗毫不留情就推到了他父皇跟前,「父皇,您是乖乖地喝下去,還是兒臣給您親自灌下去?」


    他雲淡風輕地說著,可是聽在老皇上耳朵裏,卻是無情極了。


    自己費盡心力養大的兒子,到頭來卻想一碗毒藥毒死他。


    千古帝王,誰能有他這樣淒慘?


    一瞬不瞬地望著麵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兒子,老皇上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慮,「皇兒,告訴父皇,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的母後,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誰知不問還好,一問,蕭裕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臉上那絲殘酷的笑容也沒了,隻剩下一抹冷酷,「您還好意思跟本宮提母後?這麽多年,您還記得母後嗎?她老人家雖然擔著皇後的名兒,可在這深宮裏過得都是什麽日子,您知道嗎?她才剛過五十,一頭的烏發全都白了,常年茹素,吃齋念佛,過著清心寡欲的日子。可您呢?這些年,後宮的嬪妃選了一茬又一茬,寵幸了一個又一個。要不是這樣,您也不會生出那麽多好兒子的。」


    蕭裕說著聲音又拔高了,空氣裏似乎有金屬的嗡鳴聲,「父皇您問本宮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本宮怎麽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今晚若不登上這帝位,誰知明天本宮還能不能活著?那幾個好兄弟個個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太子之位,說不得哪天就把本宮給拉下馬,本宮這麽多年,過得何其艱辛!」


    眼角有些微微的濕,蕭裕仰了仰臉,硬是把逼出眼眶的淚水給憋了迴去,再低下頭的時候,唇邊依然噙著一抹嗜血的冷笑。


    「父皇,兒臣上位之後,保證不會動您那幾個好兒子,這個您大可放心!兒臣不是那等嗜血殘殺的人,見不得血腥。」


    話落,他把手中的碗推到了老皇帝的嘴邊上,笑得很是溫和,「父皇,喝吧。聽說這藥一點兒痛苦都沒有,您久病纏身,走得痛快點,也算兒臣盡了孝心了。」


    「哐啷」一聲,藥碗被老皇帝下死力打爛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爆裂聲。


    「孽障,孽障!你就不怕青史留名嗎?你以為你毒死了朕就能坐上皇位?」老皇帝氣喘如牛,瞪著眼睛死死地看著這個殺父弑君的兒子。


    「本宮能不能做得了皇上,就不勞父皇操心了。父皇當初得到這個皇位也不是那麽光明正大,不也照樣做得好好的。怪就怪,父皇病得這麽重,還撐著身子理政,兒臣這是心疼父皇啊!」


    蕭裕笑嘻嘻地說完,也不著急,把兩手對著啪啪輕拍了幾下,從門外就進來一個大太監服色的人。他弓著身子低著頭,手裏捧著一個填漆明黃的茶托,上麵擱著一個甜白瓷的大蓋碗。


    待那人走近,蕭裕就手端過那蓋碗,揭開蓋子吹了吹,好言相勸,「父皇,喝下去吧。若是兒臣讓人來喂父皇,就不大好了吧?」


    老皇帝一言不發,隻是瞪著眼睛死死地看著麵前那個弓著身子低著頭的大太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醫玉食 卷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壹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壹夢並收藏錦醫玉食 卷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