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紙在很多方麵都要優於紙草紙。它可以折疊,易於裁剪,並且不怕碎裂和折皺。羊皮紙的這些優點,起初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人們在使用羊皮紙的時候就像使用紙草紙那樣把它卷起來。然而,大家後來終於知道羊皮紙是可以對折的,能夠疊成一張一張的,再用線把書頁裝訂成冊子。如此一來,很多單頁裝訂成的真正的書終於問世了。


    人們先把新剝下來的牲口皮——綿羊皮、山羊皮或者小牛皮浸在水裏泡軟,然後用利刀將皮上的肉刮掉,再浸到灰汁裏。這樣一來,用刀刮去皮上的毛就變得容易很多了。接下來,把這種皮用白堊擦過,再用浮石將其打磨光亮。這樣的話,一張淡黃色的、兩麵光潔的薄羊皮紙就製成了。


    羊皮紙越薄,它的價格就越昂貴。人們創造性地製造出了一種世界上最薄的羊皮紙,可以卷成一卷,放在一個堅果的殼裏。古羅馬著名的演說家西塞羅曾經說過,他見過一卷極小的羊皮紙卷,上麵整整寫了《伊利昂紀》裏麵的二十四首詩。


    把羊皮的邊緣切齊之後就得到了一大張羊皮紙。把這張羊皮紙對折兩次,然後折成四頁,再用幾疊這樣的頁子來訂成本子。俄文中的“本子”叫做“tetpaдb”,這是從希臘文借鑒過來的,意思就是“四開”。要知道,俄文裏從希臘文轉移過來的單詞可著實不少。


    這就很容易搞明白了,為什麽“本子”的原字是“四開”的意思,因為本子一般都是用四開的書頁訂成的。後來,人們不僅把羊皮紙折成四頁,也折成八頁、十六頁。於是,八開、十六開等不同開本的書也就應運而生了。


    紙草紙隻能在一麵寫字,而羊皮紙卻可以兩麵寫字。這也正是羊皮紙的另一大優點。盡管它擁有如此眾多的優點,可卻也經曆了漫長的時間才最終戰勝紙草紙。剛開始的時候,羊皮紙隻是被用來謄寫稿子,等到稿子到了書鋪之後,還要重新抄寫在紙草紙上。所以,作者的著作總是從蠟板上跑到羊皮紙上,再從羊皮紙上跑到紙草紙上,最後從紙草紙上來到讀者的手中。


    然而,越是到後來,埃及的作坊出產的紙草紙就越是少得可憐了。等到埃及被阿拉伯人征服的時候,紙草紙對歐洲各國的輸出也就完全停止了,而到了這個時候,羊皮紙終於成為勝利者了。


    不過,這種勝利並不能被稱之為光榮的勝利。早在幾百年之前,羅馬帝國就因北方和東方的蠻族入侵而滅亡了。


    昔日裏繁華的城市因持續不斷的戰爭而變成了一片廢墟。不光是學識淵博的人,就連識字的人都一年比一年少了。這個時候,羊皮紙成了唯一的抄寫材料,可是幾乎沒有什麽人能在這上麵寫字了。


    從前替羅馬書商抄書的一些大抄書坊早就關門了。因此,隻有王宮裏麵才有能夠寫出一手既漂亮又工整的好字的抄寫員,而這些抄寫員的職務通常都是外交文書。另外,在深山老林的寺廟裏,你也可以看到一些僧侶為超度靈魂而抄寫經書。


    僧侶往往會把自己關在一間小房子裏,他們坐在高背椅子上,聚精會神地抄寫《聖塞巴斯蒂安傳》。你從他們的麵部表情上一點也看不到急躁。他們精細工整地描寫著,不厭其煩,總是把手中的筆一下一下地從紙上提起。他們寫字時通常使用筆頭削尖開縫的蘆管筆或者羽毛筆。而鵝毛或者鴨毛做的筆在那個時代已經開始逐漸流行起來了。


    他們使用的墨水也與羅馬人或埃及人使用的不同。他們專門為羊皮紙製造了一種更耐用的特別墨水,這種墨水可以很容易地滲入到皮革裏麵去,而且沒法洗掉。因為它是用沒食子汁混合綠礬、樹脂或者阿拉伯樹膠調製而成的。直到現在,人們也常常製造這樣的墨水。


    有的人認為沒食子是生長在樹上的果實,可沒食子其實並不是什麽真正的“子”,而是生長在橡樹的樹皮、葉子和根莖裏的蟲癭。人們把沒食子混合在綠礬溶液裏(綠礬是鐵在硫酸裏溶解後生成的美麗的綠色結晶),於是便得到了一種黑色的液體,之後再把阿拉伯樹膠加進去,就變成很濃很濃的墨水了。下麵是從剛發明紙的時代的一本俄國古抄本裏摘錄下來的製作墨水的方法:“把沒食子浸泡在葡萄酒裏,放在陽光下或者爐灶上。然後把沒食子壓碎,用一條毛巾濾過黃汁,再把黃汁倒進一個容器裏,加入綠礬和少許麵粉,用勺子不斷地攪拌直至均勻。接下來,把它放在溫暖的地方擱上幾天,一種質量很好的墨水就做成了。”


    浸泡沒食子的葡萄酒一定要有很多,隻有這樣才可以讓沒食子全部浸在酒裏。綠礬的加入量一定要適度,要一點一點地加進去。如果寫字的時候墨水不夠濃,那就要加入一些樹膠。這種古代墨水與我們現在所使用的墨水有很大的不同,這是因為它有一個十分古怪的特點,那就是用古代的墨水寫字,剛寫出來的時候是淡灰色的,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會變成黑色。我們現在使用的墨水之所以如此好用,那是因為裏麵加入了一些顏料。所以,寫出來的字不僅能讓讀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寫的人也看得同樣清楚。


    我們光顧著談論墨水,似乎把那位僧侶忽略了。他在開始動手抄寫之前,先在書頁上把格子畫好。他畫格子的時候用的是一根表層包著皮套的鉛條,而這正是我們現在用的鉛筆的前身。這也就難怪為什麽德國人直到現在還把“鉛筆”叫做“鉛條”了。


    這位僧侶先用直尺畫好兩條直線,並且把左右兩邊的空當留好,接著再一行一行地畫上很多條橫線。鉛條畫出來的線段很淺,不過畫格子也並不需要很濃的線條。然後,他禱告了一會兒,接著便開始寫第一行字。如果他會繪圖的話,那他就會把開頭的一個字母畫成圖形式的大寫字母。比如說“s”就畫成兩隻公雞在打架,“h”就畫成兩個武士在比武。很多抄寫員寫的大寫字母完全就是一幅幅的圖畫。畫出來的圖形,有些是人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比如長著人頭的獅子、長著魚尾巴的鳥兒、長著一對翅膀的公牛等。總之全都是一些人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怪物。


    這些字母並不是用黑色的墨水寫成的,而是用紅色、綠色、藍色等各色墨水來寫的。開頭的字母往往都是用紅色墨水寫成的,因此,我們直到現在還把每段文字的第一行稱為“紅行”,雖然現在的書裏所有文字都印成同一種顏色了。


    另外,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我們現在在寫第一行的時候總是要空出一些地方,可中世紀的抄寫員們卻剛好相反:他們的第一行一定要頂格寫。也就是說,第一行不比其他的各行短,而是比它們都要略長一些。這個僧侶畫好了開頭的字母,或者幹脆讓它空著(等著將來讓別人來畫),接著就一行一行地照著原文慢慢抄寫下去。


    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一點也不匆忙,因為隻有慢吞吞地寫才能避免出錯誤。那個時代的書都是用拉丁文寫成的,可是懂這種文字的人就少之又少了。因此,抄寫不懂的文字是很容易出錯的。其實,在中世紀的很多抄本中,錯誤是非常常見的。抄寫員要是發現自己寫錯了字,他就會用小刀把錯字全部刮掉。


    抄寫員當時使用的小刀與我們現在用的小折刀完全不同,它是不能彎折的,刀口又短又闊,形狀有一點像樹葉。抄寫員把字母寫得很密實,一個挨著一個的,這是因為羊皮紙很昂貴,讓人們不得不節省。要知道,一本用小牛皮製成的厚書,就足足需要一大群牛。有的時候,有些在大路上搶劫到許多金銀財寶的豪俠之士,有些在海外旅行脫險迴來的商人,有些想祈求聖塞巴斯蒂安神保護自己的伯爵,都會把羊皮紙捐給寺院。然而,這樣的事情畢竟是很少的。


    抄寫員為了節省篇幅常常會把很多字變成縮寫。比如說“чeлoвek”就被寫成“чk”,“людn”被寫成“лю”,“nepycaлnm”被寫成“nm”。


    就這樣,這位僧侶一周又一周地、一月又一月地進行著抄寫工作。想要抄完一本五百頁的書,那至少要花上一年的工夫。他的背已經酸痛不堪了,疲倦的雙眼不斷有眼淚流出來,然而,這個老家夥卻對此毫無怨言。因為他認為當他抄寫的時候,聖塞巴斯蒂安不僅正在天上看著他,而且在仔細計算著他用蘆管筆寫了多少個字、多少行以及多少頁。他每完成一個字的抄寫,就是為自己開脫一重罪孽。可是,這位可憐的僧侶恩多吉努斯的罪孽也實在是太深重了吧!如果他不虔誠地修行,他就會下地獄、進油鍋,甚至投入魔鬼的懷抱。


    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他也想休息一下,伸伸懶腰。可是,這是萬萬使不得的,因為魔鬼總是在他的耳邊出著壞主意。不久之前,有一個僧侶說,另外一個僧侶告訴他說他似乎看到過一大群長著老鼠腦袋和尾巴的魔鬼。這些魔鬼是專門來破壞抄書人虔誠的工作的——碰一下他們的手,或者是把墨水瓶打翻,讓書的正中間有一大灘墨汁留下來。


    最後,書終於抄完了。恩多吉努斯修士欣喜萬分地翻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就好像上麵有開滿鮮花的田野一樣。書中的每一頁都閃現著紅色和藍色的字母。


    為了完成這本書,恩多吉努斯修士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勤勞動!不知道有多少個不眠之夜,他努力地從硬邦邦的床上爬起來,把蠟燭點燃,坐下來辛勤工作啊!小窗戶擋住外麵的凜凜寒風,百葉窗外唿嘯著風聲,就像是有人在寺院的墳場裏呻吟一樣。他的鵝毛筆沙沙作響,在淡黃色的羊皮紙上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字跡。等到他臨終的時候,看守天堂大門的聖彼得在處理他罪孽深重的靈魂時,會把所有這些在不眠之夜裏寫的文字全都記在他的賬上的。恩多吉努斯最後一次把筆拿起來,蘸了一點兒墨水,不緊不慢地寫道:“光榮的殉道者啊,請記住罪孽深重的修士恩多吉努斯吧!他曾經在書中記述過您的偉大事跡。希望您能夠幫助他進入天國,解除他的一切苦厄,並原諒他所犯下的罪行。”


    在羅斯,抄寫員這項工作幾乎全是由僧侶擔任的。他們用蘆管筆在“小牛”上寫字。當然,那個時候的“小牛”並不是指小牛肉,而是指小牛皮——一種羊皮紙。蘆管筆和羊皮紙都是從拜占廷運過來的,所以造價十分昂貴。而抄寫員在進行工作的時候,不僅用筆,還要用到毛刷子。他把開頭的字母畫成非常美妙的圖形,然後再塗上紅色或者金色的顏料。在所有的書裏,獸形的字母、鳥形的字母和花形的字母都是隨處可見的。另外,在標題上,抄寫員還用更複雜的花紋——畫著難以分開的“細線”——把字母連綴起來。


    可以雇用的抄寫員在幾個世紀之後才陸續出現。


    這些抄寫員做這項工作的目的已經不是“超度靈魂”了,而是因為別人向他們訂貨,或者是為了抄書賣錢養家糊口。


    書的需求量越到後來越大。終於,圖書可以在市場上自由買賣了。在書店裏,你不僅可以買到福音書和聖禮記,還可以買到小說集和故事書。


    城市與城市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貿易往來越來越頻繁。因此,很多抄寫員幹起了抄寫商業書信的活兒。


    在這個時候,雇用來的抄寫員已經沒有時間對每一個字母“精雕細刻”了。像我們在書本上和公文案卷裏看到的那些簡明、挺拔的“標準”字,已經漸漸地為通用的“行書體”所代替,後來又演變成了潦草、粗鄙的速寫體。


    抄寫員的筆尖在紙上飛快地舞動著,極為輕率地就給“p”字母加上了個尾巴,給“c”字母打了個小圈兒。


    在把祈禱書抄完之後,雇用的抄書人總是要按照自己的老習慣加上那麽幾句自己的話作為總結。在他看來,抄書的工作也是一種修行功課。然而,他同時也不會忘記世俗的利益,那就是自己抄書所得的工錢。


    比如說,這裏有一本舊的德文祈禱書,它的結尾有這樣的一段話:“在基督降生後的1475年,聖托馬斯節後的12天,這本祈禱書由蘇黎世城的市民——列支敦士登的約翰·赫凡爾親自抄寫而成。之所以要抄寫這本書,是奉了我的主人福斯那契耶穌會馬爾丁教士之命,為了超度他的父母、家屬以及所有市民的靈魂。這本祈禱書的抄寫費是52古爾登。願上帝保佑抄書人。”


    有些抄書人還在書的末尾加上了輕鬆愉快的詩句,比如:“這是整部書的結尾,抄書人就要領抄書費了!”


    還有這樣的詩句:“工作已完,請付酒費。”


    那麽,用古老的羊皮紙做成的書,又是什麽樣子的呢?


    這很有可能又是一本又大又重的書,裝訂十分堅固,封麵是用兩塊硬紙板做成的,外麵包上封皮,裏麵縫上布。


    我相信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止一次地看過包裝如此精良的書籍。然而,你們知道不知道,為什麽封麵的邊緣要突出一點,而你們在書脊上看到的書軸又是什麽東西呢?其實,每一件小東西都有屬於它自己的意義和曆史。


    在羊皮紙書的時代,書脊上已經出現書軸了,它的作用是遮蓋書頁裝訂之後露出的線頭。封麵上硬紙板的邊緣要突出一些,為的是保護書頁不受損壞。


    另外,為了防止封麵磨損,書的四個角上還包著銅皮。


    這種四個角都包著銅皮的書,與其說它是書,倒不如說它更像是一個箱子。而且,它與箱子還真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在合攏之後,上麵必須要扣上紐扣或者上鎖才行。如果沒有紐扣或鎖,這本厚重的書一定會變得歪歪扭扭的。


    最昂貴的書是用彩色的摩洛哥皮或者絲絨來做封麵,而且還鑲上金銀、嵌上寶石。這種華麗無比的書是專門為國王或公爵製作的。其實,不僅是在封麵上,它的每一麵書頁都閃爍著金銀的光芒。這種書有幾本被保存了下來,它們都是用染成絳紅色的羊皮紙做成的,上麵還印著金色或銀色的字母。時間一長,絳紅色都變成了深紫色,銀色也發黑了,然而,這些書在以前一定是光彩奪目的,它們閃爍光芒的樣子就像日落時分的天空一樣。


    要完成一本字體工整、裝訂精致的大書,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是決計不行的,必須要六七個人合力才能完成。一個人鞣製皮革,另一個人用浮石將其磨光,第三個人抄寫正文,第四個人畫開頭的字母,第五個人給書配上小插圖,第六個人進行校對工作,第七個人負責裝訂。不過,有的時候,一個僧侶也可以單獨把一些小牛皮變成一本字體秀美、裝訂精致的抄本。


    現如今,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幾十本書,可要是在從前,這件事情就很難辦到了,因為書是非常名貴的東西。


    在圖書館裏,人們會用鐵鏈子把書鎖在桌子上,免得被人偷走。甚至到了1770年,巴黎大學醫學院的圖書館裏還有這樣上著鐵鏈的書。


    直到現在,“講課”或者“聽課”這樣的說法仍然存在。而這種說法正是從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因為當時的書籍非常昂貴,學生是根本買不起書的。因此,當授課的時候,就由老師一邊讀一邊講解,學生的任務就是認真聽講。而“課”這個字的意思就是讀書。


    勝利者的紙


    與紙草紙讓位給羊皮紙一樣,羊皮紙最後也把它的地位讓給了我們大家都熟悉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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